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鬼》细雨扫薄雾

13、伤痕和错误

　　‘明明是他们看不见，却说我是神经病……’刚上初一的阎槐背着书包低着头无精打采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虽然是回家，但他已经路过了他家。
　　‘反正回去他们也都在忙。’他想起了自己找父母说这件事时被他们敷衍的情景。
　　没人信，因为他们看不到。
　　所以是看得到的我的错吗？
　　他一个人慢慢走到了家附近的小公园里，他很喜欢这个小公园，但最近有很多大车把它变成了废墟，他父亲说这里要重修个什么，阎槐并不能理解，原来的不好吗？为什么还要把它拆了，他父亲也只是说‘你别管，新修的肯定更好！’
　　现在已是傍晚，工人们也已经下班，他安静的坐在一根还没被拆毁的长椅上，他以前经常跟曾经的朋友一起在这里玩，但因为自己总看得见一些吓人的东西慢慢被他们疏远，后来也是他们到处说阎槐是个神经病。
　　他父母说初中是一个新的开始，但大家都一个片区的，总会有那么多小学同学变成了初中同学，小学的事也一直跟到了初中。
　　‘又骗人，根本不是新开始……’
　　他闭上眼睛，觉得身体像灌了铅一样的沉，向下沉坠。
　　“哇！你别扑腾了！”
　　一个稚嫩的童音闯进了阎槐一个人的世界，他闻声看去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在一片废墟里弯着腰不知在干什么，一会儿只见他站起身，手里捧着一只雪白的鸽子。
　　“我是来救你的啊！”他将小脸凑近白鸽，白鸽却直接挣扎两下飞走了。
　　他望着鸽子远去的身影道：“翅膀没受伤就好！”然后敏捷的从废墟里跑出来。
　　‘跑那么快，不会摔倒吧？’阎槐被他吸引了注意。
　　然后说时迟那时快，那小孩在快跳出来时被钢筋一杠，直接摔在了废墟里。
　　这可不是开玩笑啊，阎槐直接冲上去，像这种废墟是真的很危险。
　　“你没事吧？”他扶起那个孩子。
　　男孩有些蹒跚的起来，膝盖上已经血流不止，他拿脏脏的手使劲擦了一把刚才没忍住不小心流出的眼泪，把脸擦得一团花，咬着牙道：“没事！”
　　怎么看都不是没事吧？阎槐赶紧拿出自己书包里妈妈让他放的湿巾纸，帮他处理伤口，再凭借课本里学的非常勉强的帮他止住血，在男孩同意的前提下把他背到之前坐的长椅上。
　　那小孩在刚才整个过程中都没叫一声，他眼眶发红，嘴巴紧闭，在尽全力忍耐。
　　‘这孩子还挺厉害的……’阎槐感觉自己看着都很痛，这个比他还小的孩子却硬生生忍住了。
　　看他实在坚持不住了阎槐好意的说道：“你要是想叫可以叫出来的，叫出来就没那么痛了。”
　　可男孩却倔强的摇头：“爷爷说了，不能因为自己犯的错哭鼻子！”
　　“但确实很痛啊。”
　　“……”
　　阎槐看得出这孩子在做思想抗争，觉得他真是倔得可爱。
　　挣扎一会儿后，小孩伸出手：“哥哥你握一下我的手。”
　　阎槐看着他无奈的笑了，随即握上他那脏兮兮的小手：“现在好些了吗？”
　　“嗯……”他点头，然后用清澈的眼睛看着阎槐：“谢谢哥哥！”
　　‘虽然脏了点，但是真的很乖啊这孩子。’阎槐看着他想到。
　　他想起了之前看到小孩的一幕，随意问道：“你是怎么发现那有只鸽子的？你认识那只鸽子吗？”
　　“那是爷爷养的鸽子，爷爷家只有那一只是纯白色的！超好看的~”提到这他瞬间一扫刚才的悲伤笑嘻嘻的说着：“它以前就最喜欢来这个公园玩，今天我放学回家没看到它，我就猜它肯定来这儿了！”
　　“不来我还不知道这里已经不是公园了……”小孩说到这有些低落：“它肯定也不知道，所以
　　被困那儿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它！”
　　“哥哥你也不知道吗？”
　　面对他天真的问题，阎槐叹了口气，苦笑着说：“现在知道了。”
　　在把小孩叫回去，嘱咐他一定要让大人再处理一下伤口后，他终于也回去了，虽然公园没了，
　　朋友没了，新生活也没了，但今天并不是糟糕的一天。
　　或许正是这个想法吧，他第二天也去了那个只剩个长椅的公园，在去的路上他还在想自己太天真，根本很难再遇到，结果一到就看到昨天那个孩子。
　　男孩看见他就笑着飞奔过来，阎槐都生怕他再摔一跤。
　　“哥哥你来了！”他笑着拉住阎槐。
　　阎槐虽然很高兴但仍然问道：“你怎么还来这儿啊，不是知道公园不在了吗？”
　　“这是我刚刚的发现！”小孩却像完全没听到一样拉着他往前走，走到了他们昨天坐的那根长椅前。
　　小孩指着长椅说：“这是公园！”然后指向废墟说：“这是新的冒险岛！”
　　“……”阎槐开始反思自己小学时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虽然他还只是个初一学生。
　　“你家里人没不让你来这边玩吗？”毕竟昨天才受伤了。
　　男孩大幅度的摇头，眼里闪着光说道：“爷爷只说过不要在一个地方摔两次，奶奶虽然说了，但她最喜欢我了，不会打我，所以没关系！”
　　阎槐情不自禁揉了揉他的头，觉得这孩子还挺好玩的，这时他突然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不跟你的小伙伴一起玩啊？”
　　小孩撇撇嘴，第一次露出了不满的样子：“他们说谎，我才不跟他们玩儿呢！”
　　阎槐听了心一惊，莫名联想到了自己，继续问道：“他们说了什么慌啊？”
　　“他们说我身上有小鸟便便的味道！”他气的握紧拳头：“他们明明连小鸟便便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阎槐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忙又摸摸他的头：“对，他们说谎，你身上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
　　被认同的男孩疯狂点头。
　　他笑完后若有所思的问道：“那，你说那种明明没撒谎，但大家却觉得你撒谎的怎么办？”话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怎么在向一个小孩咨询这些。
　　“诶？什么事呀？”这孩子果然一副不解的样子。
　　反正问都问出来了，阎槐也不怕麻烦的开始解释：“额，就是假如说，这个世界有小精灵，但只有我看得见，大家都看不见，因为小精灵其实长得有点吓人，所以每当我被吓到时，大家都会觉得我是疯子，我明明没说谎，但大家都觉得是我在说谎，你说该怎么办？”
　　小孩马上说道：“小精灵怎么会吓人啊？”
　　“我是说假如，假如。”
　　可他还是很认真：“那换一个呗，小精灵都是好的，不是坏的，坏的才会吓人！”
　　“那改成……鬼，就是人死后的幽灵，很吓人的那种。”
　　“我也看不见吗？”他指着自己有点傻乎乎的问道。
　　被他持续跑题逗乐了阎槐笑着回答他：“看不见。”
　　小孩陷入了沉思：“嗯……”
　　他硬是想了几分钟说道：“爷爷说过，要相信自己的眼睛，眼见为实，如果我看不见，那我不能站在哥哥你这边！”
　　说真的他这种坦然的态度，就算是不相信阎槐，阎槐也不会生气。
　　小孩继续说：“不过你说了，它很吓人，所以我会帮你的！”
　　阎槐有些苦涩的笑了，好奇的问：“你怎么帮我啊，你又不信。”
　　“我，”男孩又想了想：“那我就让你相信我，我来证明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魂，如果根本没有鬼，你就不会害怕了！”
　　真是个逻辑鬼才，阎槐又揉了揉他的头。
　　之后他也是每天放学都去那偶遇那个风风火火到处跑的小孩，他想自己可能是真的是太寂寞了，所以才会和这种小学生做朋友吧，但那段时间，他一天承受的所有苦难几乎都可以被和男孩相处的几十分钟所消融。
　　只要和那个男孩在一起，他甚至不会留意那些能轻易让人做噩梦的鬼魂，但就是因为他的大意，意外发生了。
　　那是除夕的前一天，因为放假他们吃完午饭就在那个已经连长椅都不剩了的地方完，虽然玩的是男孩那种年级喜欢的游戏，要是被别人看见了阎槐肯定会尴尬死，但他还是玩得很开心。
　　就在他没留意时，一只恶鬼盯上了他，这只恶鬼和其他鬼魂不一样，它比大部分鬼都强大，所以它也想成为鬼王，他费尽心思才终于在这一天找到了现在尚为活人的阎槐，只要在他六十之前杀死他，他的力量绝对会大打折扣，而它就可以将阎槐取而代之。
　　它用废墟作为掩体，趁他们不注意发起致命攻击！
　　[嘭！]
　　恶鬼的攻击被挡住了，一只长角独眼的鬼魂浮现在阎槐面前，替他挡住了攻击。
　　阎槐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通过刚才的交手，恶灵已经猜出因为阎槐力量的弱小，他的护卫实力也大不如前，它完全能与之一搏！
　　“哥哥怎么了？”男孩看着突然僵硬的阎槐问道。
　　“……”阎槐尽量不让自己现在的恐惧展示出来：“我也……不知道……”
　　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必须赶紧跑，但是他跑了这个孩子呢？他不可能让他一个人留在这儿，
　　但他也不能带着男孩跑。
　　为什么呢？因为他怕，他怕他这样拉着人家就跑，男孩什么都看不到，会不会也绝对自己是神经病？这个孩子真的是他唯一在意的人，他不敢再失去他，所以他什么都没做，无论怎么做，他都无法接受可能带来的后果，于是他愣住了原地。
　　长角鬼虽能与恶鬼打得不分胜负，但它还要护着身后的人，几个回合下来它已经打得非常勉强了，恶鬼也是很吃力，毕竟之前还算是它现世中力量最大的时候，时间一拖，它的实力也在减弱。
　　为了打破僵局，恶鬼直接攻击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男孩，试图从最容易打到的家伙上找到突破口。
　　它的一击是结结实实的打在男孩肚子上，男孩的肚子已经相当于被穿透了，而男孩自己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疼痛和血液涌来时，无力倒地。
　　阎槐看着眼前这一幕，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向坏了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看着男孩的血流向自己，他想为男孩止血，但却发现那个伤贯穿了男孩的脏器，伤口更是比他自己的双手还大。
　　在他大脑一片空白时，恶鬼还试图发动第二次袭击，但这次它没那么好运，直接吃了长角鬼的重击，吐出一团黑色的浊气，落荒而逃。
　　“救救他！”阎槐已经病急乱投医了，只要是有一丝的可能救活这个小孩，他都不想放弃：
　　“求求你了！”
　　那个长角鬼经过刚才的大战显得疲惫不堪，它断断续续的回到：
　　【他……已……无救……】
　　阎槐声嘶力竭的喊道：“再想想办法吧！怎么样都行！”
　　他的脑海里全是骂自己的声音，就算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也该带他离开的，为什么当时的自己不能下决心呢？为什么要愣在原地？为什么不立刻冲上去帮他挡住？明明自己死了都比现在这样好！这个孩子家里还有等他回去的家人，他还有想搞好关系的鸽子，他还有期待见面的兄弟……
　　【若是……执意……要救】
　　【需……您……之……力量】
　　“可以！我什么都可以！你说快点啊！”阎槐完全没有丝毫恐惧冲它吼道。
　　【好……】
　　【可……往后……他……之……性命……将与……您……相连……您将……必须……在人世……度六十载……春秋】
　　“那我一定活下去！不管怎样都会好好活下去！”
　　【好……那我……便去除……您与……此人的……记忆】
　　怎么样都好，只要他还活着！阎槐早已泪流满面，他紧紧握着男孩逐渐冰凉的手。

　　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该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