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怪物》三秦先生

196、他乡白（二十九）

　　“看来我们没有猜错，这片湖才是能保命的地方！”
　　玩家们十分惊喜找到了庇护所，眼里顿时充满了希望。

　　“这么说，你当时也不在村子里？那这剧情现在不是对上了吗！”林凌暗自兴奋道：“看来NPC不会追出来了。”

　　戴祈宵也有想到这一点，如果村民还按照原剧情走，他们只需要像小白一样跳进湖里就能完事。
　　不过，小白可以跳出剧情的桎梏，那些NPC的世界就有了空缺，会不会也……

　　“原来你们在这儿！”
　　也许是真的不想让他好过吧，一语成谶。

　　一个村民拎着镰刀，砍伐路上的阻碍，来到他们面前，气势汹汹。

　　“来者不善啊戴祈宵。”井迪插着兜走到戴祈宵身边，另一只手已经打开了抢支的保险栓。
　　戴祈宵听见“咔哒”一声，微微翘起嘴角：“我来就行，你也想和我一个下场？”

　　井迪却是不怕，反而跃跃欲试道：“你能承受得了，我怎么不行。”
　　说完，当着戴祈宵的面就是一枪——

　　“完美倒地！”井迪欣喜。
　　与此同时，他等待着违规的惩罚，不过等了半天什么异样也没有，随即反应过来，对戴祈宵说：“看来你料到了，怪不得不拦着我开枪。”

　　这一举动也被其他玩家看在眼里，发现现在杀NPC不会受伤，都是疑惑。
　　“难道……现在没事了？”

　　戴祈宵低头询问司白：“小白，在你经历的事情中，村民有到过这里吗？”
　　司白摇头否认：“不，没人。”
　　于是戴祈宵挥了挥手将所有人注意引来：“各位，现在与原剧情的位置没错，所以我们不会再犯规了，如果NPC过来，请参照井迪的玩法。”

　　玩家：“？”

　　戴祈宵：“……口误，是做法。”
　　玩家：哦。

　　玩家们瞬间准备好了武器，严正以待。
　　在他们未曾看见的地方，NPC也伺机而动，不同于前去探路的那个村民，他们的身上隐隐散发着马上要变成实质的黑雾。

　　“山火已经烧起来了，那要到什么时候才算过关？”戈晓菲问了个很重要的问题。
　　“不会要等火烧完吧？”

　　“有两个可能的时间点，等火烧到这里的时候，或者等火烧完。”戴祈宵推测出来两个时间点，根据以往过完主线任务和主线任务之后的真相结局。

　　“总之，等着吧。”

　　——
　　远处的烟雾越来越浓，直窜天际，云层中的雨水都渐渐停下，温度直线上升。
　　太阳在烟雾的笼罩下模糊不清，似乎已经能看到火舌燎起。

　　“火势越来越逼近了。”郑斌仿佛感觉到脸部的滚烫。

　　就在这时候，周围却突发异变。
　　“你们看，那个地方突然冒出来的烟，是不是有点儿……太黑了？”

　　还不等戴祈宵抬头望过去，身边司白的动静却让他更为担心：“小白？！”

　　少年的身躯突然软绵绵倒下去，还好在这之前一直被戴祈宵牵着手，才能第一时间被戴祈宵接住。

　　司白被拦腰托起，靠在戴祈宵怀中小幅度地颤抖，鼻尖冒着冷汗，表面温度竟然要比常人更低，一副虚脱的样子，就像一个溺水的人。

　　戴祈宵捧着他的脸，让他能看着自己：“小白，睁眼、你看我！”
　　无力的手好像想循着声音去触摸戴祈宵，被后者很快抓住：“怎么了小白？”

　　“戴祈宵戴祈宵！你看那边！火和黑雾都过来了——”井迪情急之下抓住戴祈宵的肩膀使劲晃着。
　　戴祈宵将目光暂时从小白身上挪开，明明刚才还在远方的火舌已经临至面前。速度怎么会那么快？！
　　忽然，铺天盖地的黑雾扑面而来，混淆视野，戴祈宵背过身去将司白紧紧护在怀里。

　　不管为什么时间加速了，至少现在火已经烧到面前，是该跳进湖里了。
　　“跳！！！”

　　尽管眼前混沌不清，玩家们还是听到了戴祈宵的喊声，转身就往湖边跑，在一跃而起的瞬间，所有人滞空。

　　“怎、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

　　惊恐的叫声传进戴祈宵的耳朵，他抬头望去，只见玩家一个个被黑雾捆在半空中动弹不得，戴祈宵朝黑雾涌来的方向扭头，发现那些村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火里走了出来，明明整个人都被烧糊不成人样，却还是一个个都大张着嘴巴，四肢狰狞往他们的方向行来。

　　惴惴不安的心情在此刻到达巅峰，戴祈宵身前抱着浑浑噩噩的司白，身后是惊慌失措的玩家，他不知道是哪里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那些村民会来到这里。

　　“怪物……他是怪物……他不能走！”
　　“都是你带来的厄运！你不能走！”
　　“凭什么……凭什么活下来的是你！”

　　痛苦、惊惧、尖锐的声音像风一样无孔不入，嘈杂不堪的声音咒骂着戴祈宵怀中瑟瑟发抖的小少年。

　　戴祈宵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原来闯关失败的那些玩家，经历的也是这些吗？
　　那小白，也一遍遍经历着不分青红皂白的诅咒和斥责吗？

　　“……闭嘴！别说了！”戴祈宵跪坐在地上，圈着小白，将他紧紧摁在胸前，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小白的耳朵。

　　“人是你们差遣走的，火也是因为被雷击中才烧起来的！跟他有什么关系！”戴祈宵竭尽全力怒喝着，妄图盖过那些尸体的声音：“别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他们该过关了！”

　　“过关？哈哈哈哈哈——你们都出不去了！都要留下来给我们陪葬！”
　　“留下来陪我们吧……”
　　“留下来陪我们吧！哈哈哈哈哈！”

　　一具焦尸快速又畸形地爬到戴祈宵面前，歪着头道：“都是你们这些人的到来，害我们一遍又一遍经历死亡，被火烧死的感觉你们还没尝过吧？”
　　它焦黑的手指头举起，将要触摸到司白的脸，被戴祈宵大手挥开：

　　“滚！离他远点！”

　　“真凶啊，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护着小怪物的，明明都自顾不暇了。”焦尸浑身抖动，像是在大声嘲笑，它躲开戴祈宵的攻击重新回到火势之中。

　　确实，火舌已经时不时地要燎到戴祈宵脸上，他背对着山火，阻止它们碰到怀中人。

　　“咳咳！我、快要喘不过气了……”伍小八在湖面上空，被黑雾勒得脸庞通红，竭尽全力喊出来，才被戴祈宵在茫茫咒骂声中听见。

　　“放了他们，有什么冲我来！是我打破了原本的剧情，我来担！”戴祈宵凶狠地盯着焦尸，山根处都皱了起来，像一条护食的恶犬。

　　那些黑雾顿了顿，将玩家重新绑回岸边，看起来好像是听了戴祈宵的话。
　　“你们……还没有完成任务啊。”焦尸传来声响。

　　郑斌咬牙道：“放屁！明明都完成了，特殊玩家也没下山啊！”

　　焦尸笑道：“不是让你们积极参与特殊剧情吗？你们……欺负他了吗？”
　　戴祈宵睁大了眼睛，没想到是这一点。

　　“只要你们每个人都对他下手，我就放过你们……不妨告诉你们通关的诀窍，只要在这个时候跳进湖里，就能完成主线任务离开了。”

　　戴祈宵抱着司白，不敢置信地抬头，他能感受到齐刷刷十几对目光登时聚在小白身上，他用力把人掩藏，却躲不过那么多双眼睛。

　　“不、不行。”戴祈宵摇着头，看向玩家的眼神带着求助。

　　可能是被勒得不行，有一个玩家率先自告奋勇：“知道了知道了放我下来！”
　　那名玩家被黑雾扔在地上，摇晃起身，朝戴祈宵的方向走来。

　　男人拿出了一把刀，在生死之间被逼的双眼通红：“我就轻轻地割一下、不会有事的……”
　　他踌躇着向前，戴祈宵闭了闭眼，掏出枪对着他：“……你再走近一步试试。”

　　那男人慌了：“你要为了一个NPC让我们十几个人都去死吗？！你也是玩家啊！”

　　戴祈宵握枪的手在抖。

　　焦尸还在一旁添油加醋：“知道吗？我们还得谢谢这位大英雄呢，要不是他唤醒小怪物的记忆，我们也不会连着一块儿解封，记起一次次的死亡轮回，你们也就不用遭这罪啦。”

　　“你听见了吗？”男人喊道：“是你非要救他！”

　　有了第一个，就有接二连三的玩家躁动不安，大多数人不想因此把命搭上，就像焦尸说的，只要“欺负”他一下就好了，不会伤到生命，为什么戴祈宵这么固执呢？

　　焦尸看见不错的反响，黑雾将玩家全部放到岸边，在湖面守着，像是在等待一场好戏。

　　戴祈宵一瞬间被焦尸的话点醒，才知道其中还有这种联系。

　　“我，划一下没事的。”一只苍白的手抬起来，覆上戴祈宵握枪的手，明明都感觉不到分量，但是微凉的手心贴在皮肤上的那一刻，却仿佛有千斤的重量。

　　“小白？你醒啦，你听我说，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别管。”戴祈宵皱着眉头低声道。

　　“做错事情要受惩罚，他们是，我也是。”司白藏在碎发下的眼睛弯弯一笑，没有了眼球的眼皮空荡荡耷拉下来，与旁边水灵灵的眼睛形成了对比。

　　“你想知道，那些没有完成任务的玩家都怎么了吗？”
　　司白虚弱的声音需要戴祈宵垂耳才能听到。

　　戴祈宵红着眼睛摇头：“我不想知道，小白，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司白望着他，身体受关卡限制太严重了，自己现在的状态和十年前从湖里爬起来一样累。

　　他头一次没有听戴祈宵的话，他说：“烧焦的村民也好，那些失败的玩家也好，被我吃掉了。”
　　“对不起啊。”

　　“我也不想的，可是……”
　　完好的眼睛里掉出来一行清泪，他嘴唇颤抖，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我信你的，戴祈宵，我不是怪物，我只是和大多数人不一样而已，所以犯了错也一样要受罚，让他们都平安回家吧……我也想跟你回家了。”
　　司白挣扎着要坐起来，直面玩家。

　　他平静的眼神让每一个玩家心里都十分不好受，对死亡和恐惧的那种坦然，往往更令人胆颤心惊。

　　戴祈宵其实是有私心的，他很自私，他快疯了、他其实想说，那些人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们本就要死了他只不过是阻止了他们复活的机会。
　　但戴祈宵的理智与他的疯狂互相牵制撕扯，他头一次觉得自己不该那么清醒的。

　　直到小白说，让他们平安回家吧。
　　他好像知道自己的内心在想什么、纠结什么，然后选取除了他让所有人都好的结局。

　　看着几个玩家渐近的步伐，戴祈宵慌不择路地向焦尸请求：“换我不行吗？我来替他。”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若是放过他，你让那些死在他手下的玩家怎么甘心呢？”黑雾瞬间又浓郁了几番，戴祈宵的耳边瞬间涌入了许许多多不甘不愿的声音，是那棵古树下的冤魂。

　　一阵尖锐的耳鸣，再睁眼，所有的灵魂带着模糊的面孔在空中飞舞，遮住了太阳，整片天地都暗了下来。
　　烈火，枯骨，黑雾弥漫。这就是地狱吗？

　　“各位，时间可是不多了。”焦尸将他们团团围住，火焰带着高温已经烧到了玩家的衣物，或多或少都焦掉了一部分。

　　“好烫！”一名女玩家的手背被烫出一块伤痕，她猛地缩回手放在胸前。

　　“呃——”
　　戴祈宵的后背被火燎伤，黑雾也在瞬间缠绕上来，将他绑在空中。

　　“戴祈宵！”司白感觉到身后一空，回头便看见黑雾将其裹挟至火焰上。

　　“没有了他阻挠，你就能更快做出决定了吧？”几具焦尸的手高高举起，一把抓住戴祈宵的脚腕，看样子是准备往上爬。
　　焦尸的温度一点不输火焰，戴祈宵的皮肤很快就被烫红。

　　“想救他？那就别磨蹭了。”

　　“放开我！小白你别做傻事——”戴祈宵此刻完全顾不上疼痛，只求司白保护好他自己。

　　司白背对这戴祈宵，往玩家的方向走了两步：“请，继续吧。”

　　井迪喝道：“你开什么玩笑？！小白，你听戴祈宵的话，回去！”

　　“谢谢。”司白笑得很浅：“不过我不想有更多人因为我而死去了，反正我只是多几道伤口而已，不会有事的，不是吗？”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拿着刀的男人一把推开井迪往前走：“火马上就要烧死我们了！”

　　井迪朝那个男人一拳挥过去：“你疯了你对一个孩子下手？！”他拎着男人的衣领吼道：“你怎么知道那些NPC不是骗你的呢！”

　　黑雾扑过来把井迪按倒在地，飞来许多鬼魂抓住他的手脚。
　　拿刀的男人被护送到司白面前，焦尸蛊惑道：“是不是真的，试试就知道了。”

　　眼看着刀子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司白真的也不躲，那男人边哆嗦边说着对不起，司白配合着伸出手，男人飞快在他的手指上划了一道，隔了一秒，血珠从细小的伤口漫了出来。

　　“这样也算欺负了吧？我可以走了吗？”男人看见血之后就扔掉了刀，急忙问NPC。

　　伤口里的血滴落下来，黑雾中的鬼魂和焦尸瞬间争抢着趴到司白脚边，贪婪地接住那一滴血，好像在品味什么珍馐。

　　“我可以走了吗？”男人又紧张地问了一遍。

　　咂巴着嘴的焦尸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将脑袋弯折过去看着他，说：“当然。”
　　话音刚落，一阵黑雾就将人扔进了湖里。

　　“他通关了，那下一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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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最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