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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同一屋檐下 ...

  •   隆冬过后,雪下个不停。
      江习勉不怎么习惯熬夜,但他昨晚处理数据直到凌晨,最后把原始数据和初步分析文档发到小组群里,才顶着困倦洗澡睡觉。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过了中午,江习勉给自己下了碗速冻水饺,吃完后,他穿戴好厚实的棉大衣和围巾,正要换鞋出门,瞟到了手机上的备忘录提醒,于是又折回卧室打开电脑。
      他需要在学校官网提交寒假留校申请,即使他现在不住校了在外租房,程序也是要走的。
      江习勉在楼下买了果篮,又在附近一家有名的早餐店去排半小时的队。
      何微昨晚跟他发消息说,想吃生煎。

      这位和他相依为命二十年的单亲母亲,年纪轻轻就做了全职太太,好多人夸她贤惠能干,但再怎么别人口中好比天使的人,也没能逃过男人的变心、婚姻的冷遇。离婚后,何薇带着江习勉生活,那点儿分来的财产支撑了他俩好几年的房租费,何薇却从江习勉七岁起,就换了不下十个工作,和生活的博弈使她落了一身的毛病。自从江习勉上了大学,她几乎都是对儿子报喜不报忧。直到期末考试后,邻居加到江习勉的微信,跟他说何薇胃病犯了好几次,严重到了会经常半夜疼得撞东西扰民的程度。
      江习勉自那时起决定接何薇来这座城市住院治疗,到今天,已经住了快一个月的院。
      输液、药物治疗、定期检查。如此反复,他只是遵循医生的判断,机械地付医药费,每天去医院看她。
      他明白,何薇会好一些,但不会完全康复,毕竟他的记忆里存放着太多这样反复的情景:何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一趟医院,还小的他会被暂时安置到姥姥家,过上那么几天,何薇就会笑着回来,脸色从惨白变成不那么吓人的白,再染上一点红晕。

      不少路段除了被大雪覆盖,底下还铺着层厚冰。从住处到医院并不算太远,江习勉最后放弃了骑共享的想法,走路去了医院。
      这时候的医院里病人没有先前多了,何薇所在的病房里却是满床的。进了病房,江习勉没看到何薇,于是他开口问隔壁床的老太太:“奶奶,您看见我妈出去了吗?”
      老太太侧躺着,只是眨了眨眼睛,看起来不怎么舒服,但还是努力张着嘴,话还没说出一句,坐在床边打游戏的男人忽然抬头翻了个白眼:“干什么啊!我妈今早刚做了手术!少烦她!”
      “不好意思啊奶奶,不好意思。”江习勉连声道歉,接着从果篮里拿出两个橘子,放到了隔壁床头柜上。

      “小勉!”
      江习勉听到何薇的声音,即刻回头看。何薇刚进了病房,手里提着一个不锈钢保温桶。她今天很不一样,脸上化了淡淡的妆,气色看起来不错,头发高高梳上去,绑成丸子头,要不是穿着病号服,不会有人把她当作病人。
      “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何薇手上麻利地把她病床的被子叠好,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套碗筷来。
      “昨天正式放寒假了,今天不用去学校。”江习勉说。
      “真好,可以休息几天了,”何薇说话没停,还是笑着的,她打开保温桶,盛了一碗鸡汤,夹了好几块鸡肉,递给江习勉,“来,快尝尝,外头可冷了吧?”
      “妈,这鸡汤是哪儿来的?”江习勉刚刚就想问了,外面这么冷,何薇总不能穿件薄病号服就出门去买吧。
      “我自己做的,”何薇抬手轻轻揉着江习勉被冻红的耳朵,说,“我去了护士长的公寓,就在住院部这栋楼后面,她家冰箱正好有只小土鸡,你今天不是生日嘛,我一提,她非要送我,我干脆在她那儿做了拿来。”

      生日。
      江习勉对生日的概念很浅薄,记一年忘一年,自己记得的话就一个人出去下顿馆子,别人记得的话就回句真诚不过的“谢谢。”,唯一能让这个概念加深一下的,就是有那么几年的阳历1月16号,很接近过年的日子,那个团圆满堂坐的节日,对他而言是很奢侈的。
      今年就是这样的情况,江习勉这样一想,再过一周,就要过年了。

      “好吃吗?”何薇问。
      “嗯。”江习勉点头。
      “我还订了蛋糕,不过我以为你是晚上来,选的时间晚一点,你留着点肚子。”
      上大学后,江习勉每年生日都在学校过,何薇会在这天和他通话说生日快乐,但像今天这样,吃到小时候都会有的生日蛋糕,这三年里还是头一回。
      “嗯,”江习勉记起他买的生煎,一只手从床头柜上拎过油纸袋,递给何薇,“生煎,还是热的。”
      他一路走来捂在外套里,还好是热的。
      “好吃。”何薇吃了一个,笑着又夹给他两块鸡肉。
      他发现,何薇又比上次他来时瘦了。

      何薇订的外卖蛋糕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在这之前,何薇已经靠在床沿睡了一觉,江习勉在这个空档里去找了一趟医生,询问何薇的状况什么时候能出院,医生那时候很忙,手下不停地敲键盘,只告诉他至少还要住半个月,多检查几次,估计年都得在医院过了。他不擅和人拉扯,没再多问,回头想想,又觉得何薇在医院不管会不会好转,至少比在家里让他安心。
      何薇醒来后,看见儿子正在帮他擦床头柜,椅子上放着包装漂亮的蛋糕。
      “送到了啊?怎么不叫醒我呢?”何薇问,声音带着点哑。
      “看你睡得挺香,又不急。”江习勉说。
      “来,小勉,我给你插蜡烛。”何薇张开手,江习勉把蛋糕拿了过来。
      正要拆包装,吧嗒一声,病房的灯灭了。
      “到点了!我妈要早点休息。”
      一片昏暗中,他们听见隔壁床家属说。
      然而也不过九点。
      江习勉觉得他那时是有些生气的,但他似乎又无从反驳,直到在暗中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水味,那是来自于何薇的。
      “小勉,没事的,”何薇凑到他耳边说,“拿回去和室友一起吃。”
      江习勉抿了抿干涩的嘴巴,说了句嗯。

      出了医院,雪似乎下得更大了。江习勉的脚步已经没有来时那么轻盈,他感到发自心底的闷,或者是烦,一瞬间,很多平时深夜失眠时蔓延到心口的事情,都涌了上来。
      他现在大三,学业并不像他刚入学时设想的那样顺利,和课题小组的合作与交流有时并不让他那么自如和舒服,又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懂怎样有效交流,稍微熟一点点的人,说他这是社恐。至于何薇的身体状况,这是他总要牵挂的一桩事。
      江习勉感到了压力,就在他生日的这一天。

      他在医院对街的一家商店门前停下,进去买了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然后在商店门口蹲了下来。
      江习勉从不抽烟,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十分钟前,他在手机便签里找到了很久之前收藏的“解压方式”,排除掉打游戏、蹦迪、喝酒、约|炮等等他不能预见开始和结束的方式,抽烟算是唯一脑内认可又便捷的了。
      他没有经验,打开烟盒后,掏出一支的动作都显得那么笨拙,一下掉出来好几支,他从地上捡起来重新塞回去,最后留下一支,叼在嘴里,这一系列动作和潇洒这个词八竿子打不着,江习勉自己都觉得好笑。
      摁开打火机,江习勉死活点不着烟,那一丁点儿火苗在寒风雪渣中摇曳。
      太狼狈了,他只得用手掌护住打火机,刚要凑近嘴边的香烟,紧抿的唇上突然感到一股轻扯的力量,他被动地微微松开牙齿。
      烟被人从嘴边抽掉了。
      “你不会这个,别尝试。”这个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近。
      江习勉意识到后抬起头,旁边高大的男生正在低头看他,黑色的口罩把半张脸挡得严实,纯黑色毛呢大衣半掩在昏黄的灯光下,却又能勾勒出优越的身材线条。
      数秒后,江习勉认出了这个人。
      “唐...唐况?”
      他卡壳并不是因为紧张,也不是因为冷,只是因为他并不十分确定这个名字有没有被他叫错。
      这个和他同一屋檐下的室友,他并不是很熟。
      像这样叫他的名字,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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