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扎着羊角辫》黑便士

4、第4章

　　林福音今天起得很早，早到巷子里的鸡刚开嗓，她就腾地一下从床上翻下来了。外婆陈慈还没回来，隔壁衍辰的妈妈就已经帮她把菜给做好，俩家人都有对方家门的钥匙，为了必要之时能够相互照应一下。

　　虽然起得早，但是福音没有立马出去洗漱，只听见衍辰老妈隔着自己房门喊了声：“早饭给你弄好了，记得吃呀。”
　　她大声地应了：“好。”心思却完全没在早饭上。

　　眼粑粑都没搓掉，福音就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起来，她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掏出一副跳绳，看了看粗细，又失望地放了回去。
　　福音忽然想到什么，出门拐进了自家的小仓库里，终于在角落看见了成捆的麻绳。

　　她把绳子折叠好放进书包，小小的书包一下就鼓囊起来。
　　福音擦了擦头上的汗，完成任务后才出去吃饭。

　　衍辰对她这几天的行踪表示十分怀疑，福音既不来找自己玩，也没听见从她家传来的电视声，她才不像那种会老老实实在家做作业的小孩。
　　他借着要找福音还书理由，到了福音家里，意外地看见她在屋子里翘着脚看书。

　　“你这几天神神秘秘的，在干嘛呢？”

　　福音这才知道是衍辰来了，她把书搁到一边，抬头笑眯眯地回应：“没干嘛呀，你怎么来了，不写暑假作业了？”
　　“早写完了。”
　　衍辰顺势坐在福音的书桌前，她弹坐起来，照常发扬厚脸皮精神：“那就帮我补一下呗。”

　　“福音，”衍辰的表情一下变得很严肃，严肃中又透着怀疑，但在一张只有十岁的脸上，这些神情非但不吓人反倒还显得十分好笑，“你别想忽悠我，你是不是又跑出去玩了？”

　　福音眨眨眼：“没有啊，真没有。”

　　衍辰摆明了就是不相信，他俩从小一块长大，开裆裤穿的都是同一条，他还能不清楚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福音知道瞒不住他，立马凑上去献媚地摇他的肩膀：“我说实话还不行吗，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你妈，阿姨知道了肯定会和我外婆说的，到时候我就死定了。”

　　“你去河对面了？”不愧是衍辰，一下就猜中了。
　　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你真去河对面了？”

　　“哎呀，你知道就好了，不要一直问嘛。”现在有把柄在衍辰手上，福音不好使小性子威胁他让他封口，只好嬉皮笑脸的应付过去。
　　衍辰闷哼一声，对她的行为十分失望：“我什么时候把你的事说出去过？”

　　打小福音做的那些顽皮事，哪样不是他替她兜着，要不然她还得多挨好几顿抽。这会儿反倒还不信任他起来了。
　　“你干嘛老想着去河对面啊？”

　　衍辰的语气听上去郁闷极了，知道他肯定是为了她着想，福音摆正了态度，用不带糊弄的口吻回答他：“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那里面有个王子。”
　　原本衍辰是不信的，但看她这幅模样，他不由得开始将信将疑起来。

　　终于，衍辰豁出去了：“王子在哪儿，你带我去看看。”

　　“不行。”福音一口否决，这是她和莫长青的秘密，本来告诉衍辰是看在俩人从小的交情上，怎么可能再带他去呢？
　　“为什么不行啊？”衍辰生气了，他一生气就会脸红，这会儿脸又红成了苹果色。

　　福音知道，惹衍辰生气对自己没好处，于是心上一计：“山里面有狗，大黑狗，有五条呢。”
　　衍辰小时候被狗咬过屁股，是世界上最怕狗的人。

　　果然，福音见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露出明显的怯意。但衍辰的脑袋不笨，仔细去想就知道是福音在骗他，横竖就是不想让他跟着去。
　　衍辰搞不懂这个从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王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魅力，面对迟迟不愿坦诚交代的福音，他又气又烦，直接站起来拿走了她床边的书。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以后不要找我借书了。”

　　福音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撂出这样的狠话，还没反应过来，衍辰就气呼呼地离开了。
　　衍辰是真的生气了，她叹了口气，可是，她真的不能带衍辰去见莫长青，她和莫长青约好了的。

　　晚上，福音翻看着日历，无比煎熬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怎么才周日啊，什么时候才能到周三呢？

　　她大字型地摊在床上，真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一点，她想早点去见莫长青。

　　在等待周三的日子里，福音意识到衍辰是真的和她闹掰了，任凭她用什么样的甜言蜜语，衍辰都不为所动，无论如何就是不见她，也不许她来自己的房间。

　　福音没想到衍辰会变得这么小气，也来火了，绝交就绝交，她林福音除了陈慈手里的那根棍子，在这世界上还没怕过什么。
　　原以为少了衍辰最大的损失是她没书看了，没成想中学附近开了家小型书店，老板是个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老伯，总是笑眯眯的，见福音年纪小，还会给她陈皮糖吃。

　　福音终于找到了打发时间的去处，于是也不理衍辰了，没事就往书店跑。

　　陈慈从不准她看与学习无关的闲书，除了学习资料，其他书一律不给买。
　　家里唯一的一本百科全书，还是十岁生日的时候她老爸从城里给寄回来的。

　　福音就喜欢看这些书，无论是班里女孩之间流行的言情小说还是各种名著，她都来者不拒。

　　这些天泡在书店里，福音一下迷上了斯蒂芬·金的《四季奇谭》，尤其是其中一则叫《肖申克的救赎》的故事，尽管有些句子在她看来难以理解，但仍旧读得津津有味。

　　“罗老师，快开学了，最近很忙吧。”
　　下午时分，店长老伯见到来人，语气熟络。

　　“是啊，来买点书。”
　　听上去是中年女性的声音，吐字清晰，柔和中带着点儿铿锵。紧接着是一下扣一下的高跟踏地声，离福音越来越近。

　　福音嗅到一丝清香，随后听到那个柔和有力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这本书可不像你这个年龄看的。”
　　她抬头，见到一张素净又带着温柔笑意的脸。
　　好像被否定了，福音立马说：“我看得懂。”

　　她的嘴又抿成月牙的弧度，“那你最喜欢哪个故事呢？”
　　“《肖申克的救赎》。”福音回答得很快，尾音微翘，带着点小得意。

　　“挺有鉴赏力的，不过是为什么呢？”

　　这倒是问住福音了，不过也不是什么绝世难题，她很快又回答：“我就想看他逃出去。”

　　女人笑而不语，回头对店长老伯说：“帮我把这个小姑娘手里的这本一起包了吧。”

　　走出店门，女人把那本书交到福音的手里：“有机会看看电影版的《肖申克的救赎》，不会让你失望的。”
　　福音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花钱交给她：“无功不受禄，给你。”

　　“不用了，好好攒着买点零嘴吧。”

　　“你是老师？”福音耳尖，听到了店长老伯这么称呼她。
　　女人点点头，指着离这儿不远的一所中学，“我就在那儿教书，期待早日见到你，小朋友。”
　　福音问：“那你叫什么？”

　　风有些大，拂乱了她额旁的碎发，她不慌不忙地把头发挽到耳后，笑容不变。
　　“我叫罗素丽。”

　　福音很快地回到了家，捧着那本新书，急不可耐地读完，期间那个叫作罗素丽的女老师的身影时不时从她的脑海里闪过。
　　在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福音尚且没法用语言形容出来，总之她从来没有在小镇上见过这样的人，如果有机会，她还想再见见她，这个叫罗素丽的老师似乎读过很多书，也许她可以给她推荐一些不错的书目。

　　终于捱到周三，福音整装待发，吃完饭大清早就背着自己的书包赶赴河对岸，之前在树干上用蜡笔做的标记在几日的风吹日晒下淡化不少，福音又添了几笔，这才安心地向山里走去。

　　古堡围墙的后门处，多出了一堆的竹树，它们不是凭空从地里长出来的，而是被砍倒后成堆的垒在围栏门外，把门堵了个死。
　　但这并不能难倒福音，她从小爬树下河田里跑，身子像猴似的敏捷。福音踏着竹竿，寻找着缝隙，然后伸长手臂把钥匙插进锁芯，门开后空间肉眼可见地变大。
　　她几下蹦到围墙内，又顺利地走进了古堡。

　　过去几天，古堡内的陈设依旧没有变化，福音想，为什么王子不雇个佣人打扫一下，至少不要让灰尘味那么重。
　　她照常地往楼上走，刚要到四楼，就看见王子坐在楼道口，似乎在等她。

　　哦不，他有名字，他叫莫长青。

　　“莫长青！你在等我吗？”

　　福音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上走，然而在听到她喊他名字时，莫长青的眉头猛地一下皱紧，看到了她身后的背包后，他才勉强地把眉毛舒直。

　　福音来到他的面前，他坐着，她站着，这样一下变成她比他高出好多个头。

　　“你是在等我吗？”福音开心又兴奋，忍不住像逗小狗一样摸了摸他的头，他的头发很松软，一看就是每天有好好清洁过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清理自己的大房子。

　　“别吵，别乱碰我。”莫长青张嘴了，无一例外都是祈使句，福音又默默地把手收回来，但他也没有否认自己是在等她这件事，所以她还是开心得眉飞色舞。
　　他站起身，阁楼的空间明显容纳不了莫长青的身高，他只能像虾米一样弯着腰走回房间。

　　福音跟着他走进屋子，好奇明明一楼二楼三楼有那么多房间，为什么他偏偏要住在又窄又暗的阁楼里。

　　她自然地来到莫长青的房间里，回头发现他原本那架梳妆台上的大片的镜子被摘掉了，只留下暗色的胶，看上去很丑。
　　王子长得那么好看，难道不爱照镜子吗？

　　莫长青坐在床上，左手腕上缠着白色的纱布，福音关心地问：“你受伤了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福音：“我让你带的东西，你带了吗？”

　　福音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莫长青让自己带的“又长又粗的绳子”，心里却疑惑，王子家那么大怎么连条绳子都没有。

　　莫长青接过，用手拽了拽测试绳子的韧性，然后放到一旁，表情终于变得柔和不少。

　　“谢谢。”

　　这是福音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么温柔的字眼，她睁大眼睛，仔细观察着莫长青的脸，怀疑会不会是女巫假变的。
　　被福音一直这么盯着，莫长青的眉头又一次皱起来，“看着我干什么？”

　　重回到福音熟悉的味道，她这才安心，“没什么。对了，你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写吗？”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一次了。”

　　福音“哦”了一声，又偷瞄了一下莫长青的脸色，看来答案和她想的差不多。她从书包里掏出纸和笔，唰唰唰地写了三个大字。

　　“喏，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就是这三个字。”

　　福音用笔头指着，一字一字地念给他听：“莫、长、青。“

　　她抬头，俨然一副老师的模样，见莫长青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三个字上，眉头紧紧地皱着，不过和生气时的皱眉不太一样，像是遇到难题的蹙眉。

　　“以后你的名字就叫莫长青，听清楚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