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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死别 ...

  •   小白从阿牧身上下来的时候,抹了一把脸。事实上,那什么也没有。这个动作实在是太像人了。一百多年过去,从一无所有的记忆到今日,难道她能够做到一成不变?

      不,不可能。

      然而为何要停留在最初的样子呢?何尝不是抱着纵使岁月流逝,他们在娑婆殿的日子也能一如最初的美好期望。这个期望虚妄吗?未必吧。

      至少在今日之前,小白不曾意识到它会破碎。

      她看着阿牧。他自始至终都很担忧,目光追着她跑,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一丝异色。这副模样,和最初他们相遇时,几乎没有任何分别。小白可以断言,从一百年前的凡人阿牧,到现今这个修士阿牧,他不曾变过。

      而作为白狐狸的她呢?

      此时此刻,她眼睛里倒映的是他的模样,思绪却穿透了这个人,不知落到了哪里……

      她深知自己已经足够幸运,合该知足,不再索要更多了。可是什么都不求,难道就非要如阿牧这般,不问不听,不言不语,日渐冷峻,如枯木般在这娑婆殿只往深处扎吗?

      尊上常常讲经论道,又说真言不辨自明。那时她便疑惑,既然真言不辨自明,又何须日日讲经参悟?她想不通,自然问了出口。可是尊上听了她的疑惑,却只是笑着看她一眼,并不作答。

      那样的笑容,她看不懂,只是问多了却得不到答案,她便也不再问了,自此只专心自己修炼。
      可如今,她只想求一个关乎己身的答案,与真言大道什么的,通通没甚干系,这也不行吗?

      她所求的,一直都不多。

      仿佛与她心境相呼应,中庭里,一片嫩绿的树叶缓缓飘落在她头上。
      触感轻轻,却惊着了站在庭院里的两人。

      小白愣了愣,伸手把这片树叶取下,语气有些艰涩:“……阿牧,这棵树,你可曾见过它落叶?”

      她话音一落,娑婆殿内骤然一变,刹那间,气机封锁,生机尽绝——
      菩提来得悄无声息。

      “你好啊,小狐狸。”独属于菩提祖师的分神终于显现在他们面前。

      小白修为并不多高深,鼻子却十分灵敏,纵然她知道这是何许人,也没有伤害他们的理由,可她却还是立时向阿牧靠去——

      “这不行呢。”菩提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几乎是她抬手瞬间,他眸中温和加深,同时定住了小白的身形。

      小白一滞,顿感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无论她怎么用力,浑身上下却如同被巨石锁住一般,没一处能够听她使唤,甚至就连变回狐狸原身都做不到。

      无边无际的恐惧又重头翻涌而来,小白用尽全力挣扎,玉白的脸上涨红一片,不停喊叫:“作甚么?放开我!”

      菩提却不再言语,他神色平静,不动声色就定住了小白和阿牧两个人。小白拼死的反扑,在他眼里只是蜉蝣撼树,眉头都不值得皱一下。

      他并不是好杀之人,此行只为了去除这个障碍。

      远处元空已正式闭关,他与这小狐狸的血脉牵引,方才已被他用一片树叶遮掩。这娑婆殿内外,已落下结界,无人能够探知。

      所以面前这只狐狸,已经死了。

      菩提右手微微一动,只要中指和拇指一相捻,这只狐狸就会神魂俱消,从此元空再无劫难,这棋局也能恢复如初。

      曾跟着元空在菩提祖师座下听讲的阿牧看到他这个熟悉的动作,顿时心胆俱裂,惊叫一声:“祖师!”

      菩提一顿,看向阿牧。

      阿牧迎着他的目光,迫切祈求:“祖师慈悲为怀,素有好生之德,连一只蚂蚁亦不会伤,何必取小白性命呢?”

      菩提自然记得阿牧,他木头似的性子很有修佛的天赋,当下分了一道目光给他,笑意浅淡,却不作答,只说:“她死了,我会抹去你的记忆。这百年间,没有人会记得佛界有过这么一只狐狸。”

      没有人会记得佛界有过这么一只狐狸……

      听到这句话,如此平淡的语气,原本尚在使力的小白,不由自主停了手。她并不熟悉菩提祖师,阿牧还曾见过他,她却只闻大名。现如今她知道了,菩提不曾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在他眼里不过都是垂死挣扎。

      他说要抹去所有认识她的人的记忆,语气里满是必然,想来是轻而易举。

      可是她不明白,她不过一只可有可无的小狐狸,如何就非要她死不可呢?小白定了定神,问菩提:“敢问祖师,我犯了何错?”

      菩提目光移向她,淡淡吐出几个字:“何必再问?”

      小白和菩提对视一眼,他的目光仍然平静无波,看她的眼神中甚至带着温和怜悯。
      荒谬的是,小白竟然感觉她焦灼不堪的心从中得到了平静。

      似乎是有一阵微风吹过,她感受到了躯体里的拉扯,慢慢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仿佛除了大脑,什么都不存在了。

      不痛,一点都不痛。她仿佛回到了百年前,重坠那鲜红之网,却没有面对老虎时的惊惧。

      可她的视线还是逐渐朦胧,有湿润的感觉滑过脸庞——她挣扎着,勉强扭头去看阿牧——泪眼模糊中,她看到了阿牧。
      这个就站在她一臂远的人,她心里永远的玩伴、家人,在这个荒谬的死亡终局即将到来之前,唯一在她身边的人,此时就定定地看着她,眼眶微红。他和她一样,束缚在菩提的封印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然后忘掉她。

      可是,此时此刻,他面上并不见多少悲伤,反而是多了留恋,和一抹显而易见的决绝。

      “不——”小白用尽全力嘶吼。

      这瞬间,她知道阿牧要干什么了。

      可是她不愿意,不想,不肯。

      “不要!阿牧!”

      阿牧带着小白熟悉的微笑和温柔,坚决地引爆身体里的所有的灵力,借着这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冲破了菩提的封印。在菩提稍惊的当口,用他学到的唯一一个致人于死地,同时也同归于尽的术法——锁灵术,把他的元神和菩提的分神绑在了一起。

      这道术法,可以无视修为差距,直接作用于对方神魂,但对施术者的伤害也很高,几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当敌人变成了菩提,就变成了伤敌三百,自损一千。

      幸好,菩提祖师今日来的只是一道分神。阿牧有些庆幸地想。

      这样他以命换命,至少小白可以逃出生天。

      他是个没什么用的人,可小白不同,小白什么都好,比他活着大有用处。

      意识逐渐模糊,终于,轰然一声,阿牧化作四分五裂的光影向四周爆射,那变幻不定的光凝聚骇然的力量撞在菩提和他的结界上,引得整个界域震颤不已,菩提的法力亦随之波动、趋弱,最终归于虚无。

      小白重获了对身体和灵力的控制,耳边犹似听到阿牧最后留下的话语:“去找尊上……”

      声音渺渺,随着他的光影,缓缓淡去。

      “阿牧!回来!”小白急迫地伸手,想要去捉住他,哪怕一道光。

      可是,可是,如何能够?

      她悲痛地追逐着四散的光影,盲目且没有方向,跌跌撞撞,却一无所获。阿牧彻底地消失,而她无法阻拦阿牧的逝去,改变不了现状。

      “可惜了。”
      虚空中,原本已然消散的菩提分神,又重新凝实,看上去,他似乎毫发无损。

      闻声,小白站定。她悲痛欲绝,那痛感深入脑髓,似有尖锐物是在不停砸击。她还感觉自己的骨骼酸涩,像是一把火从身体里开始猛烈地燃烧。

      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结局?她不明白。该死的是她,为什么要阿牧为她偿命?他以死一搏,菩提却不痛不痒。

      她可以走的,趁着此时封印空虚,灵力重归控制,她当然可以逃离。

      可是!可是!
      她怎么能忍受失去阿牧的痛!

      眼泪滚烫,喉头干涩,血和泪在一瞬间涌出,恨意升至高峰,她撕心裂肺地冲菩提怒吼:“把阿牧还给我!”

      面对全然崩溃的小白,菩提依旧淡漠。

      而那一刻,小白身体里熊熊燃烧的火借助入骨的愤怒找到了通道,从她的身躯径直烧到了尾巴。

      对,她的尾巴。

      人形之外,雪白到妖异的狐尾不受控地冒出,与此同时,久藏于狐尾的折扇带着前所未有的凌厉气势出现。

      扇面一展,九折大亮,赤红的纹路勾勒,俨然是从未有过的模样。

      可小白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她抓住折扇,全身灵力灌注,疯狂地攻击着菩提。她的身形动作毫无章法,全凭一身怒火,几乎是在折扇的带动下不断出招。

      古怪的是,即使她破绽百出,理智全失,菩提却颇有些忌惮,脸上甚至可以说是出现了一丝慎重。

      小白注意不到这些细节,百余招后,她仍旧伤不到菩提,怒火攻心,她径自将折扇扔向菩提——

      受到菩提的阻挡,折扇在半空停滞,然而下一瞬,折扇九折再一次绽放夺目的光芒,虚空中,竟有强大的压迫从九个方向朝菩提袭来。
      不容他作出反应,那九道压迫力仿佛绳索,从头到脚,牢牢缠绕住了他。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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