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小故事》鲸鱼葡萄柚

1、末路

　　一个人在路上悠悠走着。

　　顺势向西的人海差点闪避不及就要撞上这个家伙。

　　他的脚不疼。也没有看周围的风景。

　　没有人看到他颤抖的手指。绷断的声弦。无神的眼睛。

　　“我在末路上，
　　走啊，走啊，
　　我们都是同伴，
　　我们都将去往何处。”

　　他哼着模糊不清的语调，像是生怕被人听了去，又或者只是给自己的叹息。

　　一个孩子撞上了他的腿。

　　“你在看着什么？”他责问道。

　　“我只能看到好多，好多大人的腿。”孩子低下头。

　　“不要再往这边走了，回去吧。”他说，“回去找你的父母。”

　　孩子匆匆跑走了。

　　跑了很远的一段路，到了拐角的地方，孩子扭头看了一眼，那里站着一个血红的人。

　　人群嘈杂起来。周围的人的腿都停住了。
　　“死啦，死啦。”
　　“吃了他。”
　　“对，吃了他。我们悄悄地吃了吧。”

　　“你跑到哪里去了？”两双成年人的腿停在孩子面前。

　　孩子仰起头：“我在找你们呀。”

　　女人蹲下来，揪着孩子的衣角：“这里怎么有点红色？”

　　“你把衣服弄脏了？你妈妈洗衣服多不容易。”男人说。

　　孩子拽着衣服，漫不经心地：“没关系，不用洗，你们身上也有呀。”

　　“你这孩子，狡辩什么，我们身上干净着呢。”两个人异口同声。

　　孩子把头扭向左边，扭向右边。

　　“每个人身上都有呢。”孩子小声嘀咕道。

　　孩子跟着那两双腿走了。

　　“他们都在末路上，
　　走啊，走啊，
　　我也要去，
　　我们大家一起去。”

　　孩子一边唱一边笑起来。

　　夜里，孩子抱着小熊睡觉，给小熊讲起了白天的故事。

　　“小熊，那个叔叔是好人吗？”

　　“我不知道，”小熊说，“你应该给我他的一截指骨，这样我就知道啦。”

　　“是呀，你的肚子里，有我的指骨。”孩子笑了。

　　“骨头是个好东西，
　　它可以说话，
　　它也可以建房子。”
　　小孩高高地举起小熊，他们一起唱道：
　　“我们活在骨头里。”

　　“可是我的爸爸妈妈没有了骨头。”小孩难过地说。

　　“所以他们听不懂你的话，只有我能听懂你的话。”小熊安慰道。

　　“他们拿骨头，都去盖房子啦。”

　　小孩跑下床，揭开了新贴的墙纸，
　　有的地方露出了一只只眼珠子，滴着血。
　　有的地方整整齐齐排着骨头。

　　“你们会说话吗？”

　　墙上静静地。

　　“唉，你们都是死掉的。”小孩叹口气，“和今天的晚饭一样。”

　　“晚饭的肉不好吃吗？”小熊说。

　　“是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肉。”

　　“我一出生爸爸妈妈就给我喂肉了，所以我是吃肉的吧。”小孩迟疑道，“我可以不用吃肉吗？”

　　“你是人，当然得吃肉。没关系，等你长大啦，你就可以吃上新鲜的肉啦。”小熊抬起熊掌，“现在赶紧多抱抱我吧，你长大了，就不会跟我说话了。你也会喜欢上用骨头盖房子。”

　　门口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孩子赶紧扑上床，躲进被子里。

　　不一会，敲门声停了。两个魂穿过墙飘了进来，冰凉凉的透明，转了一圈又出去了。

　　爸爸妈妈不知道自己晚上会变成幽灵呢。

　　是的。他们对这些不太在意。

　　孩子慢慢睡着了。

　　屋外黑夜里，无光无星，小路上走过一个人。

　　他没有影子，没有脚印。

　　他看到路两边金碧辉煌的房子，有一家的窗户上放着一只布偶熊。

　　小熊眨着两颗玻璃眼珠子：“嗨，你是今天新来的吗?”

　　“是的。”

　　“我知道你。孩子说了你。”

　　“哦。”

　　“你怎么没有走呢？”

　　“我少了一点东西，他们拿走了我的心肝。”

　　“那是很贵重的东西啊。”

　　“是的，我得一直往前走，往前走，我的心肝藏在前面的房子里。”

　　他拍拍只剩一层薄皮的胸脯，里面空荡荡的呢。

　　“你可以给我一截指骨吗？”小熊说。

　　“哦，这个，好吧。”他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哪里？”

　　“我的肚子塞不下了，你可以塞在我的脑袋里。”小熊拍拍头。

　　“你是个什么东西呢？”他问道。

　　“我，我当然是个玩具熊。他们会用最好的皮肤，最柔软的肉把我缝出来，就是不给我塞骨头。”小熊说，“我只能从别人身上得到骨头。”

　　“第一块骨头是主人的骨头。
　　第二块骨头是他们的骨头。
　　第三块骨头是你的骨头。
　　最后的我没有自己的骨头。”

　　“我走啦。”那个人挥挥手，走向了尽头。

　　孩子醒来了。

　　他小声嘟囔着，奇怪，为什么他们都不住在末路上呢？

　　他总是看见披着一层皮的骨架走在外面的路上。

　　小熊咯咯笑着，笑掉了自己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