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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懂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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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把该说的话说完,就没有了再在暴雨里双双挨浇的理由。
送危错错回宿舍时,乐神望为她好好地打了伞。尽管她身上已经湿透了,但总归聊胜于无。
无论刚刚的情景中到底有几份真情、几分假意,总而言之,该发生的事情的确发生了——他们都把初吻献给了彼此。
一念及此,两人都有些后知后觉的赧然。
在宿舍门口分别时,危错错什么都没说,像过去每一次面对他的告白那样,不给予明确的回应。
不过,她还是回过了头来,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不经意地一瞥让乐神望心情极好。
危错错是极难对付的对手,即使只是取得阶段性的胜利也并非易事。
——就像他自己对天道乾说的那样:“我要是你,抓住危错错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的嘴堵上。”
……这下,也算是一种“堵上”了吧?
如果是这种形式的的“堵上”,像天道乾那种身心洁癖的人,一定是做不来的。
不过,天道乾也确实没有和危错错交换初吻的机会了。口易开的画面对乐神望而言记忆犹新。那青梅竹马的二人,早在中学时代相遇时,就误打误撞地交换了彼此的初吻。
想到这里,少年微微垂下眼帘。
尽管暂时战胜危错错的代价是要献上自己的初吻,不过,如果本来那就是不能给海水的东西,那么,他也不介意它变成一把双面开刃的尖刀。
从危错错那里离开、再回自己的宿舍时,乐神望没有再多此一举地打伞。他任由自己狼狈地暴露在公共视野中,希望这样的姿态能被人“捕风捉影”地“窥探”,再为他与危错错的风波助势一二。
最好,能让那个只相信自己判断、只愿意自己搜证的人,从她自以为的角度,又能自行佐证一番。
酣畅淋漓的表演、天衣无缝的欺骗,加上从不显露于人前、能自保逃命的超强身法……
——这就是乐神望能进入精英分部的理由。
乐神望打开宿舍门,见客厅内昏暗无光,准备直接回房间,却听沙发方向传来一声沙哑的问:“……你回来啦?”
他操控魔力点亮了壁灯,便见那蓝色的蘑菇从港湾似的地方冒尖。骨朵因为困倦而耷拉着,还是努力探头望来。
少女的话语中带着预料之中:“我就知道你没带伞……联系你也不回消息,只好干等了。”
话毕,她抬起手,丝丝缕缕的光系魔法自她指尖萦绕到自己周身,带着干燥温暖的力量,烘干了乐神望湿透的衣服。
海水眯起眼,大概检查了下他身上的情况,确定干透了,才点点头——其实更像是困得摇头晃脑:“宿舍没人,池野抓着他们训练去了,放我先回来……小乐,你早点休息啊。”
经历了昨晚禁闭室的一波三折,白天又在庭审中精神紧绷,还顺便进行了第一轮测试,海水实在累得不行。话音刚落,人就“砰”地一声倒下,继续陷在沙发里酣睡。
乐神望不明所以,以为她晕倒了,慌忙大步上前,蹲在沙发旁,紧张地查看人的情况。
直到观察到她平稳的呼吸、瞥见嘴角口水的晶莹,乐神望才松了口气,不由失笑。
他笑了不止一声,甚至低低笑了足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表情,眉眼放松。
可那笑容在想起些什么的时候又立刻转淡。乐神望意识到,从头到尾,海水都没有问过他刚刚干什么去了。
以前,女生是很爱对乐神望这么做的。她没觉得问这句话算是窥探他的隐私——当然,也是他一直纵容她对自己这样“没分没寸”。乐神望理所当然地把海水划分在自己的安全区,因为他认定她简单、弱小、好控制、对自己无害。
当然,后面发现的事实与这些词完全无关。她复杂,强大,独立,甚至是世上最难解的毒。
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着?海水开始默认他已经和别人有了秘密。她不会再事无巨细地问他,他们也不再是、再也不是无话不说的关系。
……乐神望,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现在又在假惺惺地难过什么?
男生很自然地伸手,为她擦去口水,任由那液体在手上干掉。他盯着这张许久无法光明正大打量的脸蛋,目光抚过每一寸地方——即使那五官不是世俗意义的美,与自己和危错错的标致也相去甚远。
眉毛一长一短、一块浓一块淡,被凌乱的刘海藏了起来。乐神望帮她把头发别在耳后。他顺着眉毛倾斜的弧度一起歪头过去,伸手认真数着眉毛根数。
数累了,他的手顺着向下拨弄。睫毛短而细,像两丛蔫头巴脑的小草。
眼睛本来就小,闭起来睡觉就更小了。看不见眸子里面灼灼的明亮、只有两道缝,乐神望觉得有点可惜。
鼻子不小地落在脸上,变成一座安稳的山。乐神望轻轻拂之,如清风掠过。他用两根手指代步,不在乎山峦的高度是否抵达平均海拔、不丈量是巍峨高耸还是近乎丘陵。他只是舒心上山、欣赏风景的旅人。
两颊之前鼓鼓的、耷拉下来,显得脸圆中带方。现在瘦下来了,是利落的俊俏、可也是瘪掉的干桃。下巴很尖,扎得他心里酸涩。
唇瓣微微张开,两叶丰盈的舟,碧波荡漾,是乐神望想乘的船。可桨上已经写上了一双船主的名,很相配。那是明晃晃的一笔一划,和他在自己嘴上亲手烙下的一样清楚。
即使真想过现在趁人之危一下,可他的唇刚刚沾染过别人,已经足够肮脏了。
再者,虽然海水没说,但他听得很清楚。她有她要去往的港口,渡不了他。
过往那一次次幼稚的争吵中,她本就该认清他的心高气傲、理所应当、恃宠而骄,早已不信任他了。
所以,乐神望会自然而然地成为在听到诋毁她话语时无动于衷的一个,安慰的话语也变得假惺惺;
所以,乐神望会轻而易举地爱上一个与她作对的人,沉溺她外表呈现出的美好,完全置她于不顾。
可没关系。海水要他不要喜欢她,他就可以不喜欢。海水解读他是什么样的,他就可以是什么样。
小乐是这样的人——
小乐可以是这样的人——
他必须得是这样的人。
只有他这样做、以身入局,让所有人都相信——几乎让他自己也相信了,危错错才会相信。
看着沙发上近在咫尺的女孩,乐神望骤然觉得对方远在天边,明月皎皎,唯独照不到自己。
可不照他就不照他吧,乐神望想。
他只要那明月高悬。
…………
或许是小队其他几人在能力测试里的表现的确出众,在一年级报名参赛的八十多个队伍中,汪汪立大功队以十六强的成绩成功出线,连拖带拉着海水这个偏科小瘸腿,进入了第二轮测试:实战模拟。
就算五人已经紧锣密鼓地训练了三天,但真到考试那天,海水心里依然没底——主要是针对她自己的:“我还是觉得,我做不来队长这种指挥……我应该去做医疗兵——侦察兵也行呀!”
在实战中,五人小队想要紧密配合,必须各有分工。按照联邦军的战斗惯例,五人分别需要担任队长、近战突击手、远程支援手、治疗兵和侦察兵的角色。
上学期还没有需要小队五个人一起面对的考核,寒假实习时几人也是完全听从池野调度,没有在分工上费过心。这回,需要五个人真刀实枪地面对考验时,分工一事就迫在眉睫了。
准备室里,池野戳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做的明白么?治疗只是医疗兵工作中的一项,在非治疗时段,还要补充火力、掩护支援;侦察兵在做完前期侦查后也要负重向导,配合近战手一起突击……你是比乐神望细心聪明,还是比申屠真谨慎体力好?”
难得从池野口中听到一句表扬,乐神望猛地看过来,目光甚至有点感动。
海水哭丧着脸:“那我就会决策啦?我就会指挥啦!单打独斗还行,你让我安排别人,我……反应不过来。”
万百安慰道:“别丧气,我们捉尸二代的时候,你指挥的就很好啊。要不是你及时安排早星星灭火,我们都得死在里面。”
池野不知道当时情况这么危急,脸色立刻难看了几分:“这么严重?你们两个私自去完成的是这么困难的任务?!叫指导老师跟着?”
万百回忆了下:“我们的指导老师好像是枭族长。当时情况紧急,没顾得上?”
池野顿了顿:“——平安就好。下次有这种事,叫我跟你们一起去,至少有个大人兜底。”
海水呦呦两声:“你当我们是小孩子吗?还大人兜底呢……”
申屠真平静地打断:“海水,一会儿上场的时候别紧张。相信自己,你会是个很好的领导者。”
这话反而像提醒了海水,下一组就要轮到他们考核了。
她也没心思跟老王八蛋呛声了,紧张地团团转:“怎么办啊!我脑袋里只有这几天突击的理论,我真不懂实践!让我做指挥,万一拖累了你们怎么办?”
乐神望笑了起来:“说什么拖不拖累的,没晋级也好,我能有更多时间……做我的事情。”
……还能是什么自己的事情?不就是上赶着要跟危错错打得火热嘛!
海水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懒得挑明,心里反而更有种较劲的感觉,必须拿下这轮模拟赛。
最后,天道乾轻声开口,对众人说:“她就是一直胡思乱想才会犯怵。看着吧,真到关键的时候,她只能想尽办法把眼前的问题糊弄过去——用尽全力糊弄的时候,就会专心应对了。”
不是,这个臭天道乾,讲话好难听啊!什么叫把眼前的问题糊弄过去?
海小水不满地冲他龇牙。
万百难得赞同一次这个讨人厌的死人脸:“确实。她很会糊弄,也就是很会解决问题。”
海水:“……”
这是在夸她吗?
与此同时,准备室的门被敲开,学生会的工作人员来催他们上场。海水深吸口气,颇为悲壮地走进临时充当考场的训练场。
圆形场馆内坐着五位模拟实战的评委。为了避嫌,魔法战斗学教师兼汪汪立大功队实习指导教师池野赫然被剔除在外。
台下的五个评委里,海水只认识其中一个——其中一只。尽管枭城的心声一而再地确认道,他一定会给他们小队满分的成绩,海水还是不免忧心忡忡。
光明神在上,祈求四个老师也开开眼吧!她真的想在预选赛上好好表现一番!
海水深吸口气,便觉自己肩膀被人安抚地拍了拍。
她一转头,便看到申屠真沉着的脸。男生眼神平和而笃定,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他说:“我们会晋级的。”
与此同时,坐在最中间的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起来:“小将军啊,话可别说得太满!就算你老子是我上司,该扣的分还是会扣!”
申屠真面不改色,冲人行礼:“魏叔叔。”
魏图尔摆摆手:“行了,你们是汪汪立大功队是吧?这名字起的,小狗崽似的——队长来解释下,什么意思啊?”
海水老实巴交:“……那个,主要就是,想,想立功!嗯,那个,我们想为学校做贡献!”
“你就是小将军的队长?你是哪个?”魏图尔轻笑一声,“我咋没在年级评级赛上见过你?”
海水心想,这话说的,我也没见过您啊!
她深吸口气:“那个,我叫海水,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老师您不认识我很正常!我之前身体不适,也没参加什么活动,对对对……小队大家抬爱我,我没办法,就当了队长。”
乐神望突然笑着开口,补充道:“老师您好,不知您是否耳闻过前几天的禁闭密室救援事件?那件事,正是我们队长参与其中、主导全程,才成功救出了生命垂危的同学。我们小队上学期的寒假实习成绩优异,也离不开海水队长的功劳。只是她平时为人低调,不喜欢声张而已。”
海水怔怔望着身旁侃侃而谈的男生,心里涌过一股暖流。他身上还带着熟悉的幽草味,和上学期开学典礼时闻到的一样,依然清新宜人,仿佛从来没有变过。
虽然小乐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和自己形影不离,但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在之前校园法庭拜托堡堡老师作假、为自己发声作证的时候,他总会挺身而出。
她的直觉告诉她,虽然小乐看起来和自己生疏了些,但本质上的东西并没有变。
接着,坐在最角落的年轻女教师却突然开口,声音粗粝,略带讥诮:“是么?可我怎么记得这位海水同学的处分公告,被全校都通报了一遍?无组织无纪律,可不算低调。”
魏图尔看向女人的目光颇为忌惮。他打着哈哈,跳过了这个话题:“我先介绍下评委席哈,刚刚发言的是伯璞老师,咱们学校的荣誉教授,一般她得空的时候会指点下咱们高年级精英分部的战斗学课程……伯老师也是现役加罗瑞德女王军的长官,具体军衔是保密的哈!你们也不要猜,小心脑袋!咱们一年级得评审团有幸抽到最近休假的伯老师,我的确十分荣幸,不知道旁边几位觉不觉得‘与有荣焉’?哈哈!说起来,伯老师,你要不要坐过来中间啊?您坐在边上,我这个大老粗小喽啰反而坐在主位了,这合适吗?”
听着魏图尔的自说自话,伯璞脸色越来越难看,讲话十分不客气:“……废话怎么这么多?不就一个座位!形式主义,不换。”
魏图尔不敢反驳,只能继续介绍:“好好……我左手边这两位是二年级魔武学院的老师,纱岚风和纱青月,共同服役于威尔根-长赢联合军。两位老师都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对战局的判断也是十分敏锐的啊。”
长相相似的一男一女两位教师向他们点头致意,都是中年的年纪,看起来很温和。
“我右手边的是今年新聘任的枭城老师,主要教授尸族防御术和兽族图鉴通识。至于我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魏图尔,也是去年刚来咱们学校的,教一年级的魔武。腿残废不要紧,幸好;老子嘴皮子还利索,有点实战经验,学校给安排了个老师当当!”
魏图尔大笑几声:“本来应该是资历最浅的老师主持的,但枭老师说起话来实在是费劲啊!听得老魏我急得不行,就让我来‘越俎代庖’……”
纱岚风委婉提醒:“魏老师,时间差不多可以开始了,您觉得呢?”
伯璞听得不耐——类似的介绍她已经听了一轮又一轮,耐心告罄,直接宣布:“——开始!任务目标:取得尸族营帐中的机密情报!”
霎时,五位评委的身影消失了——连带着台下的一切情形也全部消失。训练场进入了模拟状态,五人立刻置身于野外,前方隐隐传来人类和兽类的嘶吼声,状况未知。
申屠真刚要提醒,便听海水飞快地说:“小乐,你看看魔杯通讯好不好用,没问题的话,申屠,你赶紧出发,你得精确知道营帐在哪儿、沿途的地形,还有他们的兵力分布;天道乾给我往后撤,找个好地方猫起来,一会儿准备远程支援——你不压制住他们你就死定了听见没!我不会放过你!万百,一会儿我让你突破哪边的防线,你就乖乖往哪边走,不许过来管我死活,不然我也不会放过你!好了,所有人检查装备,立刻行动!”
明明女生微微佝偻着背、看着无精打采,给出的命令也依然是白烂话的风格,可依照申屠真过往的作战经验来判断,她的每个指令都很正确。
申屠真安下心来。
——这下,无论如何,他们都一定能晋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