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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男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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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年级的跑操改为周二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
原定为班长蒋暖笙扛着班牌带队跑,但不凑巧的是周二她忽然犯了胃疼,请了一下午的假。位置便空了出来。
“谁来带?”老陆的声音响彻整个教室。
“老师我来吧。”方培元回答。
沈期许捂着肚子,缓缓挪步,见状,立马精神了不少,道:“报告!”
“进。”
他已经辛苦拉了三节课的肚子,终于能消停了会儿。他全身乏力,萎靡不振瘫在椅子上,像一团软泥。
“吃错东西了?”林别时问。
“吃杂了。”
于某部分吃学家而言,饮食过量实属正常现象,一天卸个一两斤也不成问题。
奇葩的是学校明确要求请假除要递交请假条外,还要本人亲自到场。对此,沈期许表示无语,但也只得迈着蹒跚的步伐挪向操场。
他静静坐在操场边缘的前排观众席上,观操场百态——年级主任如同一堵墙般在主席台中央调试话筒音量、零散分布在各段跑道的班级方块队、四处奔波在田径场清点人数的文体部成员……
“同学们,我们的跑操马上开始。”年级主任终于调好了话筒,简单瞟了一眼各班的站队情况。
14班方位在主席台左侧,靠近观众席五排十列,整齐划一,看上去确实有重点班的风范——也的确是强迫症的福音。
唯独少了个角。
“林别时呢?”老陆从队伍后端绕上前来,“他去哪了?”
“刚才在教室那会儿不是还在吗?”中间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其他人纷纷摇头。
文体部成员在操场另一头,一个女检查员正朝14班的方向快速走来。
广播里忽然窜出进行曲,其余的班级开始原地踏步。
原本闲在的气氛忽然变得焦灼起来。
“哎,他来了!”
就在陆墨谦打算原路返回时,言骁及时喊了一嘴。他微微抬头,远远望见一个又高又苗条的身影提着白色保温杯朝方队奔来。
他飞快地放下水杯,插入队伍的右后方,而检查员离方队也仅剩一步之遥。
一切都刚刚好。
“你们班人都齐了吧?”检查员拿出登记表。
“齐了齐了。”方培元应声道。
话尾音刚落,正前方的13班已经开始沿着跑道向前麻溜地动起来。
“下次动作快一点。”队伍已经逐渐靠近田径场的小型升旗台,打着节拍的进行曲里还夹杂着老陆的喊声,一并传入林别时耳中。
下午的阳光很暖,又稍带微风,舒适×N。
有几个大妈带着几个约莫四五岁的孩子出来玩耍,看上去应该是教职工家属,住在教师公寓里。
他们并排坐在小型升旗台旁的观众席上,男孩们手里握着汽水瓶,女孩们手里捏着牛奶盒。
大概七八个人,倒真像是来为比赛热情捧场的观众。
见14班的方阵迎面扑来,一个穿碎花小裙子的女孩缓缓拉下抵在唇边的条纹吸管,推高了音量:“哥哥姐姐加油!”
队伍里顿时传来一阵哄笑。
“听见没?人家叫你呢。”
“少废话,当然叫你。”
“你是不是有毛病?”
……
两圈400米下来,再次经过主席台时,大部分人的腿似灌了铅,重重地垂在朱红的跑道上。
又好似被束缚了双腿,迈不开大步子,嘴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若把他们一道放进水里,大概率同金鱼吐泡泡一般。
“那边的同学别着急停啊,音乐还有30秒呢。”年级主任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回荡在田径场周遭。
老师啊,我们是真的跑不动了。
待最后的简单总结后,人三三两两地散了,林别时却一点也不带喘,气定神闲走向观众席。
“把它喝了。”林别时把白色保温瓶递到沈期许胸前。
“这什么?”
“蒙脱石散,治腹泻的。”
“你去医务室了?”
“班里药箱拿的。”
“就……为了弄这个?”沈期许强撑着直起身子,“你知不知道你差点被记名?”
“我无所谓。”
“什么叫无所谓,记名可是要扫一周信息教室的!”
“因为你值得。”
沈期许大脑像被引爆了的定时炸弹。
他被林别时搀着胳膊走,迫不得己,他忍着药的苦涩,一口气干了整瓶。
多不好意思啊。
沈期许的步伐远观同耄耋老人并无差别,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被什么绊了一下,但目光始终望着前方的田径场出口。
林别时停住脚步,在离出口的五米处。
沈期许朱唇微动,刚打算询问,就听得身旁少年答了句:“你鞋带散了。”
沈期许本想蹲下,但碍于自己肚里翻山倒海的折腾,他双唇紧抿,脸面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
林别时瞥见他紧捂肚子,心里便也明晰了几分。他不假思索,弯下身子,头埋在面前男孩细长的双腿前,修长白暂的手指被洁白的鞋带缠绕,一搅一拉,眼眸里映出个蝴蝶结的形状。
Double kill。
他知道为一个人系鞋带意味着什么吗?!
又或许,他在明知故问。
“你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沈期许压低了音量,真诚发问。
“什么?”
林别时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沈期许气鼓鼓的,活像只河豚。
“我说,谢谢你。”
徐琴的生日在5月26日。
正好近些天沈程刚接手完一个项目,碰上工作的空闲期,便干脆休了两天假回来陪他们,美其名曰“增进一家人的感情”。
沈期许正撺掇着林别时和沈程,计划给徐琴一次永生难忘的生日惊喜。他悄悄摸摸建了个微信群,把当下能想到的鬼点子全盘托出。
老爸:先定一下,我们谁去买蛋糕?
沈期许:我和林别时去吧。
他细思了会儿,感觉越看越奇怪,快速在“时”的后方点了几下删除键,又在空白处输入“哥哥”。
这下总算顺眼了。
沈期许:我们星期五放学早,时间相对比较充裕。
老爸:你们挑蛋糕尽量挑带水果的,贵一点无所谓,主要她喜欢就好。
林别时:好。
老爸:我预订了一家露天的帐篷餐厅,到时候你们让店家把蛋糕送那儿就行。
还没等两个小朋友回过神来,几秒钟的功夫,沈程又往群里甩了个餐厅的定位。
这次绝对具有震慑力无疑。
沈期许:我去!老爸大手笔啊!!!
林别时:!!!
沈期许:又是顶楼天台,又是帐篷的,忙前忙后不得花个两三千大洋?
老爸:老爸我怎么会是那种抠门的人?我和我老婆结婚三年,几千块钱还是很愿意为她拿出手的。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情种,林别时盯着屏幕想。
老爸:我寻思着往年的生日还是过于平淡了些,今年大家都住进了同一个屋檐下,自然也要热闹些,增添点新意。
老爸:她偶尔也喜欢追求追求时尚,我就想着整点你们小年轻喜欢玩的东西,或许她也会喜欢。
沈期许闷笑了几声,心想,或许他们这个老爹才是所谓的“宠妻天花板”。
星期六晚上将近八点一刻,最后一道菜被服务生端上了小木桌。
白色的帐篷布被缠绕着黄色小灯泡的木条撑起,如同镶了金边的四棱锥。帐顶上的星状灯带吊在半空,浸泡在饭菜升腾的蒸气中。
“快吃吧,不然一会就凉了。”沈程往徐琴碗里夹了几个虾滑,又示意对面的他俩盛饭。
徐琴看着他的迷惑操作,越发不解:“今天……怎么突然想来这里?”
“周末嘛,偶尔放松放松。哎,你们今晚别吃太多啊,待会儿还有位重量级嘉宾等着填肚子呢。”
他们点的菜不多,大多都是一些家常菜和航城本地的特色菜,但端上桌的菜品却被厨师赋予了别样的美感,不免让人食欲大增。
正吃到半,沈程忽然被振动的手机打断。
沈期许:家人们,现在实行B计划。
沈期许:我和哥下去拿蛋糕,爸你随便找个什么借口都行,别让她看见蛋糕。
老爸:收到。
幸亏林别时提前给手机调了静音,不然被徐琴怀疑的几率又不免增高几分。
沈程踌躇了一会儿,眨眼的频率慢了下来,又吃了几块油淋鸡,似是在思考如何接下来的行动。
他半晌才道:“是这样,还有一道重量级的大菜准备闪亮登场。按照人家餐厅的规矩,我们要先闭上眼睛,等待它的到来。”
“还有这种规矩?真是奇怪。”沈期许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单纯模样。
闻言,坐在藤垫上的四个人同时合上眼皮。
“爸,我肚子不太舒服,想去趟洗手间。”林别时试探性地说。
“去吧去吧,快点啊。”
旁边的沈期许见时机一到,忙不迭地站起:“我也去我也去,等等我!”
“什么东西呀?搞这么神神秘秘的。”徐琴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好直接细问。
“接下来这菜可是大款,我敢打赌,绝对是你今晚吃过最满意的一道菜……”
蛋糕被派送员提早送了过来,待他们坐电梯返回商城顶楼的餐厅,已经是五分钟之后了。
他们轻手轻脚地拆包装、插蜡烛,宛如两个悄悄摸摸的入室窃贼。沈程上下挥舞着右手掌,示意他们动作再快点。
“还没好吗?”徐琴问了声。
“好啦好啦!”沈期许拉着林别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下,给附近的两人递了个眼色,“3、2、1,生日快乐!!!”
最后一句,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像是一家人间独有的纯粹的默契,没有经过多余的加工排练。
蛋糕名曰“玫瑰千层”,色系以浅粉少女心为主,抹面外环镶着纯白花边,内环则围上荔枝果肉,再撒些细碎的玫瑰花瓣作衬。
环心连着竹签的红色小锦旗上沾了些许白色奶油,但却无伤大雅,也依旧能看清旗上可爱的金色字体:祝沈氏集团女主人沈太太生日快乐!
徐琴眼前一亮,随后温热的液体便毫无征兆地从眼底一涌而上,为她原本清澈的眼眸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翳。
她感到心口有些闷痒,却又无法言说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徐琴的手作括弧状贴在脸上,轻触着那因眨眼而顺势落下的温热泪珠,紧紧捂住不断颤抖的双唇。
她激动到无法言语,沈期许见状,忙掏出打火机,麻利地给几支五颜六色的条纹蜡烛供上了火。又笑道:“阿姨先许个愿吧!”
徐琴心头一热,手背匆匆擦过被浸湿的眼角,重新端起笑颜,温和地点点头。下一秒便把合十的双手紧靠在胸前,是许愿,亦是虔诚的祈祷。
她从不敢想象这个温馨友爱的情境,或许曾经幻想过,却听得孩子一时间无法接受新环境,便又泄了气,只能顺其自然。
到如今,梦,亦假,亦真。
她长舒一口气,而后吹灭了蜡烛。四周不约而同响起了欢乐的掌声。
“谢谢你们。”
“妈,先吃蛋糕吧。”林别时说。
“……怎么忘了切蛋糕这茬?”沈程接过话头,“小许,刀给我。”
“不行,”沈期许握着透明塑料刀,一个劲对准面前的蛋糕,像个武士一般,“今晚,就让我亲自结果了它。”
横切?竖切?他做了几个假动作,却始终无从下手。
“技术不行又死活不认,”沈程一把夺过他的手里的“宝刀”,“还得看你老爸。”
他预备要下刀,下意识看清了锦旗的内容后,却盯着那几个字琢磨了半晌,终于淡然笑道:“哟,过个生日就成了沈太太了,以后这种生日也多给我来点,让我当个名副其实的沈总不过分吧?”
【震惊!沈家一夜之间竟暴富数百亿,住进亿级别墅豪宅。详情请点击链接。】
沈期许连夜变身标题党。
三刀两下结束后,徐琴边吃又边关心起了两个孩子的学习情况。一个的结果是一切都好,另一个来的话的答案却被旁边的沈程调侃:“沈家的小少爷除了不太听话以外,其他什么都好。”
这是到底是夸我呢,还是夸我呢?沈期许闷自想。
“切,不跟你们玩了,”少爷心气傲,并不乐意选择妥协。他佯装生气的模样,杠到最后又自己把自己活活逗笑了,“走,我们看夜景去。”
他拉过林别时搭在桌边的手。
“这么着急拉着我走,怕爸为难你?”他问。
“他们都是事业党,偶尔留个空闲也给他们过过二人世界嘛。”沈期许牵着他往远处的玻璃护栏走去。
这个角度背对着帐篷,天台上放眼望去,航城似乎捎带些赛博朋克的风格,高楼耸立,灯火辉煌。被灯光映照的路段好似被泼了层金黄色的油漆,车水马龙。
“林别时,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他明显犹豫了一下,右手紧紧攥着左手,不停摩挲着:“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沈期许原本以为他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没有,但他终究还是失算了。
后者轻轻闷笑了声,道:“……有。”
沈期许很意外。
他倚在透明玻璃护栏上,有些不知所措,心头忽涌上一种无力的酸痛感。
他强忍着,依然下定决心要追问:“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他……”林别时似是没想到他会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嘴角向上扬了扬,又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楼层。
“他很活泼,像个小太阳一样暖暖的,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做事也有自己的风格,不随波逐流,很有自己的主见。”
林别时嘴角微微牵动:“我曾经也想过跟他告白,但那些话我不知该怎么诉之于口,也就迟迟没有向他表明心意。”
“人生中仅有那么一次青春,留下的遗憾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为创口。我想,你一定也不想留下创伤吧。”沈期许卷起衣角,强迫自己平复情绪。忽明忽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眶逐渐泛红。
“沈期许,我喜欢你。”林别时忽然道,语气坚定得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轻言弃。
他再也忍不住了。
我不知道第一次对你心动是在游戏里的那声“哥哥”,还是自我介绍的时候,你递给我的那颗为了缓解我紧张情绪和难受感觉的柠檬糖。
又或是当我陷入流言蜚语的攻击时你无条件地支持我、保护我。
“或许换句话说:You will always be my favorite hello and hardest goodbye。”他的眼眸斥满无尽温柔。
“别折磨我了,我英语没你厉害。”
“你永远是我最心动的相遇和最不舍的别离。”
沈期许乱了心跳,泪珠如同小鱼在水中游来转去,似乎下一秒就要如洪水一般喷涌而出。
“你那晚醉后的表白,我听到了,字字句句,我都听进心里了,”他蹙眉,心里一沉,像是铁了心,“期许,做我男朋友,一辈子也不分手的那种,好不好?”
即便双双有意,沈期许却沉思了片刻。
林别时,年少轻狂的我们双向奔赴着纯粹美好的爱情。可总有一天,我们逃避不了现实,也不可能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可是直面世俗的那一刻,我们,还会是我们吗?
或许是心灵相通作祟,林别时已然看透了他的心思,又语重心长道:“说实话,我不害怕。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如果连自己的爱情都负不了责,那还谈什么人生。”
沈期许,娶妻生子或许不是我人生的必须选项,但你永远都是。
“我想和你一起漫步在阳光下,站在世俗面前大声地告诉他们一遍又一遍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是啊,既然爱一个人,何不光明正大地去爱?管他什么枷锁镣铐,人生短短几十载,又有几个一辈子值得你去等待。
喜欢同性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丑陋到极致的人心。
沈期许眼中噙着的泪水倏然滴落,猝不及防地如同自然倾泻而下的太阳雨。既至此,他心里一片明朗,又毫不犹豫朝面前的他伸出手:“余生合作愉快,我的男朋友。”
话音刚落,林别时便下意识凑近。当他的朱唇轻柔地覆上去时,沈期许却如触电般猛地往回缩了片刻。
但林别时温润的唇安稳地躺在他的双唇间,越发丝滑,沈期许便也顺着妥协,那感觉如涓涓细流淌过山涧般温柔,如山风掠过青松般美好。
林别时缓缓松开了唇:“小傻瓜。”
他张开双臂,等待着沈期许的回应,仿佛一张捕食猎物的大网。沈期许猛地扑进他偌大温暖的怀里,如同郁葱大树上的窝里初生的麻雀,小得可爱。
那一刹,林别时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星星,他还有千言万语汇积在心头,想一一对他诉说。
“靠,我沈期许从小到大那么要面子,这还是我第一次为了一个男人哭。”
“放心,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哭了。”
沈期许,你永远定居于我第五肋间与左锁骨中线交点内侧0.5~1cm处。
他告诉他,你永远位于我的心尖上。
愿未来的我们在人生的交战中赢过可怕的流言蜚语,胜过痛毁极诋的思想。愿我们,还是最初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