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让道姑给骗了》何须怨杨柳

67、不装了

　　李松风的字迹，竟和那本日记里头的字迹一模一样？
　　那大篇大篇的苦相思文章，皆是出自李松风之手？

　　我望向小萧姑娘，她也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油灯没有罩子，从门板缝隙里漏进来的风吹得灯焰摇摆不定，叫我们俩人的影子好似两个鬼魅，在墙上闪动不止。

　　“那……李……他恋慕颜……颜欢？”

　　小萧姑娘缓缓点头。

　　我话都已说不利索，“小萧……你没看错吗？此事当真……？”

　　小萧姑娘低声道：“他的‘之’字和‘处’字，非常特别，我绝不会认错的。”

　　什么？
　　我只觉浑身一寒，身子开始不住颤抖。先前只当看热闹，揣测那日记主人的私人情感当消遣。可眼下当真需要分析的时候，竟是一点半分的兴致都没有了，我只觉得恐怖。
　　我一闭眼，就是那日记里扑面而来的相思苦。
　　——李松风是那般恋慕颜欢，可颜欢却在他的青城派定下婚约。他会怎么想？
　　他会怎么看待如此轻率决定这场联姻的武当和华山，还有霍师姐？
　　我猛地又想到，李松风和颜欢是待在同一组的。他们二人每日同吃同行同住……真的是巧合？
　　他还与颜欢作赌……恐怕不是为了银子……是为了找借口搭讪！
　　这……这！

　　小萧姑娘瑟瑟发抖，我也瑟瑟发抖。按我阅读江湖话本子的经验，虽然霍师姐并不喜欢颜欢，但她有这层婚约在身，就是怀璧其罪了。

　　“我先前就觉得奇怪，”小萧姑娘声线颤抖，“你还记不记得李松风在地宫里和师姐们打过一场？”
　　我点点头，当然记得。那李松风当真厉害，剑被挑飞了和两位师姐对打也丝毫不落下风。虽然霍师姐和颜君遥的配合也不怎么样就是了。
　　小萧姑娘低声道：“我先前就想说了，李松风他打师姐们的时候下了狠手，可打洪英俊的时候，却只用了剑鞘。”
　　还有这回事？
　　我话刚说出口，地宫里那些细节就袭卷入脑海，令我全都想起来，的确如小萧姑娘所说，那李松风斗霍师姐时，招招狠戾直往命门上刺。打洪英俊时却当真留了情。李松风这岂止是嫉妒霍师姐，他还要杀霍师姐！
　　恶寒自脚下腾起，我鸡皮疙瘩就这么起了一身。这个伪君子还有没有其它奇怪的地方？……就在我尝试着抽丝剥茧，寻觅真相时，外边突然有细微的响动。
　　我和小萧姑娘立刻缩到一起，不敢出声了。
　　却听一熟悉声音不悦道：“萧师妹，你们在说什么？”
　　来者正是颜君遥。

　　来的好！

　　我们连忙将门打开，匆忙拉着颜君遥也进茅房来。小萧姑娘抓着她袖子，开口断断续续将我们的所见所闻跟颜君遥说了。
　　颜君遥眉头紧锁，似乎不信：“日记？”
　　小萧姑娘道：“是真的！真的有！”
　　颜君遥默了默，却说：“李松风在地宫里救过我们一命，此事你们万万不可胡说。”
　　“君遥师姐相信我们好不好！”小萧姑娘脸都急红了，朝我投来求助的目光，我凝神顺气，忙把先前离开水玉/洞穴时的情况说出来：“我看见李松风偷偷从石门中抠出了那圆形凤凰玉佩。”
　　小萧姑娘很惊愕：“还有这回事？你怎么不早说呢。不过这个李松风要玉佩做什么，那洞穴不是已经塌陷了吗？”
　　我道：“这可不一定，我们在地宫里中了毒，看到的听到的，多半都是幻觉，这点已经证实了。那么水玉/洞穴到底塌没塌，就说不准了。”
　　小萧姑娘道：“你这么一说，其实我觉得李松风在地宫里的表现也很奇怪。不管遇见什么情况，他总是最主动的。”
　　“……”
　　颜君遥负手不言，似乎在思考。此时又听得外面阴风阵阵，吹得门板吱呀作响。忽有一老人道：“姑娘们可快好了？”
　　颜君遥忙俯身悄声道：“待会出去，你们只当不知道这回事，也别把这件事跟霍彤说。”
　　我和小萧姑娘都很惊讶。
　　这女道人继续道：“江湖恩怨复杂，你们尚且不懂。只有一点需要明白，那姓霍的沉不住半分气，办不成什么大事，所以不可以告诉她。”

　　小萧姑娘点头：“原来如此。”
　　我脸憋得通红：“霍师姐只是性子直爽了些！”

　　书房在院子的另一侧，颜君遥领着我们回去。还没走到书房，就听见霍师姐在和李松风在说话。

　　李松风道：“霍姑娘打算如何寄走这封信？”
　　霍师姐道：“明日飞鸽传书。”
　　李松风道：“这样重要的信，霍姑娘就不怕飞鸽被魔教捉了去？届时赤火教拿了你的剑又有你的亲笔信，行骗的路是畅通无阻了。”
　　霍师姐一愣，问：“那李兄的意思是？”
　　李松风大叹一声：“我们现在就启程，快马赶往峨眉。让颜道长留在镇上观察情况。”

　　颜君遥抬手便将门推开：“我不答应。”

　　李松风一愣，霍师姐也翻手将那信封一摁。两人同时问：“怎么？”
　　颜君遥瞪向霍师姐：“魔教有备而来，你怎么赶得上她们？如今大错已犯，不如放弃白玉灵芝，留在青城查清赤火教底细，以此将功补过。”
　　颜君遥这话本是针对霍师姐的，谁知霍师姐没急，那李松风却急起来：“单靠我们三人，怎么敌得过那漫山遍野的赤火教教众？更别提还有两个小师妹要照顾。”
　　小萧姑娘连忙躲到颜君遥身后。
　　颜君遥道：“就算是万年的白玉灵芝那也是死物一件。眼下当以救人为重。”
　　李松风一听，面色凝重，退身抱拳：“颜道长有所不知，那风雪宗的大魔头慕青衫，近年来不断派出手下教众网罗天下寒凉之物，以此压制她所练魔功生出的热毒。峨眉的千年白玉灵芝是一味极好的寒凉药材，这要是落入风雪宗的手里，那魔头慕青衫的功力恐怕就要更上一层楼了！”
　　霍师姐在旁若有所思道：“有人说慕青衫五年前和少林方丈大师交手，能打得不分胜负。又有人说，她不过是个会领兵的，玉门关地势险要才守得风雪宗堪比铁堡。其实这些传言，不听也罢了。”
　　李松风急道：“这……我说的都是真的！何掌门不愿加入伏魔大会也是因为知晓慕青衫心狠手辣！掌门他……他怕青城失传！”
　　霍师姐神色一凝，颜君遥也浮现出愠怒神色。
　　李松风这话说得实在不妥，他的意思岂不是正道要全军覆没在玉门关？
　　李松风道：“两位姑娘莫要怪罪在下无礼，在下籍贯西北，年关回家时常听说风雪宗的事情。据说那慕青衫手下……已有超过六万精兵！”
　　霍师姐一拍而起：“六万？”
　　颜君遥默然不言。
　　霍师姐道：“西北驻边玄甲军也不过十二万，她慕青衫这是要造反？”
　　李松风抱拳道：“青城派虽未入伏魔大会，在下却心系中原安定。那慕青衫野心勃勃，我们更不能让她得到千年白玉灵芝了。不过既然颜道长不放心霍姑娘与我同行。不如就由我一个人去峨眉送信，霍姑娘和颜道长留在清水镇上，观察魔教动向。如何？”
　　话说到这，本是没什么问题。谁知颜君遥突然站起身来捏住霍师姐胳膊，夺过那信，低声喝道：“这信只能霍彤亲自去送。”
　　李松风变了脸色：“颜道长这又是何意？”
　　颜君遥直言道：“李师弟昨日就被魔教弟子偷袭了一回，难道这一次不会再落入他们手中吗？”
　　不知为何，她忽然用了李师弟这个称呼。
　　李松风一哽，竟被颜君遥这一句怼得说不出话。
　　霍师姐沉默片刻，开口道：“我一个人去送信就是。只是要苦了李兄，要盯着这不讲理的道姑照顾好我小师妹。”
　　颜君遥却是一声冷笑：“三天不挨打，某些人真把自己当个角色了。你觉得你一个人能大破魔教？”
　　霍师姐愠怒道：“那不然你去？”
　　颜君遥一把抓住霍师姐衣袖：“你跟着我，把师妹们也带去。别耽搁李师弟。李师弟对青城熟悉，让他留在青城最好。”
　　我和小萧姑娘对视一眼，颜君遥这话的意思，是要把我们也从李松风身边隔开？

　　“颜道长你……”李松风愣了愣，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收住了嘴。最后只道：“在下身为男子，却让你们两位姑娘去冒这个险，这怎么可以？”
　　颜君遥宽袖一甩：“都是江湖习武弟子，怎么还分起男女了？”
　　霍师姐耸耸肩：“李兄真是君子，可颜道长也是武当破例收的女弟子。你不用拿她当成女人看。”
　　颜君遥横一眼霍师姐：“噢？在你眼里我是男人？”
　　霍师姐道：“你是母老虎。不高兴了就拿拂尘抽人，哪个女人像你？”
　　颜君遥咬牙怒道：“你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没事就和一帮男人窝在一起喝酒赌剑，还上了扬州悦青楼？你逛窑子？要不是师父有令我们颜家怎么容得下你这样的野东西！”
　　又来了。我心想。颜君遥可记得真清楚。
　　“什么窑子，你这道士说话能不能干净点！悦青楼是酒楼！”霍师姐耳根都吼得通红。又负气般抱起手，背过身去道：“正好，我也不想进你家的破门槛！快劝你哥把婚约收回去！”
　　颜君遥冷哼：“做梦，你就等着被休吧！到时候看看还有几朵烂桃花敢找上你！”
　　霍师姐瞪起眼睛：“这就是你们的算盘？哈，我就知道养驴的伪君子放不出什么好屁。我才不和你一路，姑奶奶一个人去峨眉！”
　　霍师姐说罢推门就走，走到院子里又折回来，伸手对颜君遥说：“把信给我。”

　　噢，信还在颜君遥手里呢。

　　看到这里，李松风抿唇捏拳，似是终于忍不住了，大咳一声！响亮地道：“在下带两位去买快马！”

　　小萧姑娘摇头道：“给李松风都气出情绪了。”
　　我也无奈摇头：“她们一吵起来就旁若无人，进入二人世界了。实在没办法。”

　　两位师姐见李松风不大对劲，也都不再说话。李松风从桌上抄起油灯，带点愠怒，快步往外走去。我们连忙跟上。这个时候看李松风，又觉得他挺正常。

　　希望李松风早点认清，霍师姐和颜君遥才是一对。至于颜欢，他自个爱喜欢就喜欢去。

　　今日风大，吹得油灯摇曳，令路看不大清。我紧紧跟在霍师姐身后，看着她后脚跟想着乱七八糟一堆事情。却不料霍师姐突然一个急停，令我险些撞在她身上。探出头去一看，原来是前面的李松风停住了。

　　李松风道：“在下思来想去，两位姑娘，还是让我去峨眉送信吧。”

　　颜君遥不动神色往霍师姐身边靠拢一步，沉声问：“李师弟这是怎么了？”
　　李松风道：“你们去有危险。”
　　霍师姐问：“李兄去就没有危险？”
　　李松风柔声道：“我的剑法似乎比霍姑娘好吧。”

　　他说这话时，一阵阴风陡然袭来，吹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见李松风转身轻叹，神色隐在微弱灯光中看不清。他又仿佛自言自语，对着一棵树道：
　　“苍天有眼，我李松风遵从父命，不插手江湖恩怨。可那妖女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加害武林。如今就怪不得在下无情，让她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