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伍子橙

7、第7章

　　迟江神情滞住，别开视线，淡淡地回了句还行。

　　顾念脸上顿时绽出笑容，直抵眼底，刚刚心里的不舒服抛之脑后，像个小朋友，好哄，不给糖也行。

　　迟江受其感染，嘴角勾出很浅的弧线，扶着咖啡杯的掌心一片暖意，恍惚间回到那年寒冬，她给他热水袋，说要护他一辈子。

　　顾念双手握着咖啡杯，不自在地搓着，再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坐下去，她不窒息才怪，没话找话地开始聊天：“你相亲对象也迟到了？”

　　“没有，”迟江脱下外套搭到身后的椅背上，嗓音低沉，“我迟到了。”

　　顾念看了看对面的迟江，又看了看他点的咖啡，还有他脱下的外套，脑子总算清明过来，端起咖啡喝了口缓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就是秦阿姨表姑妈的外孙？那个工作好长得也一表人才的医生？”

　　迟江下意识挺直腰板，表情肃穆冷峻，“青年才俊，说的就是我。”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高冷男神吗？顾念又喝了口咖啡缓缓，将杯子捧在手里继续搓着，“你知道是我？”

　　“一开始不知道。”迟江倒是实诚。

　　意思就是后来知道了，顾念忍不住想，他知道是她才来相亲吗？还是就算不知道也会来？

　　“跟周医生吵架了？”沉默半晌，顾念开口问，“所以相亲？”

　　“跟她没关系。”迟江靠在椅子上，语气不咸不淡。

　　“怎么没关系？”顾念情绪突然变得激昂，在她心目中，迟江是完美的，而她一激动，鼻尖就泛红，声音也发颤，“她，她是小迩的妈妈，她冒着生命危险给你生孩子，足以见得她对你的感情……”

　　话没说完，迟江一声轻笑将她打断，“你说谁是哞哞的妈妈？”

　　“哞哞？小迩的小名吗？”顾念觉得好听，注意力转走一瞬，重新回到原题，“我知道你们这么做是为了掩人耳目，但也改变不了周医生对你付出所有的事实。”

　　想象这么丰富，难怪小说受欢迎。
　　迟江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表情难测，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顾念试探地问了句：“不是吗？”

　　迟江眯了下眼，带着点轻微的笑意，“不是，只是同事关系，哞哞是我妹妹，同父异母。”

　　大乌龙啊，顾念好想找个洞钻进去，尤其是看到迟江嘴角的弧线，她知道他一定在心里暗暗取笑自己。

　　“不好意思。”顾念小声跟人道歉。

　　“一点诚意没有。”迟江看了眼腕表，已经三点一刻，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姿势，斜靠在椅子里，手肘撑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捻着眉心，开始卖惨，“早上九点进的手术室，下午两点十分出来，为赶过来，一点东西没吃，水也没喝一口。”

　　顾念心里一跳，指着迟江面前的咖啡，“快喝一口。”

　　迟江从善如流地喝了口，而后眼睑微抬地看着她。

　　似怨念很深，顾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商量的语气，“要不一块吃个饭，我请你？”

　　“好。”迟江应得干脆利落，随即拿过椅背上的大衣，问，“想吃什么？”

　　顾念眨眨眼，“我吗？都可以，你决定。”

　　“楼上有家川菜不错。”迟江招来侍应生买单，头也不抬地补充一句，“我记得你喜欢吃。”

　　顾念呼吸一滞，忘了反应，没想到他还记得。

　　进了餐厅，迟江带她坐到靠窗的位置，服务员过来点餐，迟江接过菜单，顾念闲来无聊，转头看向窗外，这时手机响了，沈落落发来微信：【怎么样？还是迟医生好吧？】

　　顾念心虚地把手机藏到桌子下面回复闺蜜：【相亲对象就是迟医生。】

　　沈落落发过来一连串感叹号，表示震惊过后发出感叹：【有缘千里来相会，你们要不把证扯了吧？】

　　顾念怕越抹越黑，不敢过多解释，【在吃饭。】

　　【这么早吃饭？？？晚饭吗？？？】

　　相亲吃饭，电视剧都是这个流程，迟江走流程而已，没有其他意思，顾念偷瞄对面男人一眼，男人点完菜，在刷手机，眉梢微蹙，他应该很无聊吧？

　　她一直都这么无趣，委屈他们迟医生了。

　　顾念将视线重新落回手机，对话框最上角还是【对方正在输入中】，这么久？在写毕业论文吗？

　　半天，消息终于过来：【宝贝，温、饱思、淫、欲，小心迟医生吃完饭吃你，哈哈哈……】

　　最后几个哈哈，看得顾念心惊肉跳，她根本不担心她，反而很期待似的。

　　“手机这么好玩？”清冷的男声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不满。

　　顾念一把捂住手机屏幕，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抬头看向迟江，似乎想从他脸上窥见蛛丝马迹。

　　柔软的发顶擦过迟江的下巴，像羽毛的触感，迟江撑在餐桌上的手微微张开，眼睛眨了一下。

　　顾念没发现异样，暗舒一口气的同时，急忙回道：“不好玩，一点不好玩。”

　　然后将手机放回包里，两只手叠放在桌上，后背挺得笔直，乖巧地坐等上菜。

　　这让迟江不由地想起那个盛夏，迟年正带了个女人回老宅，迟江跟他大吵一架，彻夜未眠，第二天上学补觉，上课铃响，他睁开眼睛。

　　窗外有风，卷起纱帘，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跟着漾进来，细碎的金光落在少女乌黑的发梢，轻轻跳跃。

　　少女未曾察觉，依旧端坐，跟第一天上学的幼儿园小朋友无异。

　　就像现在，他的同桌一直都是乖宝宝，当然，醉后不是。

　　迟江默不作声坐回对面，顾念这才松了口气，之后吃饭两人没再说话，不知道的以为他们不熟，甚者以为他们吃的散伙饭。

　　吃完，顾念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经过前台准备买单，收银员小姑娘目光灼灼地望着等在门口的迟江，“那位先生已经买过了。”

　　多金帅气的青年才俊，谁不喜欢？

　　顾念默默地退出微信付款，虽然说好她请客，但迟江在这方面向来如此，以前上学那会儿也是，绝不让女生给他花钱。

　　哪怕今天只是走流程。

　　顾念走出餐厅，跟迟江并肩而站，肩头一暖，迟江帮她把外套披上，顾念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刚要收回的手。

　　迟江喉结一紧，像被细线绕了一圈，有些发痒。

　　顾念故作淡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将外套穿上。

　　“看电影吗？”

　　“那个，再见……”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一个想走，一个想留，尴尬不受控制蔓延，顾念摸出手机，以最快的速度买了两张电影票，付完钱，举起手机冲迟江晃了晃，笑得讨好地跟他说：“换我请你。”

　　因为顾念这句话，迟江心情瞬间放晴，嘴角不自觉地往下拉。

　　其实，他比顾念更好哄。

　　不过迟江的“好心情”只持续了几分钟，就被电影票上影片名击得粉碎，乖宝宝居然请他看恐怖片？

　　迟江脸上清冷，心里兵荒马乱，他是无神论者没错，也一点不妨碍他怕鬼。

　　年少时好面子，虚张声势，迟江书桌里总会放一本鬼故事，时不时拿出来装模作样，以此换得同桌对他的无尽崇拜。

　　顾念买完爆米花回来，眼睛亮堂堂地跟迟江说，“这片子评价不错，算是今年恐怖片黑马。”

　　迟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顾念低头看着怀里的两桶爆米花，小声补充一句：“我记得你喜欢看。”

　　“……”迟江跟着看了眼顾念抱怀里的两桶爆米花，而旁边几对情侣他们都只买了一桶，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我想喝水。”

　　“咖啡可以吗？”顾念问。

　　迟江点头，伸手过去，“我帮你拿。”

　　顾念没多想，放心地将爆米花交给了迟江，回来，两小桶爆米花变一大桶，她不明所以地挠挠脸。

　　迟江面不改色地解释道：“哦，刚有俩小朋友想吃，我就给他们了。”

　　顾念一点没怀疑，因为迟江一直这样，看起来冷，实则很暖心。

　　检完票进场，迟江发现顾念买的居然是情侣座，他们乖宝宝真是用心良苦啊。

　　一回头，触及对方高深莫测的眼神，顾念将到嘴的解释咽了回去，她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真的，电影票买太着急，她根本没注意是情侣座。

　　落座后，顾念抱着几乎占据她整个怀抱的大桶爆米花，默默地往边上挪了挪，主动拉开跟迟江的距离。

　　她买了两杯咖啡，迟江手里拿了一杯，一杯放在两人中间，空气里都是淡淡的咖啡味。

　　顾念偷瞄迟江一眼，只见对方正襟危坐，两眼炯炯有神地直视前方，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顾念暗自高兴，虽然选错了座位，但影片选对了，也算弥补了。

　　电影很快开始，剧情立马进入夜间画面，配上瘆人的音乐，迟江背后阴风阵阵，握住咖啡的两只手，指尖微微发颤，掌心冒出一层冷汗，他不着痕迹地把头偏向另一边，偷偷地闭上眼睛。

　　不愧是今年恐怖片黑马，剧情紧凑，画面逼真，恐怖氛围更是营造得恰到好处，不到十分钟，整个电影院都弥漫在阴森和恐惧中。

　　就连顾念也不自觉地在紧张的气氛中发出赞叹。

　　一惊一乍的尖叫传进耳朵，迟江瞬间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就算把眼睛闭上，起效好像也不大，脑子根本停不下来，想象比电影更可怕。

　　迟江挪动身子，悄悄靠近顾念，从女孩身上飘来一股好闻的沐浴露味道，这么多年一直没变。

　　可见是个恋旧之人。

　　而他也算她的旧友。

　　旧友回来了，就在他身边，迟江突然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右手边一直没动静，可见对方看得多投入，顾念觉得这部影片选太对了，这么想着，右肩一沉，迟江的脑袋靠了上来。

　　顾念转过头，大荧幕忽明忽暗的亮光打在迟江脸上，衬得他精致的五官愈发立体深邃，立马想到沈落落之前夸张的形容：造物主最得意的作品，其实放到迟江身上一点不夸张。

　　少年时，那么喜欢鬼故事一人，居然看恐怖片睡着，是多累。

　　刚在咖啡厅，她就注意到他眉宇间的憔悴，即便如此，他也赶来赴约，不知道是给秦阿姨面子，还是因为相亲对象是她？

　　早上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现在又开始胡思乱想，顾念小心拿过咖啡喝两口，将不安分心思压回去。

　　为了不影响迟江休息，顾念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整个人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电影也看不进去了，睁着一双大眼睛放空。

　　连呼吸也很轻，几乎听不到的程度，迟江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小傻瓜，他如果真的睡着，电影背景音乐这么吵，还能被她呼吸吵醒？

　　迟江靠在顾念肩上，稍稍偏头，整张脸几乎埋进她颈窝，鼻尖抵上她纤细的脖子。

　　滚烫的呵气扑散在脖颈，顾念眼皮子发颤，呼吸彻底失了节奏，感觉心跳如雷。

　　迟江听到顾念的心跳，忍不住睁开眼睛，抬头，未曾想，顾念也在看他，四目相对。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顾念黑亮澄澈的眼里满是歉意。

　　迟江不紧不慢地坐起身，扭头跟顾念说，“跟你没关系，背影音乐太吵了。”

　　“嗯，有点吵，”顾念点头，“要不我们先出去？”

　　“好。”迟江迫不及待，已经从座位上起来，猫着腰往外走。

　　顾念没多想，只当迟江真的太累，连自己最喜欢的恐怖片都不想看了，于是一出去，她就问迟江：“下周六有空吗？”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迟江，感觉周遭的空气都新鲜了不少，深吸两口，眸子恢复如常，在听到顾念问的话后，微微眯了起来，“你在约我？”

　　“也算补偿今天遗憾，”顾念说，“你要有空的话，我还请你看电影，这部影片真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