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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混账!是谁说小姐瞎着一双眼,睁只眼闭只眼都能看得住的!”

      “这能怪我们吗?白天发药发得我头昏眼花,刚刚就打了个瞌睡!”

      “跟我犟?现在地脉紊乱,城里病了多少修士,万一小姐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对得起寨主和夫人!”

      争吵被北风刮散,落在星子与雪霜的间隙里。
      一轮明月高悬,照得满城夜色阴晦。

      长盈趴骑在墙头上,听着墙下云姥城寨弟子急得团团转。
      寒风吹得她指尖冻得发疼,她还是紧紧扒着墙头的砖,生怕自己掉下去功亏一篑。

      这应该是府邸的最后一道门了。过了这道,就能去天牢找师尊。

      她的确不可能坐得住。
      她爹失踪可是在今早,别说是今早,就说最近半个月的早上,他师尊就跟黄鼠狼见着鸡崽一样追着阮棠跑,怎么有可能去对付竹深?

      但如今整个云姥城,除了她,怕是没有人能相信迎元了。
      除了她,亦没有人能救得了迎元。

      “小、小姐——”

      她听准时机从墙头一跃而下,默念着咒法,砰砰两拳砸晕了看守的弟子,从他们身上摸出了几片钥匙以及城寨的门禁令牌。

      初出茅庐,大获全胜!

      长盈喜出望外地将战利品尽数收下,冷不丁,听到背后停下一串脚步。
      她猛地警惕起来,仔细一听,又不太像云姥城寨弟子的步法。

      “敢、敢问来者何人——”

      她将练习用的桃木剑颤颤巍巍横在身前。眼眶中的一副眼瞳缓缓转动起来,与另一副重叠交错,又诡异地拉远,如同蛇蝎般游到了眼眶之下。

      “一介过路人。”来者望着她的重瞳笑了,“想请小姑娘指个路。”

      一枚金翎无声地落在结满白霜的地上。

      月色从层叠的云间洒下,落在青年来者的脸上。
      白发,白衣,眉眼疏淡,长身玉立。

      可惜长盈眼盲,没能看得出。

      来者此人与路边那金碧辉煌的药仙君雕像长着同一张脸。

      >

      迎元被阮棠罚去面壁思过,或者面壁睡觉。总之不许来烦他。
      他得想个办法,不惊动那些草木皆兵的云姥城寨弟子悄悄溜走。

      从狭小的窗格往外看,万丈悬崖深不可测,唯一的山路被火把照得灯火通明,显然重兵把守。如今反倒是能体现出所谓天牢的格局了。

      要是药仙君,给杳春传个信,潜进土里,倒是能逃得悄无声息。

      哎。阮棠叹了口气。

      长盈也是好心,毕竟是证明迎元清白的唯一人证,可惜整座云姥城都知道她要来救人。如今也只能期望那些弟子抓了长盈能在天亮前撤退,否则日光一照,他又不好继续骗迎元。

      “师尊。”迎元委屈巴巴的声音从墙角传来。

      “你怎么还没睡着。”阮棠从窗边跳下,“身体疼?”

      “不是,感觉心慌慌的。”他坐起身,“师尊来听听?”

      “……”阮棠已经不想骂他诡计多端了。

      “真的,我真的心慌。”迎元举起两根手指发誓,“可能是长盈出事了,我想出去看看。”

      “你出得去?”阮棠看着那根刺穿骨头的铁链。

      “这不是在梦里?”他扯着那根链子,“把链子那附近的小腿扯了揣进兜里,之后再接上就行了,很快的。”

      “你别!”阮棠瞪大了眼,又一时语塞,“梦——梦里也不能乱来。”

      “哎呀,就算是现实我也很熟练的,不会有事。”他说得轻巧,“我原来是想着哪天师尊回来了,我好帮您把那个手臂接上。”

      ……他是在意的。阮棠想起他每天都在给那条断臂剪指甲的事情。

      结果回过神来的时候,迎元已经扯着链子把自己的腿骨硬生生掰断了。全程面不改色,还没刚刚被按在墙上傻笑的时候反应大。

      “……”阮棠默默地裹紧了自己的外套。

      怎么办,迎元已经看上去像是那种一旦发现自己是药仙君,就会拉着他玩掰断骨头再接上的爱情伤痛游戏的疯子。

      正在此时,牢房的铁门忽然被人轻轻叩响。

      “……师尊?”长盈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

      阮棠眨眨眼回过神。
      长盈?那么多人,她怎么能上山来的?

      阮棠又从窗口往外看。刚刚被迎元吸引了注意力,又或者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上山的簇簇火光此时全部归于沉寂,安静得像是被什么人掐住了喉咙一样。

      迎元还在沉浸地接他的腿,阮棠悄悄去开门。
      他警惕地拉开一条门缝,站在门外是货真价实的长盈。

      “你……一个人?”

      “嗯?这声音是阮兄?”长盈显然也很意外,“哎呀,这不巧了嘛,俺刚碰到一个道友说要找你呢。”

      “什——”阮棠蹙着眉拉开门,却被眼前的景象骇得愣在原地。

      长盈身后站着的,竟是昨日早上他追丢的羽人!

      “俺一个人哪里打得过那么多人呢,还好有这位道友肯帮忙,”长盈兴高采烈地炫耀,“给阮兄介绍一下,这位道友叫……诶,叫啥来着?”

      “没关系,我与他毕竟旧相识了。”

      “哦对对对,你们该认识哦。”长盈摸了摸脑袋,“那俺去找师尊了。”

      她看不见,所以自然不知道,在他们讲这几句话的时候阮棠已然翻手结印。
      羽人则猛地出手,用左臂掐住了长盈的脖颈。

      “呃——”呼吸一瞬间被夺走,少女发出艰难地喉音,似乎想问为什么。

      几枚飞剑毫无犹豫地几乎同时倾泻而下,直接砍断了对方的小臂。
      然而扼住喉头的手却并未松开,阮棠讶然地看着那条断裂的手臂竟然仿佛有知觉一般停滞在半空。

      “你忘记了吗。这具身体的手臂,被你亲手砍断。”

      羽人撩起自己空空的袖管,露出的左臂断口上有一道明显的针线缝补痕迹。而那条腾空的小臂呈现出诡异的半腐烂状态,又或者说,是从腐烂状态慢慢恢复新鲜正常时的过渡状态。

      那是当初被地脉吸走的断臂。

      线索在阮棠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被土壤吸走的断臂出现在羽人身上,意味着羽人是土壤乱象的源头,而指环与迎元的短刃以同样的方式消失,前者上沾有竹深的气味,后者出现在竹深的传讯中——

      禁闭竹深的极有可能是羽人。

      “呵呵……”羽人用他们熟悉的那张脸轻笑着,滞空的手臂掐着长盈的喉咙将她提得双脚离地。

      坚实的石土上呈现出不可思议的软烂,犹如沼泽淤地般被踩踏得微微凹陷。地面腾起浓厚的瘴气,扭曲了视线,二人的身影被掩护着融入黑夜,唯有羽人似有似无的笑声回荡在林间。

      “师尊……救……”长盈的呼吸肉眼可见地困难起来,却还没等他说完,便被羽人拖进了身后层叠的山石阴影之中。

      “谁!”迎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长盈?我怎么听到了长盈的声音?”

      阮棠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他拉进怀里,炽热的胸膛毫无征兆地贴近,谁能想到小时候那瘦削的小身板变得如此壮硕,像是被闷进了一座山里,撞得他头晕眼花呼吸困难。

      “你是……?”

      他眼上的布巾已经落下,浑浊的视线在黑夜中难以视物,不得不眯起眼费劲地辨认眼前阮棠的面孔。

      坏了——看清还得了?

      阮棠跳起来猛踹他那条刚接上的坏腿,痛得他嗷呜一声弓起背脊跪倒在地,然后转身闯入林间。

      >

      即使陷阱如此显而易见,他却还是要踏。

      地脉来自天地灵气,但凡这片土地上存在一颗种子,一根草芥,地脉就不会消亡,在一次次浩劫之后春风吹又生。这种死而复生的能力,他竟然在羽人身上看见了,这还得了?

      羽人在地脉中做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早已不可考,可云姥城的种种地脉异常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他要引起地劫,而阮棠自知自己有抑制地脉紊乱的能力,五百年前他也这么做了,被对方视为眼中钉倒也不难理解。

      从竹深下手,莫不是也是为了钓他上钩——真糟,糟透了。

      “师尊……?”

      身后那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扰乱了他的思绪,实在是阴魂不散,踹腿竟然只管了他一刻钟的安分。

      阮棠不得不回过头,看迎元被被匍匐的树根绊了个跟头。

      “嘶……”他揉着自己那条断腿,浑浊的眼费劲地眯着,却一刻不敢离开阮棠,“刚刚那么疼,我以为我醒了,怎么好像在做梦?”

      “呃——”阮棠心虚地撇开眼,用散发挡了挡侧脸,“梦中梦?”

      “那师尊刚才为啥要踹我?”

      阮棠更心虚了,“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你上个梦里的师尊。”

      背后的月色已经黯淡,逐渐明亮的日光正在试图点燃黑夜,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那师尊还知道长盈被歹人带走的事情吗?”迎元拍拍手站起身,“我在她身上放了信标——”

      突然刺出的阳光模糊了视线。骤然明亮的光影之中,模糊的人脸也愈加清晰起来。

      “师尊……吗?”他歪着头,比了比对方的身形,“怎么感觉——”

      别感觉了。
      阮棠拖着他钻进了身旁的石穴里。

      这是天然形成的石穴洞,狭窄闭塞,不透光。成年人无法在洞穴中站直,宽度也极其有限,一个人也得缩着些肩膀才能勉强抱膝而坐,两人便不得不脸贴脸腰贴腰,彼此之间留不出一丝空隙。

      阮棠也没想到这里这么挤,他只是听到了羽人的脚步声靠近。
      ——天亮了,不能让迎元识破他。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

      他压着迎元,勉强在二人的身体间腾出一只手的距离,膝盖被石砾硌得生疼,忍不住动了动,没曾想失去了平衡。

      “呃——”

      他不是故意的,但他一屁股坐在了迎元身上。

      身下的呼吸明显急促了,星星点点的光从石壁的缝隙中落下,迎元眼中的水光微微流转,像是洗去了铅尘的璞玉,透出点点幽暗的光。

      阮棠想重新支起身子,被他按住了腰窝,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倒在他身上。
      他以前就怕痒,尤其腰,迎元是知道的,他就是故意的。

      “……师尊?是师尊吗?”迎元眨了眨眼,“你要是师尊的话,就亲我一下。”

      “滚。”

      阮棠就是没力气也硬撑着反手撇了他一巴掌。虽然因为脱力变成了调情。

      迎元乐了,笑得弯了眼,“对了对了,这不就是师尊嘛。”

      ……贱就一个字,已经说累了。
      阮棠用胳膊捂住他的嘴。

      羽人轻盈的脚步从石洞外掠过,来来回回地徘徊。迎元在底下给他打手势,大概是说他感觉长盈就在附近,想把他的胳膊推开出去。

      当然不行。

      一来他没法确保迎元不会被外头那假药仙君的脸蛊惑。二来就算迎元清醒,他也没法解释自己身为阮棠一晚上的所作所为——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他昨晚选择用药仙君的身份骗他,那就只能骗到底。

      阮棠看着迎元那双幽暗的眼睛,轻轻地叹气。

      “师尊?”迎元听到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想起身,却再次被阮棠按下。

      海棠的香气溢满整个洞穴。
      轻柔的触感覆上唇齿,饧糖被狡猾的舌包裹着推入齿关。

      无法抵抗,无可抵抗。

      心跳得太快,太急。像是岸边将要渴死的鱼在负隅顽抗,像是被火燎着翅膀的飞蛾在垂死挣扎。

      师尊真的吻住了他。

      他快要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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