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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你完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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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
秦栘对青铜的硬度瞬间又有了全新的认识,一想起回去还要把原物放回秦王爹的办公桌,他赶忙找了块石头,小心地把令箭敲直了,黑灯瞎火也瞧不见是否留下痕迹。
完事还准备继续琢磨如何对付那把锁,不经意间抬头一望,却见门锁已开了,他忍不住低头又看了看手里的金箭,不会……真是钥匙吧?
尽管心里有点犯嘀咕,但到了门前,绝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他小心地推开门走进去,天光趁着门扇打开的缝隙在漆黑的地面上落下一道细长的灰色亮线。
他试着往前走了一段,谁知,还未看清周围的陈设,脚下的灰影却突然缩合,消失不见了。
秦栘的心猛跳了一下,下意识转头望去,身后那扇刚被他打开的门——自己关上了。
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门口的那只乌龟,特别有自知之明,所以故意让他进来,是传说中的“瓮中捉鳖”吗?
眼前黑影一闪而过,他知晓身边有人,连忙开口,试图解释和沟通,“那个什么……你听我……哎哟我去!”
不等他把话说完,背后一股大力袭来,当场将他甩了个跟头。
秦栘猝不及防摔出老远,脑袋“咚”得一下磕在冰冷硬实的书架上,登时疼得他眼泪汪汪。
“我是秦国太子,你敢打我!”
他挣扎着爬起来,尚未站稳当,屁股上又结结实实挨了重重一记打,一口气没上来,立马又给人抽趴下了。
他两手捂着火辣辣的臀尖,心里又气又羞,“你往哪儿打!”
士可杀不可辱,他连滚带爬要逃跑,听见对方还来,本能地抬起胳膊挡过去,却差点叫人连胳膊都打折,“嗷——”
倒了大霉的秦太子抱着胳膊脱力地仰栽回地上,“你再打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他在半空中挣扎的双手忙乱之中摸到了什么,金属质地,约三指宽,表面还有花纹,像是剑鞘,就是这个东西抽的他?
黑暗里,对方总算停了一下,秦栘听到一个异常年轻的声音,居高临下问他,“你方才说,你是何人?”
不知者不为怪,他没打算和对方计较,确实是他未经允许自己进来的,这人应当是楼里的守卫,做的也是本职工作而已。
但他还是有点生气,下手也太狠了,而且还打他屁股,行径如此恶劣!
“你如果现在道歉的话,我可以不告诉你的上官,也绝不告诉秦王,我乃王太子扶苏——啊!”这话一说,对方非但不见收敛,竟抽他抽得比刚才还狠。
“臭小子,你完蛋了!”秦栘手脚并用,一边狼狈地在黑暗中四处躲藏,一边忍痛哀呼,对方专捡他身上的软肉抽,故意的!
“是么,那我等着。”
对方不疾不徐地回了一句嘴,跟着轻轻笑了一下,秦栘在他低沉的嗓音中听出了一丝少年独有的清亮。
那人笑完,又接着抽他,秦太子跑又跑不掉,捂又捂不及,只能抱着脑袋在地上委屈地缩成一个球,“都说了我是何人,你怎么还打我!”
一嗓子喊完,半晌没听见动静,只剩身上刚才挨了打的地方火烧火燎得疼,秦栘这才后知后觉对方总算停了手,可下一刻,他却听面前人语气冷淡之中含着恼怒。
“无诏令在手,擅入曲台司库。”
“盗取君上龙舍金箭,还有脸说绝不告知秦王。”
“身为太子,言行无状,你不该打!”
秦栘莫名打了个哆嗦,什么情况?这口吻和他那个糟心的秦王爹简直一模一样!
对方话音落下,他只觉眼前忽然亮了,四周的灯烛几乎是同一时间燃了起来,霎时将整栋高楼照得通亮。
他眯着双眼,许久才从方才黑暗的环境适应眼前的明光,也终于望见了立在面前的黑衣少年,还有他提在手里未出鞘的剑。
眼前那只握剑的手,五指修长,白皙透亮,少年一袭黑衣,高挑瘦削,腰身单薄,肩上有金线织绣的苍鹰。
阴冷的面具遮去了他半张脸,只能看见面具外清晰流畅的下颌线和那双几乎抿成一线的唇。
灯一亮,秦栘可算找见大门在哪儿,也顾不上疼,爬起来拔腿就跑,谁料没跑出几步又被人一把揪住后衣领子重重扔回地下。
秦太子摔得四仰八叉,痛呼已成了哀嚎,“懂不懂适可而止,还有完没完了!”
“看来少君还不知错,那臣就再为君上教太子。”
他惊恐地望着面前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的人,谁能告诉他,这嚣张至极的小子到底他妈谁啊!
“少君乃秦国太子,欲知之事,大可去问君上。”
“君上若认为少君理应知晓,必定相告,而不是似这般自作主张,擅闯司库。”
“这次招待少君的是我,下一次就是曲台的飞弩暗箭。”
秦栘一觉醒来,天还没亮,他心想,可能最近压力太大,梦里都被人暴揍。
望窗外,见时辰还早,他正打算翻个身,再睡一会儿,不想稍稍一动,浑身上下顿时散架了一般疼。
他脑中警铃大作,艰难地从被底挪出手,只见手臂上赫然有一道三指宽的淤青,他下意识挺了一下腰,伸手摸向梦里被人抽肿的屁股,指尖还没碰上皮肉,就疼得他浑身打颤,立马缩回了手。
卧槽……不是梦!
秦栘一下子就醒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第一反应是秦王桌上的龙舌箭,若是没有及时放回去,给便宜爹发现,不仅他完蛋,恐怕章台宫所有人都要遭殃。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上疼,一骨碌坐起来,将昨日穿的衣裳搜了个遍,没找见东西,他心头一沉,立马踢上鞋子朝秦王的书房赶去。
“哎哟嘿,少君哪!”庭中洒扫的侍人被撞了个趔趄,匆忙唤一声,回头哪还见人影。
秦栘吭吭哧哧跑去书房,一脚蹬进门,好巧不巧正见秦王衣冠楚楚坐在灯下,不知是刚刚起来,还是压根儿没睡。
他一眼扎向书案,昨夜的书册虽翻乱了,但那支龙舌箭却静静躺在它原先的位置上,仿佛丝毫也没被人动过。
秦王瞧见邋遢的儿子,脸黑得像锅底,“大早起,干甚呢!”
天高地广,辽阔的原野外是连绵起伏的山峦。
“什么?你想让赵太后回咸阳!”王离听完,吓得脸色大变,少年皮肤黝黑,生得高大健壮,正是王翦老将军的独孙。
蒙毅皱起眉头,“此事不易。”蒙家老二少年老成,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沉稳的气度,比王离大两岁。
景卬抓抓头发,“为这事儿,君上都已经连斩了二十七个大臣了,谁敢去说呀。”内史腾的儿子,武将之子却意外得秀气文静。
桓睢也劝,“是啊,雍城也不远,你若想念太后,多去看她便是,莫因此事触君上的霉头。”少年浓眉大眼,是大将桓齮的长子,几人之中武艺最好。
秦国宗室对王族子弟历来是统/一/教/导,虽然也有臣下子弟蒙恩入宫与公子一同修学之先例,却终是少数,秦王爹此番一下子就召进来四个,而且据秦栘所知,几乎全是秦国或目前或将来的名将重臣之后。
“总要回来的。”他轻声道。
蒙毅默然良久,“扶苏,此事没那么简单,老太后那里不松口,赵太后就是回来了,后宫只怕也不得安宁,况此事令君上受辱,朝野皆知。”
桓睢想了一会儿,不忍见他愁眉,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我回去跟阿翁讲,请阿翁进宫劝劝老太后和君上?”
“嘶……松松松!”秦栘吃痛地拍开胳膊上那只手,这小子手劲儿也忒大了。
桓睢自觉没使什么力气,反应过来,复又捞过他的手臂,一把将袖子捋起来,正见前臂上一道三指宽的瘀伤,又青又紫,十分吓人,他登时脸色大变,“谁打的你!”
景卬常挨老爹的打,格外有经验,“莫不是你近日惹恼了君上,君上动手打你?”
秦栘连忙把胳膊从桓睢手中拽回来,尴尬地放下衣袖,“你们莫要瞎猜,一场误会而已。”
“不是君上打你,谁敢如此?”王离又惊又怒,两眼冒火,“到底谁干的,好大狗胆,老子现在就去废了他!”
秦栘服了这个炮仗,慌忙解释,“真没事,不过一场误会。”
桓睢脸上也显出怒色,“王离说得不错,又非比武切磋,你是秦国储君,伤成这样,岂能以‘误会’二字一语带过?”
景卬连连点头,“此人居心叵测,下手又狠,绝计不能放过!莫说扶苏是太子,便是寻常好友,我们也不能坐视他给人欺侮。”
秦栘想起昨晚那个小子,心里不住点头,都求饶了还死命抽他,的确太欺负人了。
蒙毅开口催问,“扶苏,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没事,我昨晚在宫中闲逛,不慎走进曲台司库,司库的守卫一时失手。”
王离霍得从地上站起来,“我倒不知哪个守卫如此大胆,今天必须干他!”
桓睢也跟着站起来,“你以为他失手伤你,万一别有用心,就是故意的呢?如何忘了不久之前还在路上遭遇刺客,心也太宽了!”
景卬打架不行,但凑热闹是很行的,连忙意气扬扬,起身跟上。
蒙毅脑子还算清醒,记得多问一句,“少君可记得此人的长相?”
秦栘仰着脑袋,望着气势汹汹站在面前的四个少年,说不感动是假的,秦王爹给他选的玩伴果真都十分义气,“戴着面具,应属黑鹰锐士。”
“黑鹰锐士又如何,新鲜了,国之鹰犬倒对太子动起手来!”王离冷哼一声,又问,“没瞧见长相,旁的呢?”
“旁的也没什么,年纪不大,看着跟蒙二哥差不多,比王离高一点,穿黑衣,左肩上有金线绣的鹰翼,带一把秦剑,剑鞘上有虺纹。”秦栘觉得,他能想起来的,大致就这么些特征了。
说完,半晌没听见四人响应,他不自觉地抬头望过去,却见方才气势最足的王离不自在地拿手摸了摸脸,而后不停地左顾右盼,跟着定下神,若无其事地走回原处,一屁股坐下了。
蒙毅拳心抵着唇口,干干地咳了一声,也走回来重新坐了。
景卬搓着小手,拿掌根蹭了蹭鼻尖,下意识望向地上仰头注视他的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忙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哼哼唧唧坐回原位。
桓睢绷着脸,心有不甘,回头见另外三人都回去了,他孤零零站了好一会儿,也垂头丧气地坐了回去。
“怎么了……吗?”秦栘傻眼,不是刚刚还嚷嚷着要给他出气?
王离指着对面山上的一片云,打着哈哈,笑得又憨又假,“瞧啊,像不像一匹马!”
秦栘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不像马,好像一只鸡。
景卬扯扯他的袖子,“那啥……我们稍后要不要去食坊吃腌鸡?”
桓睢瓮声瓮气接了一句嘴,“去我家吃肉炙也行的。”
秦栘莫名其妙,“你们是不是知晓,我碰见的是何人?”
蒙毅神情古怪地瞧了他一眼,“你真不知道他是谁?”
王离咽了咽口水,“他打你的时候,知道你是谁吧?”
秦栘探究的视线在几个少年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王离身上,就他刚才的问题,默默点了一下头,不仅知道,揍了他一顿不说,还理直气壮教他做人。
景卬歪过身子,像模像样给他顺了一口气,“下回我们再碰见他,要采用迂回策略,躲远一点儿。”
秦栘自觉有错在先,本来这哑巴亏吃就吃了,此时见这几个人如此德行,忽又来气,“一个秦宫侍卫,这般可怕?”
话音未落,景卬忽然紧张地捂住了他的嘴,“慎言!”
秦栘扒下脸上的爪子,“我乃秦国太子,他比我还厉害吗?”
蒙毅失笑,“黑鹰令长历来只对秦王一人负责,只听王令,只遵王命,太子无权指挥他,但他却有权监察太子的言行,甚至向君上谏言,废太子。”
王离十分懊恼,“而且与前任黑鹰令长还有不同,这小子是君上一手带大的,不仅信任非常,更比亲儿子还亲。”他说着,同情地瞄了身边人一眼,“你和他在君上面前,我估计呀,君上也向他不向你。”
秦栘自觉地把嘴闭上了,难怪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桓睢怕他心中不快,启声岔开话题,“太后的事,我回去同阿翁说一说。”
秦栘按住他的手,“莫累你阿翁,此事他不能讲。”桓齮是领兵打仗的外臣,哪好言内宫事。
“那该怎么办?”
“不急,我再想想。”
景卬问他,“还去食坊吃腌鸡吗?”
秦栘摇头,昨晚折腾一宿,他实在累了,“下回吧,上次从国尉那里借回来的兵书,还未看完。”
蒙毅应声说道,“那我们同你一道回去。”
景卬玩性大,瘪了一下嘴,秦栘望见笑说,“你们去城中玩玩也不打紧。”
王离起身,顺手将他从地上也拽了起来,“如何不打紧,叫我大父瞧见,怕不是要打死我!”
“正好还想找期泽再教我两招!”桓睢提起练武,浑身是劲儿。
一行返回秦宫,路过花园,公子高,公子将闾二人挥舞着木剑,骑在花园中间的假山上,“大兄!”
秦栘忙朝空地上那片景观石走去,“你们两个泥猴子,爬得这么高。”
公子将闾糊了一身脏泥,笨手笨脚从山上的石洞里钻出来,秦栘看得心惊肉跳,“慢点儿。”
公子高从上方探出头,挥着手里的小木剑,“大兄,我们在玩打仗的游戏。”
“什么打仗的游戏?”
公子将闾摇头晃脑,“高是秦军,我是魏军,要一同打楚国去!”
王离回头问蒙毅,“蒙二哥,可知此次伐楚,谁人领兵?”
蒙毅想了想,“听说君上点了大将辛梧。”
秦栘愣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一晃而过,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