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情书》飞流不下三千尺

3、迟到的新生

　　郁霖看着阳光洒在树梢，在满眼交织成一片的黄绿树叶见，油亮的折射着，恍惚间，这一眼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看到那个总是迟到的少年。
　　苏迟的出场堪称高调，毕竟高中开学的第一天，第一节课已经上了大半，他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喊报告，身上的校服很干净，但莫名显得有些旧，不知道为什么还湿了一片，白色的化纤布料半干不干的贴在他胸膛上，更显得他清瘦了。
　　9月清晨的阳光干净而热烈，照的整个教室都亮堂而明媚，只有他低着头站在门口墙壁的阴影里。
　　老师是个严肃的老太太，但并不刻薄，只略带埋怨的看了他一眼，就让找个座位坐好，整个教室就只有郁霖的旁边还空着——他太高，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教室朝阳，大家又嫌弃靠窗的座位太晒了些，便刚好空了下来。
　　苏迟低着头走过来，跟他点头示意了下，郁霖在桌子下悄悄地伸出手：“郁霖。”苏迟迟疑了下握住，轻声回：“苏迟。”
　　指尖苍白而冰凉。
　　苏迟的普通话似乎不太好，带着一点点S城的口音，只是S城方言其实粗放，但他声音低低的，很轻柔，连带着那点口音都显得有几分绵软。
　　高中的男生里，实在难见这样脾气的少年。
　　郁霖还想多说什么，讲台上严肃的老太太用木制的三角尺在黑板上敲了敲，面色不善地看过来。郁霖冲苏迟做了个鬼脸，两个人都正襟危坐起来。
　　那年，他们十五岁，窗外是觉着夏日潮热的风卷着秋蝉声嘶力竭的叫喊声，窗内，吊扇嘎吱嘎吱的声响伴随着老太太严肃的声音，和讲台下悉悉索索的小动作声，正青春的少年人，还没准备好就被时光急匆匆地赶到了下一个阶段，没有人是不心浮气躁的，除了苏迟。
　　虽然他有那么高调的出场，但并不怎么合群，性格倒是很好，只是不大爱说话，谁和他打招呼或聊两句，倒是都有回应，只是并不不主动和谁说些什么。
　　除了一开始打的那声招呼，他俩还没说第二句话。
　　课间同学们，闹哄哄乱作一团时，他也只低着头赶笔记和作业，偶尔有人闹得大了撞到他的桌子，他也只是腼腆的笑笑。
　　郁霖一只手托着下巴，一边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听课，一边悄悄看他。
　　第一天的课能讲什么正经东西，他怎么记得那么认真。这么标准的好学生，怎么开学第一天就敢迟到的。
　　班里还没来得及选出班长，但有个男生明显志在必得，刚才还很张班儿（注：指爱张罗的人）的过来不阴不阳的说让他不要影响班级集体荣誉。
　　苏迟抿着嘴点头，一脸的真诚羞涩。
　　他很瘦，那身校服似乎不是他的，肥大的很不合身，领口扣子全都系上，也能露出整个细长的脖子和一点肋条分明的胸膛，应该在大臂中段的袖口一直垂到手肘，露出两条被太阳晒得黑亮的纤细小臂，他手腕很细，细看去整个手却很粗糙，手背手指上都有浅浅小小的疤痕。
　　他不是县里的学生。
　　郁霖往年暑假回过在乡下的亲戚家，亲戚家的小孩也有一双这样的手，但他看起来还是不同，乡下的小孩普遍长得壮实，比他矮半头都能推他一个跟头，不太像他这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郁霖又顺着胳膊看上去，校服宽大的领口露出的脖颈也和手臂一样晒的黑亮，他虽然黑，只是单纯的黑罢了，耳后颈后都清洗的很是干净，和他又旧又白的校服一样，又黑又净。
　　头发显然是刚理不久的圆寸，比学校规定的还要再短一点，粗黑的发茬下隐隐的露出青白的头皮。脸因为瘦而显得有过分的尖，与班上大多同学已经显得有几分成年人粗放的五官不同，他脸还是有点像个小孩子，好像只有身高急匆匆的跟上来了，脸却没能张开一样。
　　他甚至还没开始长胡子。
　　思到此，郁霖不禁有些得意的用戳在下巴上的手摸摸了自己还细软的小胡子——他特意留着舍不得刮的，早上捂着嘴才保留着这点胡子出了门，只有唇边浓重一点，像是个一个小括号挂在嘴两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育晚的原因，苏迟那张没张开的脸显得特别秀气，眼睛很大，鼻梁细窄，要不是那头圆寸，他看起来要比班上半数女孩子还要秀气一点。
　　他依然认真的听讲，低头记着笔记，抬头低头间似乎察觉到了郁霖的视线，急匆匆地，略带疑惑地回头看他一眼。
　　9月的阳光可真好啊，通透而明媚，照在苏迟的脸上，映在那双颜色极浅的瞳孔里——一种介于黄色和棕色之间的颜色。
　　后来，在一个女同学被没收的小说里，他才知道那是琥珀色——“那是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当你凝望它的时候，仿佛能看到千百万年前，被滴落的松柏树脂凝永远固在时间里的，一瓣尚来不及落下的雪。”
　　温暖，又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