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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33章 糊涂之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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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绣鸾揣摩了很久很久,才醒悟到自己低估了这位王妃娘娘,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吩咐身边的心腹侍女去打听快意殿那边的消息,却始终不见风吹草动,王妃似乎全不知情,依旧忙碌些内务琐事,此外便是偶尔往启运殿去参赞军机,根本未有惩治自己的意思:难道自己错了?
八九日后,她再也按不住焦虑的心情,一面差人给宇文逍遥送了口信,一面带着自己亲手绣制的几件婴孩儿衣裳前往王妃寝宫来探风声。
萧冬儿听到侍女禀报后微微一笑:这小丫头居然能够忍到现在,耐性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不过自己并不着急翻底牌,且让她再多着急一会儿子。
于是慢条斯理的指使侍女寻找合眼缘的衣裳裙衫,却将侧妃晾在偏殿里吃茶。正忙碌间,又有侍女回报:李淳风公子来了。
萧冬儿心里一动:“他来做什么?”昔日与宇文成都的约定立时涌上心头,那时候自己就特别叮嘱过他一旦有了非常事故,便可以拿李淳风的名头来面谈,因为李淳风这厮喜欢旅游,行踪又飘忽不定,任何时候都可能出现,事前绝对没有准星。那么如今出现的究竟是李淳风还是宇文成都呢?但是不管是哪一位,自己都得见上一见,想到这里,嘴上应了句:“请他在水月斋稍坐,本宫即刻便到。”
越绣鸾在偏殿等候半晌,仍不见主人出现,心下焦虑,不免起身乱转,才刚走至殿西窗下,就瞧见王妃在使女的簇拥下往东去了,心火登时冒了出来,急忙窥个空档,甩脱了身边的侍从,悄无声息的坠在了后面。
宇文成都随着侍女到了水月斋,进得房来,眼前登时一亮,原来这小小的精舍中陈设布局独具匠心之余又不显半点人工雕琢,处处都是古朴纯净的风情,大大地有别于其他楼榭的富贵气象。甚至就连此刻侍奉左右的丫环衣着也不同于别处的仆役,样貌清甜尚在其次,最诱人的是她天真无伪的言谈举止,显然并非王府的家生子,而是从外面采买的寻常贫家女。
宇文成都接过那小丫环送过来的茶盏,随便说了两句闲话。
小丫环见他端着茶盏将饮不饮、却只管盯着自己猛看,小脸就有点泛红了,不悦道:“莫非公子觉得英华侍奉不周?”
宇文成都听她语声当真有一股子英气,不由得赞道:“果然好名字。”
英华皱眉欲语,眼角瞥处却见王妃娘娘飘然而至,忙扭身施礼。
宇文成都回眸看去,只见萧冬儿的打扮与昔日不同,虽没有穿正式的会客礼服,但周身衣衫却充分显示出她的雍容华贵,温柔的绡纱遮掩了人人渴欲一见的芳容。
萧冬儿缓缓落座,微笑道:“公子有何事见教?”边说边拂退了侍从,只留下英华一人服侍茶水。
宇文成都这才低声道:“不知道王妃还记不记得当日与在下的约定?”
萧冬儿当然记得,闻言点了点头:“你现在想通了?”
宇文成都苦笑:“虽然我不打算投效晋王,但是敝主却素有此意,怎么劝也劝不住。所以不得不斗胆请求王妃您出面,劝诫一二。”
萧冬儿哭笑不得:“ 你怎么会冒出这么个奇怪念头!”
宇文成都却很严肃:“以王妃您目前的立场来看,在下确实不可理喻,但是您能不能看在敝主昔日的情分上,为他考虑考虑呢?”
萧冬儿脸色一寒,扭头对英华道:“你出去守着,不许任何人打扰。”
虽然英华正听得入景,却不敢拂逆王妃的意志,只得犹犹豫豫地出门。
宇文成都看看四下里无人,忽然变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化及日前接到了其父的密函,约定等七日之后钦差杨异到来之时,与府内的奸细里应外合,坐实王爷谋反的罪名。”
萧冬儿正色道:“那个奸细的姓名你打探出来了吗?”
宇文成都摇头:“化及的口风很紧,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萧冬儿想了想才道:“既然如此,你也不用继续追查下去,以免暴露形迹。这几日好好配合宇文化及父子的行动好了。 ”
然而宇文成都忽然笑了:“这个只怕很难,因为我根本不是宇文成都。”边说边取下自己脸上的面具,于是萧冬儿很快就看到了他的庐山真面目:宇文逍遥。
萧冬儿没事人般慢条斯理的坐着,悠然道:“既然阁下敢于孤身犯险,想必早有成算了,却不知你打算怎么将我这个大活人运出府去?”
宇文逍遥冷笑着从袖里推出寒光闪闪的短刃:“我不需要费那个事,王妃娘娘!”萧冬儿居然连眼皮也没多眨半下,继续道:“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使女都赶出去?”
宇文逍遥登时一怔: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这点呢?!
然而萧冬儿却没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冷笑道:“因为真正的宇文成都根本不会和丫环套近乎。”嘴里说着话,手却在坐床上轻轻一按,宇文逍遥的惊呼犹未发出便坠入脚下忽然出现的地洞里。他立刻就想施展轻功往上蹿,万万没料到洞头浓烟大作,心道糟糕之际只得无可奈何的屏息下坠,这个地洞还真的不浅,等他脚尖踩到实地时,洞口已经变成了遥远的星辰。
不等宇文逍遥适应周围的黑暗,耳边就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北周灭亡之后的许多年里,他的人生际遇可以说是颠沛流离,饱经磨难,但是过往任何险恶都比不上此刻的所见,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此刻面对的居然是好几只饥饿的豹子!
萧冬儿踱出了水月斋,高高挑起的眉锋几乎斜飞入鬓,虽然说宇文逍遥是罪有应得,但却事出有因。而且地洞里隐隐约约传出来的惨呼令闻者动容,倒底什么样的恐惧会让他这样的奸雄如此害怕呢?萧冬儿不知道,因为杨广始终不曾告诉自己谜底。
英华也听到了些许异响,见到王妃独自出来后,好奇的往里面望了两眼,却不见那个李淳风公子的身影。
萧冬儿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道:“很奇怪是不是?告诉你,他已从后面走了。”
英华不大相信的道:“可是我明明听见有人惨叫来着。”
虽然萧冬儿一向欢喜她天真未泯,不过这种事情还是最好不要让小孩子晓得,以免污染了她纯净的心灵,便随口道:“他是给茶水烫了手,才不得不提前离开了。”
英华的沏茶技术可是王府内数一数二的高手,闻言后越发的狐疑:自己沏的茶怎么可能烫到人?王妃娘娘分明是回避重点嘛。
话音未落,身后便响起一阵若有似无的呻吟声。
萧冬儿为之愕然:那道地洞少说也有百十丈距离,就算武功再好的人也不可能一下子突围而出,何况还有其他的埋伏。
英华小脸立刻变了颜色,立刻就想奔过去查看,却被王妃一把拽住,顺手交到其他使女手中,冷声道:“你们都不许过来,违者定斩不赦!”
说罢自己一个人返回水月斋。
斋里的机关果然被破解了,但是破解它的人状况恶劣之极,浑身上下简直找不到半分完好的肌肤,红色的液体在脚边汇流成小溪,而他却已经变成了血人。
萧冬儿倒吸了数口寒气,正打算询问之际,脑后风生,顿知不妙,急忙闪了开去,随即发现偷袭自己的居然是美貌娇艳的侧妃聂倩娘。
萧冬儿愕然道:“你、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越绣鸾秀眸含泪,愤愤道:“好一个王妃娘娘,当真是人面兽心的典范。”边说边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宇文逍遥。
萧冬儿叹了口气:“原来内奸真的是你!”
越绣鸾恨恨道:“而今我只恨当日没有在茶里下毒,早早毒死了你这恶妇!”
萧冬儿摇摇头:“你这是何苦来哉?”
越绣鸾却不再理她,转头对宇文逍遥道:“大哥,你怕不怕死?”
宇文逍遥轻轻摇了摇头:早在北周灭亡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个一心复仇的幽灵罢了,什么时候死还不都是一样!遗憾的是不能够手刃大仇,颠覆隋朝了。
越绣鸾再度看向萧冬儿时口气已经变得冷如冰霜:“既然如此,我们同归于尽好了。”嘴里说着话,空出来的左手已经打出了无数黑暗的星光,目标只有一个:萧冬儿。与此同时,右手则挥出一刀切向宇文逍遥的颈项,宇文逍遥闭上了眼睛:虽然自己复仇不成,但这么总比死在仇人手里好。奇怪的是脑海中出现的最后一个影像居然是那个刚烈不屈的萧潋滟。
越绣鸾一刀斩下了宇文逍遥的头颅,随后回刀自尽,因为这样的屈辱日子她早已过够了,而今一死便可以彻底解脱,再不用辛苦煎熬下去,就像那个萧潋滟。
她真的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想通这一点,不过现在也不晚,而且可以和自己生命中的唯一的男人死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
萧冬儿忙着躲避那些暗器,一时半刻还真无暇顾及她的生死。
但是越绣鸾的刀却落了空,不是因为她的速度慢,或者改变主意。而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剑,那一剑后发先至,赶在刀锋及颈前将她捅了个透明窟窿。
越绣鸾的刀立刻掉了下去,吃惊的看着对自己下杀手的人:这人相貌居然和宇文逍遥有七八分相似,于是她立刻知道了此人下手的原因:报仇!又是报仇!
宇文化及一剑得手后,飞起一脚将越绣鸾踢了出去,随即跪在宇文逍遥身首异处的尸骸前放声痛哭:因为他已经从宇文成都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谜,所以才心急火燎的前来劝解父亲打消不可能实现的复仇计划,但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宇文逍遥的惨死。
他委实恨绝了那个该死的聂倩娘,所以下手毫不留情。
萧冬儿立在旁边,精神很是恍惚了一瞬,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昔日初识杨广时曾经目睹的一幕,只不过那时候伏尸恸哭的是亡陈太子陈深,死去的是贵妃张丽华。而现在却是宇文化及父子诀别。不知怎的,昔日说过的话又自然而然涌到了嘴边:“死者已往无上极乐,再不用经历生者的煎熬,未尝不是好事。你、你还是节哀顺变吧,切莫辜负了你父亲的遗愿!”
宇文化及抬起泪水纵横的眼睛,直勾勾瞪了半晌后才道:“他说过什么?”
“他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活出自己的灿烂人生,不要再重蹈他的覆辙。”
宇文化及静静看着她,泪珠扑簌簌滚落。
室内的气氛骤然冷凝,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又似乎没有过多久,萧冬儿伸手按上他的头顶,哀叹道:“可怜的孩子。”
宇文化及再也禁受不住深刻怜悯目光的笼罩,扭身抱住她双腿,嚎啕道:“神仙姐姐,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便在这时,西侧的窗扇处忽然发出碎裂的巨响,二人闻声望去,只见几个精壮汉子闪电般扑了进来,手上居然拿着明晃晃的刀剑利器,在看到地上的女子尸骸后,十余只眼睛都冒出了地狱里才有的火焰。
宇文化及发现他们瞪的不是自己,当真吃了一惊,急忙起身护住神仙姐姐。
对面为首的蓝衫汉子冷飕飕道:“妖女纳命来!”
宇文化及眼见此人气势汹汹,摆明了不杀神仙姐姐不罢休的立场,登时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那妖妇的同党。于是宇文化及的眼睛也红了起来。
他虽然年少,但在宇文逍遥的尽心培养下,学到的绝对不仅仅是医术,更是杀人的毒术,艺成以来还真没在谁身上试验过,不过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但见他双手挥舞弹拨之间,飘散出无数迥然不同的烟雾以及药粉,毫不客气地播撒向他认定的仇人。为首的两条汉子却都是久经风云,见多识广之辈,立刻瞧出今日之事绝无善了,随即使出了杀手锏:刀剑合璧。而其他人则在旁边掠阵,虽然很想趁机偷袭萧冬儿,却总被宇文化及及时撒出的毒物阻拦住。
宇文化及生怕毒物波及到萧冬儿,百忙中抽声吩咐她快逃,殊不知萧冬儿早已一溜烟躲出老远。水月斋里登时乱成了一团糟,刀来剑往尚在其次,最危险的是层出不穷的毒烟暗器。方圆三十丈内地面上转瞬间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用听力去分辨揣摩战势变化。
萧冬儿急忙带着使女们退至安全地带,随即指使丫环去搬救兵。
遗憾的是救兵永远总是晚到一步。萧冬儿等人已经清清楚楚看到了战果的时候,他们才姗姗来迟。以越氏兄弟为首的刺客们大半死伤在毒药暗器下,为首的两个人却已经逃之夭夭。至于宇文化及,以后大概也不能用毒术害人了,因为他的眼睛已经被刺瞎。
而萧冬儿吩咐使女招唤的医者却已及时赶到,正小心翼翼的照料宇文化及。
匠心独具的水月斋更因为这一场乱七八糟的打斗被毁了个七七八八,无复旧日的幽雅。
最后出现的才是晋王杨广,看到宇文逍遥的尸骸后才稍微松了口气,因为他刚刚收到的密报里特别点明了太子的同党之一就是这位北周余孽宇文逍遥。然而现在他却死了,此外还出人意料的引出了潜伏的另一股反叛势力,虽然说没有真正摧毁他们,但至少自己不用再担心后院起火。至于太子那边,少了宇文逍遥这股多年经营的暗杀势力支持,应该好对付一些,所以萧冬儿恳求他善待宇文化及时他立刻答允了:一个孤苦伶仃的盲人想必也妨碍不了什么,反而可以加以利用促成自己的正经事。
宇文化及已经在使女的搀扶下缓缓离去。
萧冬儿站在杨广身边,静静看着仆役们收拾残局,心里一阵阵发冷,终于忍不住问:“那个地洞里到底有什么?”
杨广扬了扬眉毛,微笑道:“你还是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不要想那些不相干的事情。”说着拂拂她苍白的脸,触感冰冷,方知她受惊不小,忙揽住纤腰慢慢走开,徐徐道:“依我看,你不要再住快意殿了,搬到我那里去也好照应些。”
萧冬儿点了点头:“那么今日之事又该如何处理?”
杨广淡淡道:“才刚说过你不要管不相干的事情,怎么又来了呢?真不是个乖孩子。”
萧冬儿只好闭上了嘴,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倩娘狂怒的眼神: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子而死。这是否便是佛家所说的杀孽?
宇文成都看到宇文化及的惨状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其实他自己的状况也不见得比后者好多少,自从不慎走漏了自己与晋王妃之间的秘密约定后,义父就不再拿他当人看待了,三天两头的报以皮鞭,每次不将他打个血肉模糊不罢休。数日下来就算铁打的汉子也禁受不住,何况他还只是十七八岁的大孩子。幸好宇文化及看不过眼偷偷摸摸给他上点药,才能够苟延残喘、保全性命。
这日好容易盼到义父因为急着出门办事才没赏他鞭子,正暗自庆幸之际,晋王府的人马却来了,送回来一个身受重伤的宇文化及。
宇文成都为之愕然:自己还是没能保护好小弟!
宇文化及却安慰道:“大哥不用担忧,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搀扶他的王府奴婢却吃惊的看着宇文成都,眼睛里充满了惊奇,眨也不眨的瞧了半晌才对身边的同伴道:“这位公子可真是像足了咱们王爷。”
同伴眼珠转了两转后点头道:“何止是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宇文成都立刻想到昔日晋王妃在面对自己时的奇异表情,心下有些微的了然。
侍从将宇文化及安置好后,随即告辞。但没等他们出门,第二拨人马就到了,口口声声言说是奉了王爷的旨意来请宇文氏兄弟移居王府。
宇文化及想到可以与神仙姐姐朝夕相对,登时喜上眉梢。
而宇文成都则是满面忧虑,思量半晌,最终还是随了宇文化及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