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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梦十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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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咳咳——”沈将军被一口空气呛到。
众将士闻言都跟着笑起来。
谁都知道将军同将军夫人指腹为婚,又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怎么可能是话本中所说?
简直无稽之谈。
“青梧姑娘可别说笑了。”
青梧叉着腰:“写得有板有眼的,是我说笑吗?”
众人见青梧来了,也都说笑着散了,只剩下她同沈将军二人。
沈将军终于止住了咳嗽:“都说了让你多读点书,少看些话本。”
“这不是知道你想听故事吗?再说,空穴不来风啊!”青梧见面前的人要走,忙跟上去,本能去拉那人的手。
周围一些兵士见此都会意地笑,都当这是青梧姑娘跟沈将军之间的打情骂俏。
只有青梧知道这跟打情骂俏完全不搭边,因为面前的沈将军根本不是老王爷嫡子沈慕禾,而是沈慕禾一胎双生的妹妹沈嘉禾。
沈嘉禾代替沈慕禾坐在将军之位上,如今一晃八载已过,她凭借累累军功让所有人都对这位少年将军刮目相看,更无一人再质疑她不如豫北王。
青梧抓紧沈嘉禾欲推开她的手,嬉笑着跟上去:“拉下手怎么了?别又同我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雍州城谁人不晓贤良大度的将军夫人怕将军在外寂寥,专程将我送到将军跟前儿当……通房丫头?”
“嘁!你还真敢认?”沈嘉禾斜视看她。
“为何不敢?”青梧又黏过去,“把将军伺候好了,往后我怎么也能混个侧室当当,再生下一儿半女的,这地位不就稳妥了么?”
“生一儿半女?跟谁生?我吗?”沈嘉禾俯身过来,带着薄茧的素手轻捏住侍女精巧下颚,迫使她抬起脸与自己对视,戏谑笑问,“我拿什么跟你生?这双握剑挽缰的手吗?”
众人也不知瞬间发生了什么,只闻得青梧姑娘尖叫一声,随即捂住涨红的脸从城楼上冲下来,边跑还边回头冲城楼上大喊:“将军你不要脸!”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沈将军单手扶着腰际佩剑,迎风跨踩在城墙上,望着下面匆匆离开的青梧哈哈大笑。
有人冲城楼喊:“将军又调戏青梧姑娘了!”
沈嘉禾的舌尖抵了下上颚,挑眉道:“青梧是我的人,本将军同她叫什么调戏?”
“不算不算!”
“哈哈哈——”
这些年,谁都知道沈将军身边有个妒意斐然的青梧姑娘,还是将军夫人亲自安排在将军跟前,自然也帮沈嘉禾挡去了不少麻烦事。
沈嘉禾浅抿了下唇,整了整披风将目光收回。
临近年关,边关孤寒之地更是寒冷。
沈嘉禾巡视一圈下了城楼,侧身避着寒风往营帐走去。
副将陈亭跟过来:“将军开春回京述职的事末将已经安排妥当,这是随行名单,您看看有无不妥。”
沈嘉禾接过扫下去:“届时营中之事有你们几个副将共同商议,若有拿捏不准就给我加密送信。”
陈亭应声:“将军放心。”
“此次回京我会多留些日子……”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陈亭闻言眯着眼睛笑,“属下听闻夫人和小世子入秋前就已从豫北搬去郢京的侯府了。将军同夫人多年未见,自然要多同家人聚聚,世子也该多几个弟妹聊慰寂寞,我们……兄弟们都懂的。”
沈嘉禾:“……”你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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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首辅府邸。
白日一片银装此时依旧没有全融,夜里温度骤降,屋檐下滴落的雪水又化作根根晶莹剔透的冰锥。
廊下华灯摇曳,在冰锥上映出火红的光影。
一侧的屋内,雕花木窗半开,里面烛火微跳。
屋内正中摆着一张深色案几,上面铺着黑布,布案上置着香炉烛台,再往后是一个灵牌。
灵牌上未刻一个字。
陆敬祯将白日里从酒肆买来的上好花雕一坛一坛摆在那个无字牌位前,又点了香烛敬上,随即在案几前的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他顺起地上的一坛花雕,给自己斟上一碗。
“又至年关了,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今日便冷的很。”陆敬祯端起碗,掀起眼皮看向无字牌,他含笑喝了一口,“这么冷的天,果然就适合喝花雕。”
他仰头将碗里的酒饮尽,抬手用袖口按了按唇角。
“八年了,他终于要回来了。”陆敬祯的语气淡了些,眸色却渐深,“那个害死你的人,他要回京了,郡主。”
再次斟满酒。
“两年就够,我会给陛下一个能替代他的人。”陆敬祯端着碗口的指腹用了力,淡紫青筋在指关处显得愈发清晰,“我会留下他的妻儿,我知你不忍心。”
刚斟满的酒再次空了。
不消片刻,琼浆又溢满瓷碗。
陆敬祯仰头一口饮尽,辛辣卷过舌尖,淌过咽喉,涌入胸腹,醉意却又在顷刻间四溢,他撑了撑额角,晕眩从八方袭来。
他往案几上扶了一把,抬眸瞬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年,为逃避追杀,他着单衣从雪水中爬出来,勉强找到一个破庙暂避时,身体早已冻僵。
恍惚中,似有人在说话,接着一件温暖大氅盖至身上。
那口救命的花雕酒就这么被人喂到了他的嘴里。
陆敬祯努力睁开眼,每次重温这个梦,他都可以在睁眼的时候看到少女的笑靥,一如当年她救他时一样。
可是这一次,映入眼帘的不是少女含笑的容颜,而是——
一张布满横七竖八伤口的脸。
明明是同样的五官,却又好似处处不同。
周围不是四处灌风的破庙,这里更像是一个……刑场!
他看见穿着囚服的沈嘉禾被压在刑场上,高大的刽子手持刀威严站在她身后,沈嘉禾的脸上丝毫不见惧色,倒是那双眼眸深邃如渊。
她正看着的是——
颤抖握着长刀的陆敬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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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来了吗?那还愣着作何,还不去催!”
侍女进进出出,东烟站在廊下神色焦急,“昨儿回来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站在这作何?”老管家将东烟拉出长廊,“公子这情形是上不了朝了,赶紧替公子去吏部告个假。”
“差点忘了这事!我这便去,这里就拜托祝伯了。”东烟应声下去。
侍女领大夫穿过院子入廊,祝管家忙引人入内。
陆敬祯这一病,昏昏沉沉睡了两日。
他是后半夜醒来的,内室门窗紧闭,再加上炭火烧得旺,闷得他下意识推开压在胸前的厚重被褥。
东烟守了两天两夜,这会儿正趴在床边打盹儿。
陆敬祯没起身,睁眼盯着床顶怔怔出神。
他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毕生都在致力于给通敌叛国的沈慕禾定罪,梦里他终于拿到铁证,天子震怒,判了斩立决。
但就在沈慕禾行刑前,将军夫人差人扣响了陆府大门。
来人告诉他,成德三十七年死的不是沈嘉禾,而是真正的沈慕禾,现在坐在镇国将军位置上的那个人才是沈嘉禾。
豫北王府从未谋反,连他手里的证据也是他人伪造。
他像疯了般提刀去了刑场,闯上刑台。
殷红鲜血浸透她用以束胸的衣带,她依旧是男子束发模样,脸上横七竖八的伤口淌着血,却依旧难以掩盖记忆中那副惊世容颜。
诏狱审讯多日怎会不知她是个女子?
偏偏没有任何人质疑,这说明什么?!
他踉跄跪在沈嘉禾面前,颤声道:“郡主,我来救你。”
她眼底似有震惊,但也只是短短一瞬。
狂风卷起一地尘埃,风迷了人眼,她望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时辰到,他被人强行拉开。
读书人的满腹经纶、雄韬伟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那么可笑,他甚至连手中的刀都握不住,手腕颤抖无力,手中的长刀不堪重负,终于咣当落地。
郡主鲜血溅满他的脸,他睁着眼,一时忘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从哪里来,又要往里去。
美人头颅滚落在脚边,微张口中是一截割断的舌根。
她早已口不能言,无法申辩。
郡主身死次日,天子论功行赏,陆敬祯成了安国公,天子意欲将平阳公主下嫁。
大婚当天,亦是豫北侯府老弱妇孺流放之日。
他让人卸了马车,跌跌撞撞骑马追去,他从马上跌落数次,连流放队伍都没遇到,简直可笑至极。
他徒步追了整整十日,依旧不见踪迹,最后体力不支晕倒在路上。
救下他的是一位不入世的道士。
他没回郢京,跟着那位道士去了那个寂寂无名的宗门。
他在那修习六年,他要亲自接回将军夫人和小世子,归还豫北侯府所有光辉荣耀,再去郡主墓前以死谢罪。
床尾的炭火发出噼啪声响,火星四溅。
定定盯着床顶的青年似终于缓缓回过神,白玉面容附着大片冷汗,发梢挂着分明汗珠,发鬓脖颈一片黏腻,那颗藏匿于胸膛的心脏正疯狂跳动。
是梦吗?
大概是个梦。
只是这个梦太过真实惨烈,即便在梦醒后的此刻,内心惊惧仍未消退。
高热带来的无力俱已消散,虚软身体里却像是涌过磅礴之力,奔腾延绵之势不减,室内炭火熏香交织,连漂浮在空气里的混杂药味都显得周遭无比烦闷,令人呼吸不顺。
陆敬祯本能将手掌一翻,只听“吱呀”一声,前方紧闭窗户瞬间半开。
清风裹着清凉送入内室,直扑面额,顿时吹散陆敬祯脑中混沌。
他猛地撑坐起,眸子微缩凝看向轻薄手掌,他此刻正感受到的这股自丹田处源源不断往他周身脉络的……真气?
被内力震开的窗户正在风中来回摇曳,陆敬祯的呼吸顿住。
他在梦里看到的那些事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