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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魔毒异化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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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街区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守夜人和治安官不见踪影,留在窄巷深处的只剩下了渡鸦刺耳难听的嘶鸣。伸出的魔法灯年久失修,靴底快速踏过泥泞的窄巷时泛起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像是某种生物蜷缩在阴影中咀嚼血肉。
沿着魔力波动追寻而来的少女们在窄巷深处的又一个拐角处停下了脚步,安塔利亚重新在指尖点燃了火焰,淡金色的光辉照耀下,瞬间映入眼帘的就是脚下泼洒铺开的大片大片的血迹。
克莉丝汀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下意识想要摸出自己的魔杖,却惊觉因为还在假期,自己出门时将它遗落在了家里。放在平时这不是什么问题,但面对这种突发事件,却显得有点要命。
无奈之下,小牧师只能压低声音吟诵了一串最简单的防御魔文,让魔力能够短暂在她们周围形成一层护盾。
这个位置应该已经很靠近普维斯的南大门。安塔利亚抬头看了一眼,月光彻底被乌云遮盖,火光熄灭后伸手不见五指,更糟的是,附近的廉价起居室里还亮着灯,这说明周围还有根本没意识到危险的平民存在。
这对于她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克莉丝汀,”魔剑士从戒指中取出了佩剑,低声叮嘱,“跟紧我。”
回答她的是身后更加靠近的魔力源。
火焰的光芒蜿蜒向前,循着脚步溯源而上,一点点拨开浓重的黑暗。安塔利亚鼻尖嗅到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终于在窄巷的尽头,她看见了躺倒在地的人影。
男人的面目已经被血迹脏污得看不清原貌,他歪斜地倒在墙根,全身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这个倒霉的家伙还没死,或许是感受到了来自火焰的温暖,他颤栗着抖动身体,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微弱的、破碎不成调的呻|吟。
这个举动让血液的流动变得更快,血泊泛开一圈圈的涟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克莉丝汀倒抽了一口冷气,她飞快上前,慌张地先吟唱了一个治愈术的魔文,接着跪倒在血泊里飞快地从乱糟糟的储物戒指里翻找出了今天新买的草药与绷带。
谢天谢地,皮洛教授开出的那份乱七八糟的清单里还有现在能用的东西。
银剑倒映着光辉,安塔利亚借着自己的火光刚凑近了半步想要仔细观察这个倒霉蛋的伤口,但几乎是一瞬间,刚刚察觉到的魔力波动自头顶卷土重来。
她没有任何犹豫,反手挥剑点燃了头顶的天空。怪异的吼声在烈焰中爆发,有什么重重落到了魔剑士的银剑上,安塔利亚双手握住剑柄,撑着这份重量把对方摔了出去。
重物落入街道低洼处血液与泥土混杂的地方,它滚了两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这是……”克莉丝汀不敢中断治愈术,她面前的男人同样命悬一线。牧师眼中倒映着同伴剑上的火,隔着漆黑的斗篷与夜色,隐隐约约看见了袭击她们的人。
或许那个生物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裸露在外的小臂彻底白骨化,黑色的雾气在白骨的缝隙里萦绕不散——那就是魔力异常波动的来源。至于它的脸……
那张脸早已看不清任何属于人类的特征,乱糟糟的毛发遮住了大半张疤痕纵横的脸,裸露在外的獠牙阴森,随着它胸腔的震动喷薄出白气。
“魔毒异化者。” 安塔利亚握紧了自己的剑,接上了克莉丝汀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魔力汇聚在她手掌心,不断地传递给特制的银剑,火焰熊熊燃烧,驱散了扑面而来的恶意。她没有停下,一边不动声色地与怪物对峙,一边继续着掌心魔力的传输。
在人身上直接试验魔药的行为早在多年前就被严令禁止。在魔法师协会的监管下,强如魔导师也不被允许做出这种残忍的行径,否则等待他们的就将是各大协会执法者的讨伐。没人会愿意因为一次试验就给自己找上这么大的麻烦,除非……始作俑者是臭名昭著的黑巫师。
侍奉混沌的使徒们百无禁忌。
当课本上枯燥的文字变作了现实,大概没有人不会为之震慑。克莉丝汀强忍住了恶心的冲动,低声说:“安妮娅……当心点,多数异化者的身上都带有对应的毒素。它的身上……”
牧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病人,他前胸流淌的黑色液体流淌时灼烧着剥离掉了一层层的皮肉。
腐蚀性。早在第一次接触白骨时,咆哮的火焰就将对手的信息清晰地反馈给了自己的宿主。
怪物堵住了巷口,它来回踱步,像是寻找着偷袭的时机。火焰的灼烫还留存在所剩无几的意识中,这让它始终犹豫着不敢上前,只能不断地发出威胁的低吼。
不论这具身体原本属于谁,都已经彻底没救了。安塔利亚深深地叹息,在肌肉绷紧的刹那,剑上的火焰也尽数迸发。不论是出于对异化者毒素的忌惮还是对这个喜欢偷袭的家伙的警惕,最好的选择都是把它堵死在这条窄巷里。
地面似乎开始震动,伴随着异化者的尖啸,金色的火光充斥在狭窄的巷子中,火舌快速窜动,眨眼间切断了巷口通往他处的道路。
脏污的地面浮现出古老的魔文,它们伴随着呼啸的烈火,如同古老的巨兽在咆哮里亮出了可以撕裂万物的爪牙。
怪物在火焰的逼迫下不得不放弃逃跑的想法,它嘶吼着向施术者飞奔而去,獠牙腥臭的气味近在咫尺。
那双最清澈的蓝色眸子里倒映出了黑夜里最丑恶的造物。
但只有短短的一瞬。克莉丝汀听见利刃刺入皮肉的声响,牧师想也不想就对着燃烧的中心扔了一个咒文,黑气几乎同时撞了上去,魔力跟随着崩解,与腐蚀的力量一起化为虚无。
安塔利亚把银剑从对方心脏的位置抽了出来。她呼吸略微急促,凝望着在残存的火焰里化作灰烬的异化者时,久违地感受到了一阵后背发凉。
在魔晶凝聚前,魔剑士的魔力储备太有限了。尽管克莉丝汀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但她其实并没有能一击必杀的把握。好在运气不错,这家伙意料之中地没有留存太多的智慧。
但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异化者不会轻易被放出来游荡。”安塔利亚喉咙滚动,笃定地说,“德里欧混进了黑巫师。”
克莉丝汀想起了入夜前见到的守夜人。她低头看了眼受伤的人,伤口的毒液已经被稀释,血也已经止住,只要继续维系着治愈术的魔文,至少这个人的命是保住了。
“那我们现在……”
砰!
陡然的巨响盖住了说话声,地面好像也随之发生了第二次震动。克莉丝汀撑住墙面才没有摔倒,她跟随安塔利亚猛地回头,听见了不远处迸发的尖叫。
“待在这里别动!”安塔利亚冲她喊了一句。
“守夜人马上会到!”她丢下了这句话,飞快地奔向了尖叫声传来的方向。
温热的鲜血滴滴答答地顺着门框落下。
被杀死的男人瞪大了双眼,獠牙咬断了他的喉咙,又把喷涌而出的血液舔舐得干干净净。怪物在他开门的瞬间冲出杀死了他,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
女人颤抖地抱着孩子蜷缩在墙角,她的尖叫声随着异化者的利爪第二次穿透丈夫的胸膛戛然而止,残存的理智让她强撑着挡在了尚且年幼的女儿面前。
兽潮没有蔓延过南面的土地,一生都活在普维斯庇护下的普通人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看到这种恐怖的生物。
异化者拖着步子走到了她的面前,沉重的呼吸就喷薄在头顶。
它的爪牙伸向了女人怀中的孩子。
轰隆!
气浪裹挟着破碎的门框向内震荡,异化者猛地抬起头,向后飞快退去躲过劈下的风刃。它似乎比上一个同伴要聪明得多,在刹那的碰壁后迅速反应过来,在狭窄的室内,魔剑士的火焰并不能如愿铺开,否则刚才落下的就不会是简单的灼浪。
于是它再度亮出了爪牙,但这一次不为杀戮,而为掠夺。
瑟瑟发抖的女孩被强硬地从母亲怀中扯出,怪物挟持着人质,转头破窗而出,只余下身后母亲的哀嚎。
“莉莉娅——!”木屑刺穿了女人的肩膀,她痛得颤栗,却还在努力地朝怪物逃走的方向爬行。
来迟一步的魔剑士把她扶了起来。斗篷随着狂奔落了下来,安塔利亚没心思顾及这个维持了一天的伪装,她拔出了木屑,拿出了克莉丝汀暂存在自己这里的草药覆上了女人的伤口,但还不等她有下一步动作,女人却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大人……”魔剑士的特征显而易见,她双眼含泪向唯一的希望乞求,“我……我的孩子……”
安塔利亚转头看了一眼被撞破的窗户。
拥有更高智力的异化者意味着魔力等级也在逐步提升,她不敢保证自己能独自一人在遍布平民的街区追上并杀死那个家伙,更何况对方手中还有人质。理性考虑,这已经超出了弗都斯的一年级学生能处理的突发事件的范畴,守夜人会在几分钟后迅速赶到,把一切交给他们或许是更明智的选择。
就算她不是公爵的继承人,一名能进入弗都斯的学生也远比平民更重要。
但少女低下头重新打量了一番这间廉价的屋起居室。落入她眼中的是一片狼藉的狭窄房间、残破的尸体,还有失去一切泪流满面的女人。
她在这一瞬间深深呼吸。
下一秒,无名指上的戒指被放入了女人的手心。鸢尾花的图纹在离开主人的瞬间被魔力激活,无形的屏障笼罩在了她的周围。
这些屏障在希尔的那场试炼里用掉了,直到前天夜里才被安道尔重新补上。可惜公爵的一片苦心,只维持了不到两天。
“治安官马上会到。”安塔利亚站起来,郑重地保证,“我答应您,夫人,我会把莉莉娅带回您身边。”
呜咽的夜风穿透了破碎的窗户。
神殿的牧师接替了学生的工作,把伤者送往最近的安全之处治疗。
克莉丝汀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白袍神官,她抬起手刚想上前去和对方打个招呼,转眼就看到另一个身影从守夜人的背后缓缓走出。
少女愣了一下,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维……不,祭司阁下?”
希尔没有纠正她的称谓,法师向前走了两步,弯腰触摸湿润的泥土。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向在场所有人昭示刚才发生的战斗。
“她去了哪里?”希尔问道。
“……您是说,安妮娅?”克莉丝汀被她看得心慌,“她……”
打断她的回答的是来自神官的声音。
“我想我这里有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您。”康妮走出屋子,她的手里捏着一枚精致的戒指,上面描绘的鸢尾花图纹早已黯淡,“恐怕那位公爵小姐已经不在这里了。”
希尔皱起眉,冷淡的目光移向了被搀扶着走出房间的女人。
女人被她看得发抖。
“别吓坏无辜的平民,阁下。”康妮把戒指交还给她,“我理解您……担心自己学生的心情。但您不要忘了,对于一个恩德罗加,这样的选择再正常不过。”
祭司接过了那枚戒指,她越过神官,有些刻薄地反问:“正常?”
“冲动的行为与愚蠢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