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无眠》花间佳酿

3、雨伞

　　飘远的思绪渐渐收回。

　　视线里，男人对女孩直白的目光未执一词。

　　幸好如此，若是这时候他戳破人家，女孩子面子薄，大抵是招架不住的。

　　又过了十分钟，钟怀礼出现在展厅，年过半百的岁数依旧神采奕奕，与裴池说话的间隙不经意看见了不远处的顾遥知，而后跟裴池说了句什么，抬脚朝她这边走来。

　　顾遥知起身迎上几步，轻声笑：“老师。”

　　顾遥知十岁起便跟着钟怀礼学画，是他的第一拨学生，老师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师徒间的情谊深厚。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顾遥知把礼物递给老师。

　　钟怀礼接过，笑吟吟地打量一遍眼前的女孩，最后又定在她脸上，慈蔼道：“长大了，不过样子倒是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个乖娃娃。”

　　顾遥知眉眼弯弯：“老师也没变，还是这么风度翩翩。”

　　钟怀礼笑了几声，想起来什么，犹豫地道：“我晚一点还有一场会要开……”
　　说话间他看向身后英俊不凡的男人，回过头拍了拍顾遥知肩膀，“来，你跟我过来。”

　　顾遥知随着老师去到裴池身前。
　　钟怀礼：“裴总，这位是我的学生，不是外人，如果你不介意，可否让她跟着一起去会客间？”

　　闻言，裴池眉目疏淡地扫了一眼顾遥知，只停一秒便移开，颔首道：“不介意，钟先生随意。”

　　去到会客间里，顾遥知坐在男人对面。
　　她能理解老师许久未见她，舍不得让她离开，但这样跟裴池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她感觉有些不自在。

　　更难捱的是，这期间钟怀礼出去了一趟，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耳边回荡着挂钟一答一答的走表声，安静的气氛里透着淡淡的尴尬。

　　顾遥知悄悄抬眼，瞄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他的西装解开了，背靠着沙发，低头随意刷着手机，细碎的额发遮住稍许眉眼，神色自若，一双长腿敞开撑着地面。
　　与她的状态完全不同，要多闲淡有多闲淡。

　　其实在展厅里钟怀礼介绍她时，那一刻，她有想过裴池会不会想起她，不过见他那副样子，像是之前在机场的那一面也不记得了。

　　但究竟是受人好意，顾遥知犹豫了下，主动开口：“裴先生，之前在机场，谢谢你的伞。”

　　男人没抬眼，注意力像是被手机里的东西吸引，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地划过手机屏幕。
　　“客气。”

　　原来还没忘。
　　不过他这个态度，顾遥知能感觉到他似乎不太想理人。

　　所幸没一会儿，钟怀礼回到房间，手里的托盘放到桌上，端起一只茶壶倒了杯花枣茶，递给顾遥知，转头跟裴池解释。

　　“我这学生啊，常年在国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喜欢喝我亲手泡的茶，让裴总久等了。”

　　“裴总要一杯吗？”钟怀礼问。

　　闻言，裴池的目光落在顾遥知的手里一瞬，收起眼，跟钟怀礼客气道：“不了，白水就好。”

　　顾遥知第一次见裴池对人这般尊敬。而接下来听他们的聊天，她大致知晓了原由。

　　原来，裴氏集团正开展会展项目，想要邀请钟怀礼举办个人画展，而商业会展是裴氏集团新涉猎的领域，能邀请到钟怀礼这种名气的画家，对集团接下来的业务十分有利。

　　茶有点烫，顾遥知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对面两人似乎聊到差不多时，钟怀礼温声道：“好，我会仔细考虑的。”

　　接下来的话题不知为何，突然扯到了她身上。

　　“我没记错的话，小知，你和裴总是陵城一中的校友吧，你俩的年纪差不多念同级，应该在学校里见过吧？”

　　钟怀礼慈蔼的脸上透着好奇：“像裴总这般，该是你们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了，你还有印象吗？”

　　这番话问的猝不及防又出乎意料。
　　顾遥知怔住，微微张唇，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说没印象，显得没礼貌。
　　若实话实说，几乎是直接揭开了她之前故意装作不认识的面具。

　　她睫毛颤了颤，此时，几乎不敢去看裴池的反应，余光里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玻璃杯壁，像是饶有意味地在等她的答案。

　　大概几秒的光景，对面传来一声短促的轻笑。

　　裴池：“是校友，隔壁班。”

　　顾遥知下意识抬眼，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眸。

　　钟怀礼未察觉到丝毫不对劲儿的气氛，只呵呵笑道：“那还真是缘分呐。”

　　到了此时，顾遥知才恍悟。
　　所以，他一早就认出了她，只是不想跟她相认而已。
　　“……”

　　顾遥知思考了下眼下的这种情形，老师还在场，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作的，她抿抿唇，把语气保持在一种不太熟，但又不失真诚的状态里，微笑道：“好久不见。”

　　裴池的视线停在她脸上，一动没动，淡漠的眼神里还掺杂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一闪而过，而后薄唇里吐出几个字。

　　语气透着几分不在意：“别来无恙。”

　　……

　　钟怀礼的会议定在八点，快到时间时，她也恰好收到了唐楠的短信。跟老师道了别，从会客间出来。

　　走廊里，顾遥知走在后面。

　　前面的男人个高腿长，步子也迈的大，有点想甩开她的意图，她干脆放慢脚步，与他保持距离。

　　到了走廊拐角，顾遥知看见展厅门口表情怔愣的闺蜜，注意到她的身影，唐楠的眼睛才从裴池那边移开，抬脚朝她走来。

　　在经过男人身边时，唐楠跟他打了声招呼，裴池应该是认得唐楠的，点头回应了下。

　　唐楠很快凑到顾遥知身边，小声问：“他，他怎么在这儿？你们……”

　　顾遥知低声解释：“偶然碰见的，他来跟老师谈合作。”

　　唐楠哦了声，与此同时视线再次落在男人身上，惊讶过后，心里忍不住冒出一股慨叹。

　　这些年唐楠做编稿出访时，也见过不少出色的人物，可还是觉得，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跟顾遥知般配。
　　连背影都这么几把帅！

　　可这人偏偏是个不靠谱的，把人追到手就甩。
　　这种花心男，再帅也不行。

　　这时，有一个工作人员在裴池离开展厅时，去到他身旁。
　　是之前的那个讲解员，她手里递出一张名片，样子有点小心翼翼，“裴先生，展厅的画作您还未观赏完，下次，如果您不嫌弃，我会继续为您讲解。”

　　女孩子长得斯文秀气，这种故意留联系方式的行为明显不太熟练，在男人接过名片时，那点小心思几乎全写在了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喜与娇羞。

　　这一幕落在后面两人眼中，顾遥知没多大反应，淡淡收起目光。

　　那个讲解员离开后，经过裴池身边，唐楠忍不住想阴阳怪气一下他，想了想，笑灿灿地说：“裴校草魅力不减当年，还是这么受欢迎啊。”

　　结果因为她本身跟裴池不熟，就连高中时作为顾遥知最好的朋友，也没跟裴池说过几句话，再加上男人身上冷淡迫人的气场，话一出口，底气不足，就成了一句再正常不过的夸赞。

　　闻言，裴池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

　　唐楠：“……”
　　靠！我没想夸你。

　　恰到了门口，雨后冷风刺骨，顾遥知手从大衣口袋拿出来去扣衣领扣子，有东西被不经意从口袋里带了出来。

　　唐楠留意到掉在地上的东西，弯腰捡起，看清后，眸光一动。

　　“哎，顾顾，”唐楠挽上她胳膊，语气暧昧：“这就是你说在机场，跟你搭讪的那个帅哥吗？”

　　顾遥知眼睫一低，看向她手里那张娱乐公司经纪人的名片，目光莫名：“这个是……”

　　话音未落，耳边唐楠又开口：“你说你刚回国，就被帅哥搭讪。”

　　见一旁的男人神色淡漠，没半点儿反应，唐楠继续说：“对了，后面那个长得特别帅的男人，你有没有给人家留联系方式？”

　　顾遥知眨了眨眼，怔怔地问：“哪个？”

　　“就是你说的那个，”唐楠的声音清晰：“在机场门口，给你雨伞，跟你献殷勤的男人啊。”

　　话音落下，顾遥知在这一刻才反应过来闺蜜的用意。
　　与此同时，大脑也被这句话完全占据。

　　雨伞……

　　机场门口献殷勤的男人！

　　“……”

　　她呼吸一窒，脑袋里思绪直接停滞了一瞬，下意识抬头看向裴池。

　　那边，男人的目光也在此刻朝她瞥来。

　　两人的视线相撞。

　　空气里有着难以言说的尴尬。
　　顾遥知恨不得此刻找个地洞钻进去，再把自己干脆直接埋了！

　　她盯着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眸，在心底平缓着情绪，尽量维持淡定的声音：“没留。”

　　而后，她注意到裴池一边的眉梢轻挑了下，意味深明的。
　　似还透着几分荒唐。

　　“……”

　　她装作没看见，很快收回眼，强硬故作自然地理了理大衣，下巴缩到领口里，走下台阶。

　　唐楠遗憾地叹息了声，眼睛悄咪咪地瞄了眼一旁边，“那还真是可惜了。”

　　车子就停在门口对面，唐楠上了车，顾遥知打开车门，那把男士伞就被放在副驾驶的位置，恰这时裴池从她身侧经过，也注意到了。

　　虽然这种窘迫的气氛里，顾遥知并不想再面对裴池，但觉得也不好留人家的东西，纠结了一秒，她拿起伞，转身递给他：“谢谢，还你。”

　　裴池的个子很高，顾遥知在女生中身高也不矮，但这样面对面站着，堪堪只到他下巴的位置。
　　她视线未抬，盯着男人规整的衬衫领口。

　　半响，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夹杂着似有若无的狭意：“不打算，给我留个联系方式？”

　　顾遥知：“……”

　　裴池重复着之前听见的话，“毕竟像我这样特别帅，又对你献殷勤的男人可不多见。”

　　听见这话，顾遥知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对上他的眼。

　　那双熟悉的眼眸里，像一滩深水，无波无澜，似乎只是重复了一次她朋友那些荒唐的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

　　顾遥知：“……不了。”

　　话音落，男人似乎很轻地哼笑了一声，淡定地伸手，拿走了那把黑色雨伞，转身离开。

　　背影在深夜里像是一帧构图完美的电影画面，疏离清冷，消失在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