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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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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一场寒
白日里酷热难消的秋老虎,到了晚上也开始偃旗息鼓
躺了一整天的时雨有点想出去走走。
“可是先生交代了不让你出去”
保姆拿了件大衣给她披上
“就在院子里看看吧,走远了先生也会不放心。”
不放心
是怕她跑了吧
她如今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肩上压着的是沈一州的外套,厚厚沉沉,她摘下来放在院中的长凳上,然后站在院子里给彭宇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接的很快
“时雨”
彭宇站在安静的走廊尽头,声音很轻。
夜晚的医院里也总是安静的,安静的一片死寂。
声音大一点,好像都是在打扰这里的总是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界中的生灵
“阿姨还好吗?”
窗外的世界黑咕隆咚,只有隐藏在树下的路灯透的出一丝亮来,有几只蛾子绕着灯飞来飞去的。
彭宇瞧着出了神,觉得自己变成了那只蛾子,飞来飞去的也不知道在追逐些什么东西
倒还不如只身投进火里,烧得个干干净净
这样起码也算做成了一件事情。
“还行,刚睡着”
他刚把她哄睡着,时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握着手机走了出去。
彭宇一只手撑着窗沿:“就是睡着前还在问你去哪了。”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
他的指节不由自主的蜷曲,目光沉寂在无边的黑夜之中:“时雨,你还好吗?”
那端的人似乎吸进一口凉气,闷闷的咳嗽两声:“还行,你知道,总是老样子的。”
老样子……
三年前她也是这样说,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一切不过是老样子
没有什么意思
她站在机场里,这样对他说
彭宇,这一切真没什么意思。
他想起白日里的情形,胸口闷闷的痛:“对不起,他来了,我留不住你。”
他们这种人软肋太多,放弃不了的东西又太多
当罗威抬出他的母亲的时候
彭宇就知道,他又输了。
他很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了,他就算不想放弃也得放弃,因为这不是一道选择题。
时雨从来都不是他的选择项。
所以他站在不远处亲眼看着她坐上了沈一州的车子。
时雨低低的笑了:“别这样说,这些年你做的够多的了。”
她轻声道:“我们这种人……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心有不甘,偏偏不信命
三年前的抗争以为自己胜过了所有人
结果又是怎样呢?
一朝又被打入了地狱。
这就是他们贪心的代价。
沈一州、唐西、周了之、沈和安
兜兜转转,还是他沈一州的圈子。
“这些日子我可能去不了医院了,你跟阿姨说一声,等有时间了我再去看她。”
彭宇闭了闭眼:“我知道,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有时间这个词真的是含糊的好用,它是一个真正的属于成年人的东西,因为它的本意就是等待,因为成年人只会失望与不再期待。
她早就学会了这些漂亮的场面话,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在了彭宇的身上。
在电话里即将挂断的那一刻,彭宇忽的叫她:“时雨!”
那端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微微的呼吸声。
他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同她讲,好多没有来得及讲出口的东西,好多隐藏了多年的心事,他以为他们可以慢慢地顺着生活中一点一滴的轨迹持续走下去,几年的相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他们或许可以在这个过程中彼此接纳。
可是不行了,沈一州的到来把一切都变得那么急躁,时间的轮轨开始加速,一切都开始不受控制,他在那一刻涌起来千万分的念头,许许多多,不顾一切的念头,可最终又消失在那个依赖的目光之中。
彭宇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起伏的心潮:“好好照顾自己”
那口气,顺着开口的那瞬间就散了,幽幽的,再也聚不起来了。
他握着挂断了的电话,站了很久
夜风渐渐凉了
时雨抬头仰顾四周
独立独栋别墅,洋房花园,江城有名的富人区。
王世超载着她跟苗娣路过这里时,苗娣艳羡的看着身上穿着皮草遛狗的夫人:“什么时候我也能在这里有套房子就好了。”
时雨在闭眼小憩,她晕车,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听王世超哼笑一声:“这辈子都别想了。”
“做做梦都不行吗?”苗娣不服气
“你知道这里的房价是多少吗?”他说出来一个吓人的数字,直接让苗娣噤了声。
确实,她几辈子都不可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做梦都不敢想。
车厢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听得王世超一声怒骂:“该死的有钱人。”
这倒更像是一句爱称
若有可能
他也想成为那该死的有钱人中的一员。
时雨笑了。
咔哒一声轻响。
转瞬即逝的火光让时雨得以短暂的看到来人的轮廓。
不知何时回来的沈一州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腰窄肩宽,轮廓深邃。
指尖夹着的香烟刚被点燃,猩红的火点就像只眼睛,明明灭灭。
时雨想
她还是做到了一件事
不管沈一州是否承认,他现在的这副样子,时雨功不可没。
然而这样到底是好?
还是坏?
沈一州不紧不慢的走到她的面前,鼻尖传来淡淡的烟草味儿。
他看着时雨一如往常的的面色,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
她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双唇也失去了血色,憔悴不堪
却又不那么狼狈
“我记得你最讨厌别人在你面前抽烟”
低沉的带了些许磁性的嗓音在空中飘散
时雨静默了一会儿,才道:“对,很讨厌”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固执兮兮的讨厌某件事物,并且执着不改。
烦闷窒息的公交车、苦涩的啤酒,刺鼻的尼古丁。
这一切都曾交织成时雨最厌恶的某种场面。
她曾那么固执的讨厌过,她以为只要自己讨厌了,这些东西便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
瞧瞧
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时雨
竟然还有胆量妄想一切例外都是为她而生。
沈一州的目光落到她垂落在身侧的手上
纤细瘦长的指间,因为久久无人眷顾的火点渐渐暗淡。
他薄薄的眼皮落下又抬起:“既然讨厌,为什么还不拒绝?”
一刹那间,仿佛连摇晃的微风都停了下来
时雨想了半晌,才慢吞吞的回答道:“习惯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又似囊括了千言万语。
一切总要习惯。
这些都是她赖以生存的仰仗。
这就是她不得不去习惯的生活。
她抬起手:“抱歉,找不到火,就暂时借用了一下它。”
她竟然也会对他说抱歉,沈一州感到新奇。
掌心还是那只造型独特的打火机,冰冰凉凉的金属外壳沾染上几分薄薄的暖意。
沈一州垂眼看着她掌心的小玩意儿,与其说看着那个小东西,倒不如说更像是在端详她的掌心,他隐然想起昨日的那场缠绵,她就是用这双手无力的攀着他的肩,还是那么的软。
时雨要是知道他脑子里现在装的是什么腌臜想法,说不定扭头就要离开,如今见他迟迟未接,便解释道:“你这里没有便利店。”
于是保姆随手给她塞了个东西:“还用得着买,先生家里多得是。”
多得是的小东西,只是一个的价格就那么昂贵。
时雨估摸了眼价格,如果沈一州不想要别人碰过的东西的话,她要用几个月的工资才能赔得起。
他向来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时雨本来是想要放回去的,到了最后却又转变了主意,因为她想看一看沈一州对她的底线在哪里。
知道了底线,或许一切就都好办了。
然而她却忽略了一件事情,沈一州那个人从来都喜欢不按常理出牌,又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让旁人猜到他的想法。
她尚还在估计赔偿,没有看到沈一州渐渐变暗的目光,两个人想得完全都不是一回事,却又在此刻异曲同工的回到了一条线上,她想知道的底线,沈一州给她了。
摊开的掌心被握住,力道不是那么的容易挣脱。
她皱眉抬头,却又被迅速的拉过身子封住了唇,舌尖如同狡猾的小蛇抵开她的牙关,趁人不备攻城略地。
她整个人都被覆盖在阴影之下
时雨只看到那双黢黑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摄人心魄
明明饱含着侵略性,却并不激烈。
一个纠缠的吻,安静平缓,又漫长,漫长到可以感触到过程之中的每一个细节,不同于昨天晚上仇人相见般的互相角力与伤害,这次带了点荒唐的晦与色。
就如同老电影中悠悠拉长的慢镜头,所有的细节纤毫毕现。
见时雨迟迟未归的保姆走出门,瞧见花园里相拥缠绵的两个人,道路上的灯斜斜的照射进来,陆离斑驳的光影打在两个人的身上,美得像电影里的画儿,她老脸一红,又悄悄退了回去。
若不是他们如今的关系,沈一州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浪漫的情人,多年未见,他竟然也还记得她的喜好,所以时雨沉醉在这么一个吻中倒也不奇怪。
在另一只手轻抚上她的耳畔之际,时雨从纷扰的情欲之中抽离出来
指间夹着的香烟掉落在潮湿的青草丛里。
时雨那只自由的手抵着他的手臂,沈一州很容易就被推开了,离开前还恶劣的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时雨捂着嘴巴,带着鼓胀的麻与疼,气息还有些不匀,鼻尖周遭全都是沈一州的味道,带着淡淡的木质香,太有侵略性,霸道蛮横的要让她记得这一刻所有感官的经历。
“你的烧退了”
他的唇上还沾染着几分水迹,亮晶晶的,磁性的声音低低沉沉,带了些饱食后的餍足。
时雨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是该翻着白眼走开,还是把他臭骂一顿,拿这种方式帮她试体温?这能试的出来?
末了闷闷的声音从指缝中泄露,分外的憋屈:“你有病啊。”
沈一州闻言笑得更开心了,他鲜少有这么心情舒畅的时刻,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只光秃秃的小玩意儿,似是听到了沈一州的声音,蹬蹬瞪的跑到沈一州的脚边,汪汪叫了两声。
一只秃了的小萨摩
丑了吧唧的在沈一州跟前撒娇卖萌。
瞧见时雨,又叫了两声,很激动的模样。
沈一州没理它,它就开始委屈的哼哼唧唧。
好不可怜。
狗通人性,时雨只养过一只猫,没养过狗,她硬逼着自己把目光从那个小玩意儿身上挪开。
“时雨”他微微俯下身子,两个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离得近了,才可以看到他微翘的唇角,还有上下滚动的喉结,他终于问道,“今天我看到唐西了,他知道你在我这里,你猜他说什么?”
面前的人避无可避,时雨抬头便沉入了那浓稠如墨般的目光之中,其实要说变化最大的并不是时雨,而是沈一州,他变得更加让人看不出来心思与情绪。
不知喜怒,不知好恶
罗威头疼了一阵子后就自己想明白了,他是什么都不在乎,所以只要正正经经的准备些什么东西,沈一州不会喜欢,但也不会拒绝,这就叫心意。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时,时雨有些错愕,但也只是愣了一瞬就恢复了平静:“说什么?说我配不上你?说要你赶紧离开我?”
唐西的老腔老调,不止是沈一州熟悉
她是如此的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又一字一句仿若唐西的口吻在自己耳边回荡,而时雨甚至不见一点的波澜起伏,就连生气也无,不知道唐西听到了会作何感想。
沈一州眼睛弯了起来,唇角止不住的上扬,眸底像落入了碎碎的星点,这是他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那么的开心。
他拉着时雨的手慢慢往回走,掌心传来微微的阻力。
时雨没有动,她仰头:“他说的是真的。”
她见沈一州似是不解,又重复了一遍:“唐西说的是真的”
时雨这个人,想法很多,心思太脏,唐西都知道,因为他见过。
听起来真的像是担忧朋友误入歧途的好人
沈一州扬眉:“那又怎样?”
他在乎过吗?
他用得着唐西在他面前说这些东西?
他们之间的事情何时轮得到他来评论?
这么多年没变的,大约也只有这般随性妄为的性格。
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从来都不会听别人讲半句。
若是在以前,时雨会觉得感动,只是现在不行了
她和沈一州之间,玩不起的从来都是她。
“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
道歉还是忏悔?
重修旧好?只怕说出来都要被嘲笑。
月光渐渐清明了,他们挨得那样的近,就好像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黑如鸦羽般的眼睫下,沈一州的目光如深潭般幽静深邃,又沾染了些许月光的清冷,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眉如墨画眸若点漆,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还有那棱角分明的轮廓,笑起来就如三月花开,春风拂面,总让旁人舍不得挪开眼睛,若是在古代,一准儿是招惹无数红袖的纨绔,所以当得知时雨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人是祝福,他们都在等待,等待着这场感情能否超过上一次的记录。这就是沈一州啊,别看他素日里挂着笑就总让人觉得天生一副好脾气,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要自私冷漠。
“我还以为你要很久才会问出这个问题。”
时雨头一次露出一个苦笑:“沈一州,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自信耀眼,有无数次可以重来的机会,他生来就站在顶端,享受着包括时雨在内的那么多人的仰视,即便家庭不和那又怎样,他还是可以潇潇洒洒的飞到大洋彼岸,根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可是有的人只是生活就已经很艰难了,想要的东西,挤破了头都不一定有资格去拥有。她呢,她的人生容不下一次错误的选择,踏上了一条路,就得咬着牙走到底,喜欢这种事情,不是她有资格去肖想的。
她等不了那么久了,人跟人的生活是那么的不一样,有的人是在享受,有的人是在争取生活的权利。
时雨属于后者。
可她偏偏招惹了沈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