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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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一会儿，虞氏回来招呼阿纨去东侧厢更衣。说是更衣实则只把内里换了件遮住脚面的八破裙，外头还是靳夫人亲手缝的深衣。
虞氏告诉她：“不能光考虑走路不绊脚，终归不合礼仪，到时候再纠正又要费一番功夫，不若现在忍一忍。”
这倒不假，现在腿上绑沙袋，他日原地飞起。只不过这个“沙袋”……阿纨堪堪走了一小段，就踩了几次裙子，全凭虞氏扶着不然直接“五体投地”。
虞氏鼓励她：“寻常多练练，迟些日子再上禁步。”
“禁步？”
“早前你见雅人腰间所缀玉佩么？那便是禁步，行动间无声无响为佳。”
阿纨无奈道：“不佩戴自无响动岂不更佳？”
虞氏笑着刮刮阿纨的鼻头，“淘气，仔细雅人训你。”
原女人佩戴的那些个耳坠、步摇、玉佩、宫绦，统统都是为了限制动作幅度。所幸是以美丽出发的限制。
因为难度增加，裙子跟她有仇似的老绊脚，跌跌撞撞越走越觉得自己像鸭子，反观虞氏从容不迫、娴静优雅，真不明白同样简简单单行走，何故她做起来就那般好看？
早说过虞氏是朵解语花，阿纨尚在腹诽，她已在安慰：“你年幼不擅控制罢了，待你年岁渐长，一切礼节规矩深植于心，自会行得正、坐得端、气不衰、势不倒。”
热血微有鼓动，然未知会否有“年岁渐长”的一日，心情复又黯淡，倘或她能她不想死，绝不想。这一世的使命就是活下去，遗憾日子过得犹如火中取栗，处处艰难，午夜梦回莫名就想，何必？算了。
这娃娃素日明理，虞氏本以为一番话说完，多少能打起精神来，怎地却萎顿不振了？蹲身下去探探额头，未见发烫。“阿纨，是不是累了？”
阿纨一怔愣，眼球缓缓转动，聚焦近在咫尺一张关心的脸，瞬间偃旗息鼓，“……嗯，累了。”
“那便歇会儿罢。”虞氏牵她去榻上坐下，又拿了些茶果。
“素衣，别忙了，陪我坐坐。”某些时候善良也会让人心虚的。
虞氏依言坐到她身边，温柔的问：“可是想到明日回去团聚，就耐不住性子了？”
“是。”阿纨就笑笑。
“你这性子也得练练。”
“嗯，听你的都练练。”
转眼又变乖巧了，虞氏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心思重得彷如历经沧桑，所以，才是薄奚诲生的女儿。
入夜雅人披星戴月的回来了。动静不大亦未与虞氏交谈，阿纨竟硬生生觉出她浑身满溢的愉悦味道，到底心之所系，自乐此，不为疲也。文人格局，自叹弗如。
翌日晨起，雅人依然神采奕奕，不见一丝倦怠。对着镜子梳妆时还笑了，不是笑意不达眼底的冷笑，而是女子柔柔媚媚的娇笑。
人一旦心情舒畅，看什么都顺眼了。阿纨请安的时候尽管力求完美做好每个动作，起身还是打了个踉跄，心瞬间提了起来，头不敢抬、眼不敢睁，等着“发落”。
结果只听雅人吩咐道：“县主一会儿便与母亲相聚了，但也莫要得意忘形，礼仪规矩时刻谨记，不可或忘。”
阿纨松口气的同时郑重其事一揖，“徒儿谨遵先生教诲。”
拜别先生，虞氏携她下楼，合安女站在门外几乎望眼欲穿，好容易等虞氏将人领到跟前，眼睛笑得只剩两条缝了。
“素衣，我先走了，晚点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虞氏拍拍她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细君久不见女儿，必定十分想念，你莫顾着高兴暴饮暴食，切记尚在调理身体，需得忌口。”
合安女抢白道：“虞姐姐放宽心，奴从旁伺候着，保管一眼不错的看好女公子。”
虞氏未再多言，冲合安女颔首道谢。合安女一边哈腰说受不起受不起，一边去牵阿纨的手。
两人相携刚下了台阶，合安女迫不及待转身让阿纨趴到背上去，“这样走得快些。”
阿纨佯咳几声，“到那边小径再说。”
合安女一激灵就要回头，阿纨赶紧攥紧她袖子，“别看，走！”
拐过一排老槐上了小径，合安女方才喊出个响：“雅人规矩真大，从宫里出来的就不一样。”
阿纨不置一词，合安女脑子活泛，随即蹲下，阿纨顺势趴上去，真舒服！
“哟，女公子身子骨结实多了。”合安女边说边颠了颠，“有点压手的分量了。”
恭维的话着实听不得，她近段日子一口饭没多吃，除非喝药也管长肉。
一路直奔“一月一方”，远远的一眼便见到翘首以盼的靳夫人。她一改往日疏懒穿了一身绛色双菱纹直裾，祛广袂下胡，衬得腰身盈盈一握，风扶弱柳楚楚动人，再近些才又发现面上还敷了粉，由此可见靳夫人有多重视今日与女儿相聚。
陪在靳夫人身边的是甄氏以及五六个使女，显然也仔细收拾过，一字排开竟有点夹道相迎的意思。等合安女驮着阿纨走到面前，整个“一月一方”的气氛顿时热烈得可以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形容，泪点奇低的靳夫人掏出帕子按眼窝子，喜极而泣了。
合安女将阿纨放下来，阿纨整整衣裙走向靳夫人，动作姿态不可谓不标准的行了个揖礼，语气由衷诚恳道：“阿纨给母亲请安。”
不但靳夫人惊了一下，周围甄氏一干人等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合安女立时啧啧称奇：“哎呦，到底是雅人教出来的徒儿，瞧瞧这规矩学得好啊！”
靳夫人赶紧将阿纨托起来，一个劲的点头，“好、好、好，甚好。”
甄氏等人也赶紧行礼，阿纨稍稍颔首算受礼了，靳夫人满意的望着她看了又看，大气坦然不似往昔见人拘谨，总爱回避。
“细君，女公子，堂上说话罢。”甄氏笑盈盈的催促道。
靳夫人本欲去牵阿纨的手，阿纨则先一步挽起她，小脑壳靠着她膀子，撒娇黏人的样子可把靳夫人的心都甜化了，忍不住眼眶泛红，鼻子一吸眼泪跟着就要落下，结果阿纨说：“母亲哭的话，我回去找先生了。”
靳夫人吓得收起眼泪，慌忙道：“没哭，母亲没有哭。”
阿纨仰起头，“咱们来个君子协定，从现在起都不许哭，否则……”
一路尾随其后的合安女听了觉得有趣，便接嘴问：“否则如何？”
“打手心。”阿纨不过临时起意，一下想不到有什么惩罚，随口瞎编一个无伤大雅的。
然而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几个大人在阿纨头顶上方互相交换眼神，合安女状似玩笑的问道：“女公子平素顽劣，先生打你手心的罢？”
“没有。”阿纨摇头。
不知道她说的是自己不顽劣，或雅人不打手心？反正又是一顿无声的眼神交楼，每个人心里似乎都有了数。
阶下除履换屐，母女俩亲亲热热登堂入室，熟悉的熏香淡而沁人心脾，阿纨闭眼吸了一口，这是妈妈的味道，很温暖。
二人行至窗下的长方榻前，阿纨规规矩矩落座，无可挑剔的坐姿再度刷新众人认知，严师出高徒果然所言非虚。
靳夫人摸摸阿纨仍黝黑的脸蛋，“跟雅人一起，可辛苦？”
“不算辛苦，开始确有不习惯，慢慢的就好了。”
“她惯常是严格的，但终究是为你好，替你着想的。”靳夫人宽慰道。
阿纨笑了笑，“我知道，先生嘴硬心软。”
靳夫人没接话，只点点头。
甄氏等母女俩说过一趟体己话才开口：“女公子不在这几日，细君可是牵肠挂肚的，尤其头几日，食不下咽夜不安寝，生生瘦了一圈。”
靳夫人虽说特意打扮了一番，但还是没能掩藏住眼角的憔悴，阿纨看得分明，油然感到心疼，“抱歉让母亲担心了，阿纨有素衣精心照顾，胃口大好，适才合安女还说我结实了呢。”
被点名的合安女立马上前道：“没错，奴一驮起女公子就感觉到了，重了不少。”
靳夫人不信，颦眉道：“结实了吗？”
阿纨俏皮的反问：“不结实吗？”逗得靳夫人掩唇而笑。
甄氏趁机道：“辰时了，请细君和女公子进朝食。”
靳夫人嗯了一声，使女连忙抬过来一张条案，比过去用的食案大了几倍。阿纨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情理之中，天底下的母亲都一个样，久不见子女，尽想着使劲投喂。
寻常皆是分案而食，今次细君跟女公子一旬一聚自是要破例，况且哪次吃到一半细君不是把食案并做一处的？不若直接省了这道功夫。甄氏拍拍手，须臾一串使女鱼贯而入，一一将美味佳肴摆放在条案上，她颇殷勤的说道：“都是女公子爱用的胡饭、烩鱼，还有田豚脯、肉糜羹，婢子吩咐庖厨细心准备了好几日，女公子一会儿多用些。”
阿纨不经意瞧了瞧，上菜的具是面生的童婢，年龄跟自己不相上下，最近“一月一方”新旧淘汰速度渐长，不知发生何事惹谁谁不快了。
推己及人，心情难免郁郁，表露在脸上便带点兴趣缺缺，甄氏正密切注视着，自然没错过阿纨表情变化，忽然觉得心头那处顶了口气。
合安女照例跽坐下来，执箸预备喂食，阿纨伸手一推，“不用，我自己来。”
合安女有点讪讪然，靳夫人则关心道：“阿纨自己能行？”
“行的。”阿纨夹了一箸烩鱼放到嘴里，慢条斯理的咀嚼着，靳夫人才放心的笑了，摆手让合安女退下。
甄氏余光瞥着合安女，一口气舒出来，阳光照进窗子里，亮堂多了。
合安女低眉顺目倒退两步，甄氏便上前布菜，又询问阿纨味道。
阿纨不由得纳罕，换往日这个时候甄氏早该离开了，内宅诸事繁杂，她忙都忙不过来，哪有闲情逸致通程陪她们把饭吃完？然而现下却完全没有要走的迹象。
跟雅人一同用饭，心理压力也挺大，但她不会如苍蝇盯鸡蛋似的，喘息的机会都不留。阿纨揣着小心，不动声色探看甄氏，一口饭反复在嘴里嚼半天才咽下去。
见她面前食物堆得半高不见消减，靳夫人便唤了合安女来问：“你不说另备了一些吃食，是何物？”
合安女绕过甄氏上得前来，微微侧脸，有意无意的勾了勾嘴角，然后才问阿纨：“女公子可记得跟奴提过的美味？”
阿纨淡淡回望之，烧花鸭、烧子鹅、烧雏鸡、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随来一味，汝有否？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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