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芽》魔仙堡头号扛把子

1、第 1 章

　　周五的下午有种能让空气充满惬意懒散的特别魔力。

　　陆年敲完下周话题策划的最后一个字，情不自禁往椅背一倒。还有半个小时下班，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周末宅家打游戏的散漫快活在朝他招手。

　　“哎，晚上有事吗？帮个忙。”

　　指节浑圆的手搭上工位的栏板，陆年头也不用抬就知道是自己的上司齐澜。

　　说是上司，但在他们这种网络传媒公司职级划分并不明显，再加上她本人其实比陆年大不了几岁，平时也没什么架子，两人处得更像是朋友。

　　陆年笔杆敲了敲桌面上的日历，“大姐，周五哎，能让早点回吗。”

　　“我又不是不知道。”齐澜一摊手，亦是满脸无奈，“今天有个大V观影活动，本来是谈了我手底下一个电影博主去参加的，可是他居然临时放我鸽子！你是知道我的，小女子实乃腹无点墨，宣传稿件肯定是写不出来，你忍心看甲方大大吃了我吗？”

　　他们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为签约的网络博主和自媒体接洽商务活动，维护账号日常运营，给他们兜底当然也是工作之一。

　　不过写稿子这事确实是为难齐澜了。

　　看她皱着眉头一脸幽怨，陆年没再拒绝，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免费看场电影也不赖。

　　两人递上邀请函入内，大厅过道两边已经摆满了电影的宣传展板和祝贺花篮。

　　“对了，听说今天结束还有个小型的电影主创见面会。”

　　齐澜胳膊肘戳了戳陆年，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说：“那个女一号现在可火了，我之前在另一个活动见过，特别可爱，不愧是女团出身，你小子走运了。”

　　陆年配合地看了眼海报上弯着笑眼，留着法式刘海女孩，附和地勾了勾唇线。

　　如此敷衍地回应自然逃不过齐澜的眼睛，她抱起手调侃陆年，“啧，看不出来啊。你个小宅男居然不喜欢可爱妹妹。”然后她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发现新大陆似的追上去，“你喜欢性感御姐系，早说啊！之前有个模特的活动我都没好意思叫你……”

　　齐澜自顾自说得欢，陆年却若有所思。

　　其实比起各类女孩，那个男主角更能吸引他……他撇撇嘴，暗自把话吞了回去。

　　高中的时候他发现了自己的不同。

　　班级里男孩间偷偷传阅的杂志破了一角，上面印着一具具玲珑曲致的胴体。晚自习的教室里所有人都埋着头，同桌貌似勤奋，实际却将杂志藏在桌洞里看。

　　陆年刷着题库，有意无意地留心到身边的大男孩整张脸忽而涨的通红，渐渐连呼吸声都格外粗重。不一会儿，一米八的男孩站起身，急冲冲地说要去趟洗手间。

　　桌洞里杂志就这么兀自摊开，陆年瞥了一眼，上头的女郎半解衣衫，隐约可见其丰满曲线，一双桃花眼挑起，自是媚态横生。

　　明明是旖旎风光无限，明明是青春躁动的年纪，可他没有任何感觉。

　　也许是自己还没开窍，陆年这样安慰自己。

　　可直到夜幕降临，他蜷缩在被褥里，发现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不是美女的百态身姿而是同桌的急促的呼吸声时，他知道自己和生物书里写的不太一样。

　　初开始他觉得自己病了，可他没有勇气说出来。毕竟在他生活的小城市，他从未听说过有男人喜欢男人。

　　后来他一味地想要逃离，大学刻意报了一所很远的学校。

　　现在嘛，见过外面的世界，也经历过一场无疾而终的恋情，他已经能坦然接受自己。只是他不敢确定周围的人能不能真诚地接纳他。所以出柜这种事，他偶尔在脑海里意淫一番，现实里却一万个不敢做。

　　“这儿呢！”

　　齐澜拍了拍陆年的肩膀将他从旧日思绪里拉扯出来，“这么大人怎么迷迷糊糊的，绕着座位都找不着！”

　　陆年抱歉地笑笑，被齐澜拉到了自己的坐席。

　　电影是主打暑期档的青春爱情，陆年偏爱悬疑惊悚，所以看着没什么感觉。可稍稍一留意，不止齐澜，好多人早就被感动地轻声啜泣起来。

　　最后自然是喜剧结尾，毕竟甜甜的恋爱是最为现实的财富密码。一部电影罢了，没必要非要虐的死去活来，连续作都没得拍。

　　灯光亮起，主创逐一上台。

　　齐澜望着被引到舞台正中间的男女主角，还沉浸在电影情节里，止不住地夸。

　　“你看看！什么叫天作之合，什么叫郎才女貌，这就是！”

　　是吗。陆年明明发现这个当红的女明星虽然和男主角亲密互动，目光却一直流连台下。

　　在看谁呢。他突然好奇心作祟，环顾四周寻找她目光的落点。可坐席灯光昏暗，到最后也没能挖掘出女明星的秘密“情人”到底是谁。

　　退场时人挨着人，主办方却把节省开支发挥到极致，不愿多开一盏灯。可怜陆年是个夜盲，被夹在中间只是本能地抬腿，突然脚下一滑就要仰倒在地。

　　没有预期的疼痛，陆年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拉起来。

　　那人带着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看不清脸，陆年只能闻到他身上混着柑橘香的淡淡木质调香水味。他想回身说句谢谢，可人太多了，他刚站直，又被挤着往前。等出了会场，他就再也找不着那个人了。

　　齐澜住得远，急着回家，把甲方的联系方式推给他就火速撤退了。

　　等陆年一路地铁转公车回到出租屋已经过了十点，整个人栽在床上就再不想起来。

　　“叮咚”微信提示新消息，陆年伸长手把手机从床头柜捞下来，是先前通过好友的甲方对接的工作人员给他推了另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临时更换对接人，烦请通过。”

　　这种临时变更负责人的情况并不多见，特别是甲方这样的大公司。虽有疑惑，但他还是快速地通过了好友。

　　几乎是“通过”的一瞬那头便“啪啪啪”发过来几份文档和一段话。

　　“你好，我是付安晴，电影的宣传稿件由我和你对接。以上材料你先看看，有需要补充的你再联系我。”

　　陆年惊讶于对方的打字速度，赶紧回过去两个字：“好的”。

　　付安晴一定是个非常讲求效率的人，陆年仔细看过她发的材料，十分详尽，是绝佳的素材库。为了明天的懒觉，他强撑精神，拼拼凑凑，再结合今天的观影体验加上一些虚拟的“主观感受”，赶在午夜大功告成。

　　摁下“发送”，顿感轻松，拖着身子随便冲了个澡，再醒来已经是周六的中午。

　　其实还想再睡会，可上腹部持续的钝痛已经无法忽略。他仰面看着发黄的天花板，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饭了。

　　陆年的胃一直不太好。

　　这毛病怪不得别人，都是他自己饮食不规律作出来的。

　　其实高中时期他的胃还是很健康的，有段时间还横向发展过。大学以后，缺了老妈的管束，懒虫上身，连宿舍都迈不出。三餐由着性子，铺垫了后面胃部疾病的爆发。

　　确诊慢性胃炎是在大三。

　　那时候他被动地接受了一段感情的终结，颓废了一段时间。

　　倒不是他心理承受能力差。

　　初恋，来之不易，又结束的极为突然，换了谁都得缓一阵。感情上的事，他一向三缄其口，一肚子的苦闷没人能说，一来二去和自己较起劲。

　　酒精灌进空空如也的胃，吐得一发不可收拾。

　　舍友也不知道往日乖巧可爱的“三好学生”这是怎么了，只看他对瓶吹的豪迈，不一会儿便脸色惨白。三人着急上火，连夜扛着他去了急诊，吊水打针，折腾半夜绞痛才终于平息。

　　那以后，他的胃变得很脆弱。

　　胃坏了以后，他被迫变得勤快，跟着学了几个菜糊弄肚子。

　　看着锅里的水烧滚了，陆年抓了把面丢进去。熟了，捞起，连个汤底也没有，就这么将就了一顿。

　　饭后家里人打来了电话。

　　他妈妈操心惯了，隔了十万八千里也不忘唠叨。诸如晚上不要开一整夜空调，多喝水，多吃水果蔬菜这类话每周一轮，陆年闭着眼都能背下来——但做不做，妈妈可看不见。

　　哄着妈妈挂了电话，房东又紧随其后。看着那个跳跃的红色跑车头像，陆年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陆是吧。”

　　房东似乎正在开车，风声很大，呼呼地灌进耳朵。

　　“我和你说个事啊……”房东顿了顿，听陆年轻应了一声才接着说：“我这边房租要涨了，也不多，200块。”

　　上个月才调过价，这个月又……陆年咬了咬唇，斟酌片刻说：“咱们合同不是签的2000吗？”

　　“哎呀，那就是参考的！你看现在这片都涨，也不是我一家涨！”

　　“我也是长租，你看……”

　　“小陆啊，我也知道你小年轻在这边工作不容易，但是啊，你也体谅体谅我，我要是价格和别人不统一，要被人戳脊梁骨啊。”房东打断了陆年的话，已经有几分不耐烦。

　　“可是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陆年不想和房东扯破脸皮，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

　　房东却不高兴了，房子在他手里，话语权哪能落给了旁人，这毛头小子不愿租，还有大把人排队等着呢。

　　“其实啊没钱可以合租，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非要租个单身公寓。我手里头还有别的房，你啊别住这套，我给你换一个好吧。”

　　陆年何尝不想合租，和男生合租，他有顾虑和心结，和女生合租，女孩子也不乐意不是。

　　“你自己想好吧！”

　　房东看他半天不回答，也没那心情耗着，冷冷丢下一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陆年怔然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听着水龙头滴滴答答漏水的声音，半晌拍拍脸站起身拖出了收在床底的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