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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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台。长谙说——这里就叫做荆台。
顾离不自然地顿了顿，一时居然不知道能接什么话。不过他也是个直接人，既然不知道，那就干脆不说了。
长谙可能也料到了他接不上话，仅沉默了一会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阿离，你知道吗，我一直想不明白。虽然那百年对你来说确实很短暂，好像忘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你从前不是那种说放就能放说忘就会忘的人。”
“当初你告诉我你不记得了的时候，我真的不大信，我还以为你在逗我玩，像以前那样。”
“但你确实就是这么忘了。”
“刚见面的时候我就对你用了赋灵，我探了你的灵，以至于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长谙表情很平和，却让顾离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悲凉。长谙看了他很久，像是有什么想说却说不出口，半晌再开口时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碎某场安宁的梦，“我一直在想怎么会呢——我虽然只一眼，那一眼后再没敢细看你的灵神，可也知道那片灵神是碎了、不见了——它丢了，所以……”
他抿了抿唇，“……所以忘了，我不怪你。我也不能怪你。”
可你到底为什么会弄丢它？
你究竟是在哪里，在什么时候弄丢了那片灵神？
我要怎么样，去哪里，做什么，才能找到它？
顾离一怔，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灵神有些问题，却从来没有深究。此刻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倒真是稀奇事，他有记忆来的这五百年，从未有一刻像这样为失去记忆懊悔过。
他最后也没有开口，两人为了方便行动，在下一个转角分开了。
好在没等顾离细想，一个声音就远远传来了。
“哥哥、哥哥——！”女孩的声音穿透力很强，叫的不大声，顾离却听得分明。他回过身，就见那女孩从远处跑来，头上的铃铛一晃一晃的，十分有活力。
他张开手，抱住了那个冲过来的女孩子。
“怎么了，阿雨？”他下意识放轻声音问。
顾江雨嘻嘻笑了一声，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胸前。
顾离突然发现她的铃铛很精致，上面的花纹一看就是经过精心设计过的。
顾江雨是个小女孩心性，闻言默默把他抱得更紧了，嘴里嘟囔着撒娇：“哥哥，好久不见你，我好想你啊。”
顾离揉着她脑袋的手顿了顿，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假装没听懂这个好久，尽量柔和语气，像回忆里那样不经意地“已读乱回”道：“我也想你……阿雨，你最近有去陪陪娘亲么？”
顾江雨沉默了好一会。
她缓缓抬起头，灰蒙蒙的眼睛让顾离心里说不出地难受。
她说：“没有，哥哥。我没有去见娘亲。”
他就问：“为什么不去见见她呢？她也很想你。”
她又答：“我见不到她了。哥哥，我再也不能见她了。”
一番对话下来，两人都沉默了。
良久，顾离深吸一口气，松开了女孩，望着她灰蒙的眼睛道：“那阿雨找哥哥有什么事呢？”
就见顾江雨莞尔一笑，明媚得让他有些晃神——那笑容绝对是顾离这辈子，见过最灿烂最纯粹的笑容。而这个堪比艳阳的笑容，却来自一个生前从未见过光明的女孩。
——因为我想你啊，哥哥。她说。
那一瞬间，顾离真的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自从他进这个梦以来，他一直都觉得心很累……他不明白为什么，也懒得去想。
也许是在想起那个该被他称为“娘亲”的女人的时候，也许是在他第一次见到顾江雨的时候，也许是他看着枯死的槐树沉默的时候，也许，是长谙感慨他真的什么都忘了的时候……
他真的好难过。
他觉得自己就是太累了。连续入梦对他精神消耗太大，让他止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克制不住自己，他没有办法停下对自己发问。
为什么呢？究竟为什么会忘记呢。那些丢掉的灵神，到底在哪里？
他们既是如此重要……又为什么会丢掉呢？
……
明明记不清想不起，可当他站在这里，看到面前这些场景，他还是会感到一切都无比熟稔。就像是有什么曾经属于他的东西，被他不经意地扔在了这里。
……
对不起。
可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顾离向来把心事藏的很好，所以他心里虽然难过，表面却仍能和顾江雨有说有笑。顾江雨没察觉他的情绪，拉着他进了院子中央。
顾离反应过来，面色如常，心里却微微讶然——他还说为什么走不进这个院子里呢，敢情得有这么一把“钥匙”。
只是等他们近距离走到树下，顾离却突然感到有些头疼恶心，而顾江雨坐到了槐树下的秋千上冲他招手，在徐徐微风中笑声如银铃。他大抵是舍不得拒绝，只好压下不适走到秋千边，一边轻轻推着女孩，一边开始梳理凌乱的头绪。
首先，毋庸置疑的一点，他和这里脱不了关系。这个梦境背景是他前半生——少年时期住过的地方。
其次是梦境任务，洛华想见梦里的兄妹顾江雨和顾离。但且不说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遇到过哥哥“顾离”，顾江雨这个妹妹居然是不肯见洛华的。想带她去见洛华，估计还得费点功夫。
这就有点麻烦了。
总不能直接绑人吧。顾离心说，再说他要怎么找他自己？直接嚎一嗓子“喂顾离，滚出来你妈要见你”？
怎么想怎么怪啊。顾离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心说真是被秦轩那小子带坏了。
想着想着他越想越远，什么乱七八糟的全都想了个遍。毕竟这特么还真不是一件小事，搞不好他们都得困死在这里。
“哥哥，你在想什么呢？”顾江雨又一次落下来的时候，表情天真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没什么，我没在想什么。”顾离含着笑低声回道。
顾江雨转了转眼珠，机灵道：“哥哥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先回房间休息吧？”
顾离心说我刚休息完呢，还真不是很累，不过……
“好。”他慢慢停下动作，等秋千停将下来，把女孩从千秋上抱起，“那你呢？”
“我？家里来了客人，我要去招待客人。”顾江雨搭着他的肩看他，歪头笑了起来。
“客人？”顾离问。
“对啊，客人。”顾江雨像是没觉得顾离的疑问哪里不对，嗔怪地提醒他道，“是哥哥带回偏房的啊，哥哥又忘了。”
顾离立马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毫不犹豫地配合着演道：“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刚刚在想一些事情，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江雨哼哼两声，拍拍顾离的胳膊让他放自己下来，接着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往外走。
一出院子，头疼的感觉就更重了。
顾离不由自主皱起眉，稍稍放慢了脚步。但女孩哼着歌抓着他的手一晃又一晃的，就差没给他拽下来，是肯定注意不到他的不适的。
他忍了一路，好不容易才走到房间，尽可能温柔地辞别了顾江雨，再确认她已经走远……猛地关上了门，滑坐到地上，低声喘息起来。
“很疼吗？”蓦地，他听到有人问他。
“谁？！”任谁来都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出一身冷汗。顾离猝然抬头，眼神狠戾得骇人，一望无际的黑暗里，在他指尖迅速凝聚的白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束缚飞出去。“谁在那里？！”
有脚步声在黑暗里轻轻响起，那人没再吭声，直到顾离手上的光映出他下半身散落在白底上殷红的袍角，他才轻声道：“是我。”
顾离瞳孔骤然一缩——
手中的光球没有丝毫停顿时间，在他听清来人声音的那一刹倏地撞了出去，擦着对方的侧脸，扬起对方耳侧柔顺乌黑的长发，再轰然撞进了无尽的黑暗里。
时间很短。但足以看清一切。
房间恢复黑暗，陷入死寂。
“是你。”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离忍着头疼，盯着那片黑暗沉声说。
“对啊，是我。”布料的摩挲声响起，是对方蹲了下来，同样在黑暗中默默观察着他，“你……难道不打算和我解释一下吗？”
顾离笑了，“这可真强人所难……毕竟相隔千年，说起来能出成书，要我怎么解释呢？”
“你说对吗——”他缓缓抬眼，虽然看不清，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正正好地盯着对方。
他勾了勾嘴角，一字一顿地：“顾、离？”
房间又一次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像是停止。
终于，“顾离”笑了，“这么叫你自己的名字，不会觉得怪异么？”
顾离也笑，“有些吧，但我还能怎么叫呢？”
对方道：“顾槐烟。叫我顾槐烟。”
顾离后仰着头靠上木门，他已经疼到有些恍惚了，无意识地对着顾槐烟低声喃喃：“绿槐烟柳长亭路，恨取次，分离去……你这真是起的一个好名字。”
“虽不算是我取的，但谁说不是个好名字呢？”顾槐烟像是没听懂他话里的自嘲，很好脾气地笑道。
他不会和未来的自己置气。
顾离心下有些好笑：见到未来的自己本是件古怪事，特别是放在古代。换做常人定要惊奇半天，更有甚者得吓到去拜拜神佛。
但这种稀奇事对于生长在古代的顾槐烟来说却那么自然，见到了那就是见到了，没什么好惊讶也没什么好惊吓的。而在此时此刻，他好像真的只是想听一听来自未来的自己会对他说些什么话罢了。
可惜……
“抱歉，有关于你，我记不起太多了。”顾离只能这么告诉那个只有二十出头的自己。
顾槐烟很明显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凝重，“怎会？”
“我忘了，我本来也不知道我怎么忘了。”顾离疼到有些脑子转不过来了，他微微转了转眼珠，看着黑暗里的顾槐烟，倏忽苦笑了两声。“但在看到你的那一刻，突然好像明白了。”
难怪那么熟悉，可不是丢了东西吗——顾槐烟身上，有属于他的魂灵的气息。
也许是他曾经在梦里失手过……也许是灵力枯竭或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他弄丢了自己的魂灵。
灵神依傍魂灵存在，没了魂灵，何来灵神。
所以他忘了。
所以会有顾槐烟的出现。
顾槐烟，是他的一部分魂灵，是他弄丢的灵神碎片。他与自己的魂灵相撞产生了共鸣，随着灵神丢失的记忆开始涌动，也因此产生了一些生理性不适。
可是……他好笑地想，既然如此，自己又算什么？一个没有灵魂的容器？
“如此。”没等他关注点继续偏离，他听见顾槐烟如隔海水的声音，离谱的是顾槐烟的关注点和他一样很奇怪，“那你大概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的你了。”
“这很重要么？”顾离闭上眼，蹦跶蹦跶着四处撒欢的疼痛让他意识越发昏沉，他声音越来越小地发问。
他不知道顾槐烟看着他的眼神微带怜悯，“很重要……”
“如果你想离开这里的话，这很重要。”
昏过去以前，他感觉到那人冰凉的手指贴上他的脸颊，用和他如出一辙的声音对他说，睡吧。
——睡吧顾离，做个好梦。
只是你千万别忘了醒来，这很重要……因为我已经没有家了，也不在乎你是怎么来的，可是，还有人在等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