46、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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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湖。”就在字音落地的瞬间，长谙听到刘哲然的声音在耳边荡开，似乎在为他的勇敢鼓掌。“想不到啊，挺有水平，我个局外人都感动了。”
“那我真是谢谢你啊。” 长谙内心淡定惯了，此刻却觉得脸都要烧着，在心里和他对话的同时还要强压下快要从喉咙里跳出去的心脏。
“不客气，”刘哲然愉快地吹起了口哨，“倒是我该谢谢你的精彩表演。虽然那位先生好像被你吓到了，但我也勉强算你过了。”
勉强？长谙差点气笑，他半条命都快搭进去了，小兔崽子真是得寸进尺。
他心如死水：“过了，知愿那边的提示呢？”
“你想啊，你在人间最后一眼，希望能看到什么？”大抵是愿望实现，紧绷的弦也终于了断，刘哲然的声音不知从什么起开始变得缥缈。他试着循循善诱道。
“我想要什么？”长谙瞥了一眼神游的顾离，又心虚收回视线，十分实诚道：“我怎么知道。我一般直接强留，哪有什么最后一眼。”
刘哲然：“……”
“你追上她就好了。”他没好气地给出答案，“在她坠下去之前。”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想是他此刻执念所剩无几，灵神也不宜在作为“执念化身”的梦里久留了。长谙的任务已经完成，也没理由强留他，只是思索片刻，很贴心地问他：“那你呢？你还想再见她一面吗？”
“我？”刘哲然的声音突然又实了一些，但他只苦笑，“我当然想……但我怕她见了我，又不愿意走了。”
长谙也短促笑了声，“这就不用担心了，睡吧。等我好消息。”
他们这一段对话看似耗时许久，然而现实中也不过三四秒钟光景。
顾离是看不到刘哲然的，自然也不知道这一通加密交流。他只觉得大脑在放烟花，心脏也毫不停歇地在打鼓，炸得他头昏脑涨，隐隐约约有点想逃。
真是奇怪，思考能力逃班后，顾离对自己的情绪感知能力呈几何倍数式增长。察觉到那“逃避”念头的一瞬间，他不禁有点哭笑不得——他顾离都多少年没被什么东西逼得想逃了，更何况人压根都没逼他。
他忍不住悄悄去瞥长谙。一眼又一眼，那人始终托着腮偏着头，可能是后知后觉地有些害羞了，瞧着耳朵都红透了，也不敢来再看他一眼。
这不常见的羞涩劲儿，竟然和脑海深处多年前的某些人别无二致。熟悉的感觉让人心痒，顾离本就不多的无措瞬间被自己伸出魔爪的小心思击溃，恶作剧的念头完全占据了上风。
说来也是奇怪，顾离好端端一人，平时虽然潇洒又随和，但对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温文尔雅的。唯独对上了长谙，他就总有数不清的坏点子，总想着把人逗上一逗。
和对着秦轩时略带“慈爱”的逗趣不同，顾离逗秦轩一般是想隐晦告诉他某些道理或缘由。可他每次逗长谙，就真的是没有任何目的的——真要个理由的话，只是单纯他想，所以就做了。
他探出手，捏了捏那人的耳垂。
长谙如同浑身过电般颤了下，随即略僵硬回过头，不自觉地打了个磕巴。“做、做什么。”
那双独属于顾离的眼睛盈满促狭的笑意，脸颊分明也带着薄红，却仍停不下来地想要逗自己。“没什么，看你耳朵有点红，我心想莫不是沾了些颜料，就摸摸看。”
长谙一哽：“……”
他强装正经，回怼：“那你摸出什么来了？”
“摸出来了啊，”顾离面上无辜，又搓了一把，“很烫。能融化颜料的烫。”
只一句就让长谙心脏震如擂鼓，很想寻个法子把这人嘴堵上让他再不能说话……他的花言巧语总是这样轻易拨动自己的心弦，让他巴不得找个链子把人锁起来，干一些过不了审的事情。
他每次认真思考的时候都会不经意地抿一下唇，他自己可能不知道，但顾离都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又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顾离不是个喜欢憋着自己的人。
人对美的事物总会有那么一点凌虐欲，他盯着长谙看了片刻，某个念头几乎呼之欲出。但他忍了又忍，还是收回了视线。
因为灵魂深处突然有人叫住他。那个声音很平静，可顾离听着，却莫名感受到了一阵久远的、仿佛延续了好多年的哀伤。
「你还有东西没找回来……他也是。」
「不要越过那条线，不要再遗憾千年了。」
……
两个人缄默着吹风，终于熬到了体育课下课。
夏知愿是走读生，但顾离懒得回她那破家，她那破父母估计也不想看到夏知愿，所以他没事一般也不回去，就算回去也是夜半。
他坐回夏知愿的位置上，和往常一样随手翻看夏知愿的本子，想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什么东西。
不翻不知道，一翻手一顿。
虽然他记性不怎么样，但对看过的东西完全没印象还是不至于的。
本子里的内容不一样了。
他不动声色又翻了几页，确认了这件事情。
确实不一样了。
比起之前，夏知愿的随笔突然变得积极了不少，整个风格肉眼可见地阳光开朗了。甚至还写下了一句“我仍向往光明未来”。
顾离蓦地想起夏知愿的话——
一只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结果可能引发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原来是这个意思。
还好他跑出去了。也算是赌赢了。
但这场“胜利”并没有让他心情好到哪里去——既然夏知愿不再有那种念头了，她又是怎么死的？
那天的黄昏，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是哪次考试的成绩条掉在他面前，上面的成绩相当不错，夏知愿的语气越来越轻快，谈及梦想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快速翻阅着那些没见过的一字一句，字里行间的欢欣雀跃和憧憬似乎要撞碎纸面，具象化在他面前，可他牵了牵嘴角，却越看越沉重。
夏知愿不想死。
她想活着，陪她还年少的爱人一起长大，一起看看世界。
倒是天意弄人，想死时死不了，想活了又活不成。
但不管发生了什么，既然夏知愿死在了清港，那么清港这一趟，他是无论如何都非去不可的。
有些事就算眼下还没有眉目，但你要相信，只要走过迷雾，总有出路的。
在两个人诡异的沉默下，时间终于又一次迎来了下午放学的钟声。
画面依旧拉长放慢，这一次教室里的同学却没上次散的快，而且有意无意地，他们都在往教室角落里看。可顾离起身前，忽然感觉到手机震了震。
他假装没留意到那些视线，低头瞥了一眼手机，是夏爸爸发来的，只有短短几个字，让她去清港。
顾离指尖顿了顿，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仓促起身，拍了拍长谙的肩。
他没留意到长谙抬头望向人群时略带警告的目光，也没留意到那些人因这一眼造成的细微停顿。他示意长谙自己要走了，而长谙静默一阵，只是抬起头，笑靥如花。他眨了眨那双盛着熠熠星辉的眼，只和他说了一句：
“哥哥，就看你了。我相信你，我们不会再失败了——你舍不得让我输的，对吧。”
我们而不是你，顾离心头一热，无声叹了口气。他没有把握，但长谙眼神温柔，他也舍不得不答。只模棱两可微微颔首，旋即转身出门。
再温柔也不能沉迷。这是上千年前的他告诉自己的唯一结局。
其实再明了不过了。如果上千年前的他们就是好结局，也不至于在那个冬末里相逢了。
从荆台出来时，顾离明显感觉自己的灵神完整了一些。但那时的他还不知道，长谙其实和他一样“残缺破损”。
他从前便觉长谙身上哪里不对，每一次脱离梦境时他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微妙的变化，可他一直找不到根源。直到他从长谙赠与的“赋灵”中寻着些蛛丝马迹，他才蓦然惊觉——
挂在耳边的血滴子轻轻晃着……他把这明晃晃的答案放在了耳边，却不知就是那两滴心头血让他们从灵魂深处紧密相连。
那耳坠本不普通，是两人多年前机缘巧合下整出来的，加以心头血，便成了一个誓约——
你若是生，我陪你千秋万代；你要赴死，我陪你刀山火海。
只是……顾离分明记得，这誓约是单向的。
虽他记忆尚未完全，可也依稀记得长谙年幼时灵神极度不稳，所以当初结誓时他动了些手脚，是怕未来某天长谙灵神有损，他也可以替着挡掉大半——整个誓约纯粹就是他为了保护长谙的灵神落下的。
既不是和他的灵神“同生共死”，那长谙的灵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及整段赋灵还有两个地方略显奇怪：一段是顾江雨离世后，一段是和长谙的分别。这两段时间对他来说几乎是全空白的，任凭绞尽脑汁也想不起一星半点。
他的记忆仍旧很乱，也许是他自己没理清楚才觉得空白——起先他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直到他越理越不对劲：长谙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他的记忆里的，明明前半生没有什么交集，可他从“第一次”在槐树下见到长谙时就能准确无误地叫出他的名字。
且就像他来时无影，他去时也同样无痕……根本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就突然消失在了记忆深处。
他想不起来，也不敢细想。
遗忘，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此时此刻他仍可以看着那个人，告诉自己，一切安好，岁月如故。
长谙抱着双臂，就那么靠在窗边，看着顾离离去的背影。
其实夏知愿很普通，放在人群里，不需要多久就可以消失无影。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可以一眼在人群中把那个本该不起眼的身影挑出来。他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只把那归结于刘哲然对夏知愿的爱意……况且身在梦里，两位主角格外清晰，想忽视都不行。
可他忘了自己不是刘哲然，他的顾公子也不是夏知愿。
这不是刘哲然对夏知愿的爱，而是他对顾离。
只是这么明显不过的事情，他傻了千年，也许还要更久以后再想起来时才能明白——
他能借那短短一眼就光速找到那个背影，不过是因为他是长谙，而他找的那个人，也恰好是顾离，仅此而已。
……
长风浩荡，吹进教室，扬起窗帘，又将桌上的书翻得哗哗作响。
长谙无意间一瞥，眸光微滞。
只见夏知愿的桌面上，那本还没来得及被顾离收起的本子，阴差阳错地被风翻到了某一页上。
上面只有潦潦草草几个字，却让人移不开目光——
「夏知愿。
人生在世，寒木春华。
到底是要接受自己，才能走向远方。」
……
再次走到清港，说心情不复杂，那是假的。毕竟顾离虽然不怕死，但要一个人反复去死，不管是谁都是会累的。
他没有直接走上清港桥，反而绕着港清河，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他一路上都在思考，自己的通关方式不简单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这个愿望它不能，至少不应该仅仅只是那天一时的年少放纵。
那个顶多算是必须走的剧情线。夏知愿真正的心愿，也许还藏在这剩下的不到一个小时里。
该是和刘哲然有关的——既然是夏知愿的愿望，又怎么会脱离那个男孩呢。
一般而言，顾离会把想不通的事情全然推翻，再重新想。如果还是想不通，那就算了。
港清河风景很好，或许是那金灿灿的落日实在夺人眼目，出了梦境就再难遇见，他靠在栏杆上，一时竟失了认真思考的念头和动力，只想摆烂安静看完这场落日。
可他想起临别时长谙的眼神，又切切实实地舍不得让长谙“输”。
万万没想到，他顾离竟然也会有为博美人一笑而绞尽脑汁的一天。
他面上无波无澜，只在心里吐槽。
他思绪放空地靠了好一会，突然像是有什么奇特的心灵感应似的一低头，果然就见夏知愿喂养的那一群小猫又出现了。
只是这次他们并没有冲上来粘着顾离喵喵叫，而是浑身炸毛地朝着顾离的方向龇牙。
但显然不可能是冲着“顾离”龇牙。
顾离顿有所感，顺着他们的视线侧过头。
只见三个贼眉鼠眼的青年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上，眼神显然不怀好意。
顾离了然。
只是没想到，答案竟真是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