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药人生》梵缘

43、李伟宸番外（一）

　　苏茜深爱着李广运，这个事实在李伟宸7岁的时候就已知道。
　　在李伟宸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刚刚朦胧懂得“爸爸”、“妈妈”作为家庭成员的意义时，李伟宸曾经从幼儿园哭着跑回来问苏茜，为什么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笑话他没有爸爸。正在厨房里对着一堆煎糊的蛋愁眉苦脸的苏茜听了李伟宸的话脸色一变。
　　在李伟宸童年的记忆里，苏茜那次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看着苏茜右手拿着煎蛋的锅铲，呆呆地望着李伟宸，眼泪从漂亮的眼睛里溢出，顺着姣好的脸蛋滑落，李伟宸困惑地转了转黝黑的眼珠。
　　妈妈为什么要哭？是因为他提到了“爸爸”吗？
　　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仍然在笑话李伟宸，但李伟宸却再没有回家跟苏茜说过。
　　过了没多久，李伟宸闯祸了。
　　在把一个同班小朋友狠狠推倒在地之后，李伟宸皱着眉头居“高”临下地指着那个小朋友：
　　“我就是没有爸爸，那又怎么了？有本事你跟我打架，打赢了就不许你再说我没有爸爸！”
　　被打的小朋友畏惧地向后缩了缩，“哇”地哭出声来。闻讯赶来的幼儿园老师听到李伟宸一席话，震惊地看着霸气十足的小伟宸。
　　从那以后，幼儿园里再没有小朋友敢笑话李伟宸没有爸爸。
　　又过了不久，李伟宸却突然有了爸爸。
　　那个每次在家长会时短暂出现的男人，高大冷酷，从来不笑，比幼儿园里所有小朋友的爸爸都长得帅。李伟宸好奇地看着他，看着他对有些发呆的女老师声称他是自己的爸爸，看着他在家长会之后开着一辆很帅很帅的车离开，李伟宸突然有些开心。
　　他也有爸爸呢，而且还是个让所有小朋友都羡慕的爸爸。
　　放学时，李伟宸拉着苏茜的手，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自豪：“妈妈、妈妈，我也有爸爸！”
　　本以为苏茜会和自己一样会开心，却不料苏茜在定定地看了他一阵之后再度泪如雨下。
　　“爸爸”这个词是被禁止的。这是不满5岁的小伟宸得出的结论。
　　6岁时，李伟宸开始上小学。
　　李广运仍是每次开家长会时都会出现，开完家长会就走。
　　苏茜也依旧缄口不提李广运的名字，却经常对着渐渐长大的李伟宸怔怔地流泪。
　　李伟宸突然有些莫名地烦躁。
　　为什么其他同学的父母都住在一起，而自己的爸爸妈妈却是分开住的？为什么同班那个呆呆的黑明的爸爸对他那么好，不仅经常来接他放学、给他买一大堆玩具，还每周末都带他去动物园玩，而自己那个所谓的“爸爸”却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为什么人家的妈妈总是温柔地笑着，而他的妈妈却总是对着他哭？
　　一向学习班上第一的李伟宸第一次产生种厌学的情绪。
　　反正他考得再好也没有人对他笑，他又为了什么在拼命地学习呢？
　　小学二年级的期末考试，李伟宸恶意地在试卷上涂鸦不好好回答问题，结果终于如愿成为了班上的最后一名。拿到试卷的那一刻，李伟宸得意地笑了。
　　这下，那个男人会注意到自己了吧？
　　果不其然，家长会结束后，班主任将李广运留下，当着他的面批评了李伟宸的不认真。李伟宸一脸倔强不服地瞪着班主任，视线的余光却在偷偷观察身边男人的脸色。
　　令李伟宸失望的是，那个男人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低沉磁性的嗓音，没有感情的语调，李伟宸却隐隐期待起来。
　　教育他？这个男人终于肯花些心思来关注自己——他的儿子了吗？
　　第一次和“父亲”一起走出校门，李伟宸有些许的不自在，却抑制不住心底里淡淡的喜悦。
　　远远地看见那个男人停在校门口的车，李伟宸的脸上露出雀跃的表情。
　　那个男人，他的爸爸，能和他一起去游乐场，这样的场景李伟宸承认自己在心里幻想了无数遍。
　　如果爸爸能和他还有妈妈一起生活，那该有多好啊！星期天，一家三个人坐着爸爸的车一起出去游玩，如果这样的梦想能够实现，李伟宸甚至愿意以后都不要零花钱。
　　李伟宸满怀期待地看向那个男人，正好撞上对方投过来的视线。
　　只一瞬间，李伟宸只觉整颗心沉落谷底，方才的一系列美好幻想“啪”地一声全部化为了泡影。
　　只见那个男人用一种夹杂着蔑视与嘲讽的目光望着他，嘴角勾出一个刺眼的弧度。
　　“你妈有你这种儿子真是可怜。”
　　说完，似再不愿在李伟宸身上浪费时间，那个男人打开车门上车。片刻后，豪华的小轿车扬长而去。
　　李伟宸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承载了他无限期望的人与车消失在他面前，眼中渐渐涌出恨意。
　　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了许久，直到天渐渐黑了，李伟宸才慢慢走回家。
　　却没想到，回到家，迎接李伟宸的不是苏茜关心的问候，而是一把扫帚。
　　在李伟宸记忆中从未见过苏茜发过那么大的火，那双美丽的眼睛一边流着泪一边闪烁着绝望的光。
　　“你给我出去、出去！”
　　被突然赶到门外的李伟宸有些不知所措。
　　“竟然做出这种事……今天，你不去跟你爸道歉，就不要回来……”
　　李伟宸眼睁睁地看着苏茜在他面前关上了门，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过了许久，苏茜仍然没有开门，李伟宸盯着眼前闪烁着冰冷寒光的金属门，眼中的恨意加深。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对他？
　　他不过是想要一个正常的家庭，不过是想要他的爸爸妈妈能和其他同学的爸爸妈妈一样在一个家里生活，他不过是想要唤起那个男人对他和妈妈的注意而已，他到底有什么错？
　　想起李广运轻蔑的目光、苏茜含着痛苦的眼神，李伟宸只觉心头的愤恨与委屈无处宣泄。
　　既然你们都不爱我不理解我，那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看了一眼面前仍然紧闭着的门，李伟宸不再犹豫，转身向着住宅区外跑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伟宸终于跑不动了，扶着路边的电线杆大口喘气。
　　等到稍稍回过劲来，李伟宸瞪大眼睛，看了看身边不熟悉的环境，心中不由得有一点恐慌。
　　哼，管他呢！反正连妈妈都不要他了，跑到哪里不都一样吗？
　　这样转念一想，李伟宸靠着路灯坐了下来。
　　橘黄色的路灯撒在李伟宸小小的身躯上，温柔地抚摸着那张疲惫的小脸。李伟宸蜷着身体，渐渐抵挡不住睡意的诱惑，就那么睡着了。
　　等到李伟宸一觉醒来，他已经在家里温暖的被窝里。苏茜在身边，眼睛哭得红肿。见他醒来，苏茜一把搂住他，再次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伟宸，妈妈对不起你……”
　　李伟宸别扭地扭了扭身子，心里还有点余怒未消。
　　“伟宸，妈妈不是故意这么对你的，只是你爸爸他……你今天那么做，妈妈好怕，好怕你爸爸他再也不会理我了……”
　　李伟宸身体一僵。
　　爸爸？爸爸怎么了？爸爸不是早就不理他们了吗？
　　“伟宸，求求你，以后不要那么做了……你就是我唯一的希望……”
　　年幼的伟宸其实并不太明白苏茜当时话中的含义，只是听到苏茜说他是她的“唯一的希望”时，李伟宸小小的心灵被深深震撼了。
　　虽然那时的伟宸并不明白什么是“爱”，但他却懵懂地了解到，那个男人对苏茜而言是不一样的，这种不一样使得苏茜第一次将他赶出家门，因为这种不一样苏茜才会总是流泪。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李伟宸恨上了那个男人。
　　那种恨，李伟宸一直都认为是对他抛弃苏茜以及自己的憎恨，对他冷血自私、唯我独尊的厌恶。直到多年后，直到李伟宸在公寓里拿着林泽洋留下的纸条冷冷笑出声时，才明白了这种恨真正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