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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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池徽墨泼洒而下，天地倏忽淡如白纸，入眼唯余一种颜色。
那是浓得化不开的绿。仿佛深林溪涧旁生长千年的蕨类尽数铺于眼前，摄人心魄，美不胜收。
只一眼，海沐的眩晕便消饵无形。像是被浇了一身冷水，嘴唇也白了几分。
从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她心里的警铃就狂响不止，而当看清房间布局和里面的人后，则更似坠入了冰窖一般。
房间里，有一台造型极其独特的机器，让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的海沐都能轻易猜出它的用途。高高架起的座椅，用于固定的多处安全带，悬在上空的头盔状金属壳。
脑电波检测仪！
在完全陌生的身体中，表面的伪装或许还能勉强应付，对脑电波的检查要如何才能不被怀疑！更何况这是在实验室，而自己本就是实验体。
而屋内的那位，仅仅是透过眼睛便能猜测出，他极其聪明，而且深不可测。
淡淡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路，海沐试图从中抓出些情绪，却只能感受到茫茫无边的平静。
屋内那人走上前来，看到海沐湿漉漉的黑发，皱了皱眉。他对白衣女说了些什么，海沐便被带到了一边，用某种外形奇异的机器吹干了头发。
很快，她就站到了那台脑电波检测仪前。
光滑的金属透着森森冷气，制作精良的座椅高至腰侧，连爬都很难爬得上去。
她望着如催命符般的仪器，反倒冷静了下来。
“什么都不要想，保持轻松，这样才有可能不露破绽。”踩着脚下的台阶，她踏上了灰色的软毯，转身坐上了座椅。
面前的男子望了望她，隐约沁了点笑意。他拉下安全带，将它嵌入了一旁的凹穴里。
又将那头盔状的物件，从中间打开为两半，扣在了海沐头上，将她额边的软发理好，顺在其下。
坐在陌生的座椅上，被结结实实地束缚在上面，海沐闭上眼睛，放空大脑，似是忘记了一切。
当她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感受到头顶的发再度飘扬，她睁开眼睛，看到了显示器上的绵延许久的水平线。
我成功了！海沐心底快要笑出声来，却在面上分毫不显。
看到这样的结果，那两人似乎有些惊讶，却没到会对海沐做实验的程度。
他们讨论了少许，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白衣女便将海沐带回了实验室，留下她一个人在容器里。
尽管在实验室里仍是被束缚自由，但她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半倚在器壁上，回顾起方才的经历。
屋内的那名男子生得甚好，身形颀长，五官俊朗，堪称是仪表堂堂。只是他的气质不太像科研工作者，倒像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之辈。
按理说，像自己这样的大型实验体，一般会由于难以控制而鲜少放出，像之前的测身高体重心率之流便已是不同寻常，更不用说后面的测脑电波了。
莫非——是领导视察？只是，领导又怎么会亲自替实验体戴上头盔，拉上安全带呢？
也罢，暂且不想其中的原因了。
话说，那脑电波检测也太危险了！要不是她聪明，说不定今天就要躺上实验床了。
哎，其实，放空大脑必定不是最贴合原先形象的办法，但是自己对这具身体的情况一无所知，万一它是个傻瓜呢？至少发呆是所有生物都会有的现象。生存不易，求个稳妥便好吧。
异世之难，难于上青天，使吾念此凋朱颜！异域公主，废柴嫡女逆袭都是她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海沐心里叫苦连天，表面上却得装得懵懵懂懂、平安喜乐，浑然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象牙塔塔主，实惨也。
又不知念了多少遍的呜呼哀哉，倦意袭来，海沐才沉沉睡去。
少女白皙稚嫩的脸颊在实验室的冷色调中显得幼态十足，脑袋轻轻抵在容器壁上，细软的发顺着水流打着圈儿，像只毛茸茸的小浣熊，憨态十足，却又透着股机灵劲。
不知梦见了什么乐事，她几乎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事实上，她也的确做了个还算不错的梦。
“姐，还睡呢？”顶着西瓜头的男孩满脸诧异地戳了戳海沐的肩膀。
美梦乍醒，睡眼惺忪的海沐还没来得及耍一波起床气，猛地想起自己的处境，眼睛里顿时一片清明，身体紧绷了起来。
“学校组织春游，你忘啦？”西瓜头的眉毛跳了起来，一双黑溜溜眼睛瞪成了个圆儿。
学校？春游？我不是穿越到了实验室吗？难道那是做梦？可如果是梦，不该真实到那种程度啊。
“真没想到，名扬全校的沐神也会上课睡觉，我今天真是开了眼界喽！”酸溜溜的声音从不知哪个角落传来。
不对，我从不在课上睡觉。而且，我不该对春游毫无印象的。
“姐，校车都到门口了，快走吧。”西瓜头收拾完自己的书包，开始帮海沐整理桌上的东西。
如果这是梦的话，可这些行为也太真实了，和他们的性格相当符合，毫无破绽。
“我知道了，你先走吧，我马上就去。”海沐拍了拍西瓜头，一派要送客的气势。
“那你快点啊，别迟到了！”他把书包一把甩到肩膀上，一蹬脚就窜了出去。
眼见着班里的人走了个七七八八，海沐东一下西一下地收拾着东西，心中波涛汹涌。
我记得，到实验室之前好像是在——她费劲地在记忆中搜索，却仿佛置身迷雾，只抓住一片空白。
待到她磨磨唧唧地挪到了校车的前门，车子启动的声音已经传到了耳畔。
前门外，还站着一个女孩，披散着乖巧的齐肩直发，着一条点缀着碎花的小白裙，在春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风里，倒是更显柔弱了。
“海巨佬，车上坐满了。”坐在最前排的短发女生拉开车窗，冲下面喊道。
没事，反正自己现在心里一团乱麻，还不如一个人在学校静静，理清楚思路。
“老师说，要我们骑着自行车到那里。”白裙女孩转过身来，一脸为难。
“可是，我的自行车不在学校，而且——”她望向自己的裙摆。
海沐倒是不在意，毕竟自己是骑着自行车到学校的，而且那还是可以变速的公路自行车。但面前的女生不仅没有自行车，还穿着裙子，相当不方便。
她抬起头，正想问问有没有人愿意把座位让给女孩，却看到了一身红黑相间运动装的高挑身影。
“我来吧。”如珠玉相碰般的嗓音相当有辨识度，仅闻其声，便知其人。
凌白？怎么会是他？
海沐皱了皱眉，一眼便捕获到他清雅隽秀的眉眼，和弯弯的淡粉的唇。
“凌同学，谢谢你。”白裙女孩的面颊染上一丝绯红，提着裙子匆匆上了车。
“没事。”他顿了顿，转身离开。
待到距离校车百米之远，海沐望见面前人的步速慢了下来。
“凌白，你为什么会下来？”
“车上味道不太好。”有些敷衍的声音顺着风飘到后面。
“不可能。”海沐的学校条件很好，校车自然也是有专人处理的，不会有什么异味。
“好吧。”凌白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因为——你不对劲。”他漂亮的眼睛澄澈干净，乌黑的瞳仁直直望向海沐，“你怎么会在课上睡觉呢？又怎么会迟到？”
这不像她。
好敏锐的洞察力，但那些怎么能说？
“昨晚睡晚了呗。”海沐叹了口气，自顾自地朝前走。
“别说谎了。有什么心事，说说看。”
“骑车吧。”二人已经走到了车棚，海沐不想多言。
她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摸了摸悬在链子上的小公仔。虽然上面的涂料早已被磨了个干净，灰扑扑的底色和胖嘟嘟的身材还是显得它相当可爱。
她将钥匙插到钥匙孔里，照常一转，却分毫未动。
“那是我的车，海沐同学。”
海沐低头一看，好像，果然，不是她的车。虽然二者都是红色的公路自行车，外形也差不多，但这车的坐垫似乎要稍微高一点。
“还说没有心事？”凌白笑了起来，拍了拍身边的另一辆车，“这辆是你的。”
饶是海沐此时郁郁寡欢，也被这个小插曲逗笑了。她从自行车间的间隙移了出来，望着凌白拧开车锁，翻身上车，单脚着地。
“走啊。”他回过头，眉眼弯弯。
......
不愧是春天，沿途遍地是初生的黄绿色嫩芽，和俏生生拨开一角的花苞。海沐蹬着车，思绪混乱，竟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凌初。”
“嗯？”
“如果你接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事物，会怎么处理？”
“完全陌生？”
“对。”
“你是学数学奥赛的不是吗？”
“怎么？”
“数学研究里有一种应用相当广泛的基本思想，叫化归。它强调化生为熟，化繁为简。”
海沐一怔，思索片刻，再度开口。
“如果你是鲁滨逊，孤身到了一个荒岛上，能存活下来吗？”
“能。”
“真是自信啊。”海沐有些失笑。
“你知道历史的意义吗？”凌白突然回头。
“数不胜数。”
“真是废话。”
“你想说什么？”
“哎。”凌白放慢了蹬车的速度，和海沐并排而骑，“世界不同，时代不同，生存方法自然迥异。审时度势，因地制宜，方能以不变应万变。”
“审时度势，因地制宜。”海沐默念着两句话，一时间有些迷茫。
“喂，当什么真啊！”凌白用手肘抵了抵她，“做你自己就够了。”
“毕竟，什么时候有海沐同学解决不了的难题啊。”
当海沐再度抬起头时，凌白早已又骑到了前面。
红黑相间的运动服样式简单，却似是将天地生机都化作丝线，细细密密地缝了去。
渐欲迷人眼的春日，不断放大的目的地仿佛都消失不见，只剩少年迎光的背影，和随风飞扬的碎发。
“咔擦。”
海沐闻声而动，入眼却依旧是陌生的实验室，和正被推开的门。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