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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传讯到此便戛然而止。滴滴答答的血在那一头流淌着,仿佛通过一片宁静的玉铃流淌到了掌心观者的掌心。

      三人罕见地沉默了相当一段时间。

      金萧显然没料到竹深是真出事了,她一把抓起玉铃,想要通过玉铃的位置找到竹深,敌方显然早有准备,搜寻无果。

      迎元把栏杆捏扁扔在了一旁,咣当一声响,再抬起头,发现另外两人都在看着他。

      “不是我。”可疑人士迎元张了张嘴,“我前些日子丢了那柄小剑,不信你问他。”

      被指到的阮棠在金萧狐疑的目光中艰难地颔首,但他不是很想承认,毕竟跟那把小剑一起丢了的是他生前的断臂。

      好在金萧没有深究小剑的事,“那你说是谁干的。”

      “我说了你们也不信。”

      “你且说。”

      “……竹深的夫人,”他说,“赵姚氏。”

      ??

      然而还未等二人对此天马行空的指控提出质疑,劲风伴随着滔天怒气扑面而来。

      黑衣女人破门而入,反手一挽剑花,笔直的剑气刺破暗哑的牢房,凛然的杀意如排山倒海之势袭来。

      “混账迎元魔君!莫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杀我夫君!”

      ……这算什么,胡扯的现世报吗?阮棠腹诽。
      金萧扫了一眼局势,把发愣的阮棠往身后挡了挡,一脚把迎元踢到最前。

      然而剑尖却像是遇到了看不见的气墙,在距离迎元鼻尖两指的地方蓦然停下。
      后者面无表情地一指弹在剑身,铁器嗡的一声蜂鸣,随后噼里啪啦断成了截截废铁。

      阮棠看得讶然,那柄剑是玄铁重剑,能舞得动如此重器的女修功力也不俗,迎元竟能凭借区区一指化解得轻而易举。
      似乎与病情直转急下相对应,迎元的功力相比五百年前突飞猛进,活捉竹深简直不在话下。

      “……弟妹,弟妹冷静啊!”

      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匆匆跟来,玉冠骨簪,五百年那簪子都不带变的。

      于是阮棠一眼便知,这便是前脚被长盈淋了一头屎,后脚就收到求救来传信的老二,杳春。

      “冷静?我夫君的求救讯息里拿着迎元魔君的短剑,罪魁祸首昭然若揭,还在诋毁我,叫我如何冷静?!”

      “一柄剑,也不一定嘛,”杳春负手靠在墙边,贴心地把利器踢到一边去,“毕竟他要是出手,三师弟不可能还有传信的气口儿。”

      话是大实话,但很难判断他这是在劝架还是在火上浇油。迎元在那儿对着自己胳膊肘往外翻的师弟翻了个白眼。

      “赵姚氏,且听我一言,”迎元抬手,在女人再次发难之前开口,“第一,我能保证竹深目前为止生命无忧;第二,他出事与我无关。”

      “你放屁!”赵姚氏骂得掷地有声,“我夫君出事前就是总与你厮混在一处!”

      “第一,他找我,只是因为我有能力帮他践行方案,延缓云姥城的地脉问题。”迎元耸肩,“老二就是个自己灵魂都残缺的半吊子,老四一个花瓶我不提了——”

      杳春脾气好,在那儿笑笑。金萧是眉头一挑冲上去就要干,被阮棠一把拉住还不忘甩了一把卜签过去。

      “我帮他把云姥城的地脉提炼出来,锁进了他的金丹。”迎元歪了歪脖子躲开,“他与云姥城共生死,城在,他在,城破,他亡。”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要知道光是接触地脉淤积下的污浊之气,就能引发地脉症这种不治之症。将整个地脉埋进金丹,受到的病痛和折磨那可不是简单用一句生不如死就能概括的,会不会金丹爆体而亡都是问题。

      要是往常阮棠定会觉得此事匪夷所思,无异于自取灭亡,绝对不是直立行走的两足物种能用大脑思考出来的方案。然而他的确探不到云姥城下的地脉迹象,而且当想到这件事主导的两个人——一个倔驴一个恶狗,一个敢想一个敢做,又觉得有那么一点儿可信起来。

      “第二,他出事的方向,我给你指条明路。”迎元接着说,“前两天他跟我说,他见到师尊了。”

      “……?!”

      “你们也知道,这几百年间的冒牌货数不胜数。我也没见到他所谓的师尊,不好判断,”迎元扫了一眼他的师弟师妹,“但看现在的情况,他多半是栽了。”

      阮棠轻轻倒抽一口冷气。
      他猛地想起来,他追着灵犀指环来到云姥城后,最初是在竹深身上发现的气息。后来他又的确从那假药仙君身上拿到了另一枚灵犀——那么足以推断竹深与那个假药仙君见过面!

      “所以,”赵姚氏缓了好大一会儿,才蹙着眉开口,“你就是想说,整件事与你无关?”

      “不然呢。”迎元摊手,“退一万步来说,事情发生的今天上午,我正带着长盈在你家当众拉屎,哪有空去绑架人啊?”

      杳春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还没干透的头发。
      很少有人能用拉屎为自己辩驳,然而很诡异的是,这个辩驳竟莫名其妙地很具有说服力。

      “可我夫君下落不明,现在全凭你一张嘴信口雌黄,连自己师尊都能下得去手的人,让我如何相信?”赵姚氏显然满腹怀疑。

      提到师尊,迎元微微发愣,抿了抿唇,没有再辩。

      “其余人算了,你还是继续在这儿呆着。”她拍了拍手叫来人,“普通的绳索和铁链怎么配得上我们迎元魔君,来人,这不得上缚仙锁和钳骨链,好好招待一下?”

      云姥城子弟鱼贯而入,在天牢里设下天罗地网。

      有迎元魔君名声在外,阮棠是因祸得福,得到了赦免。他被金萧推着往前走,走到天牢门口实在忍不住回了一次头。

      铁器刺破血肉的声音压过了低哑的闷哼,锁链叮咚地响,暗色的血像小溪一样淌了满地。

      ……为什么他不反抗?能弹碎那柄剑,逃走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先走。”金萧又用力拉了他一把,低声道。

      >

      赵姚氏对药仙君的几个门徒依然抱有着敌意,但碍于夫君的情面,还是咬咬牙维持了明面上的善意,礼貌地请他们帮忙寻找竹深的下落,就把几个人都打发走了。

      这事儿必定不简单。阮棠看得一头雾水。

      赵姚氏对迎元的莫大敌意所出为何,他不知情;长盈似乎也与竹深和云姥城寨关系匪浅,金萧他们又讳莫如深。

      但有一件事他能肯定,也只有他知道。迎元所言非虚,竹深失踪与羽人有关,迎元很有可能是被冤枉了。

      阮棠看了一眼另外两人,每个人都揣着心事,面色凝重。

      他该出口吗。他该为迎元辩驳吗。
      迎元当年屠了一整座村寨,如今不也算能付出代价。况且他入狱,也更方便自己之后行动,不是吗?

      临街的小路,日过午时,街上的人群稀疏,已不见前些日的热闹。

      当下的地脉紊乱已不容小觑,不少来参加祭礼的修士因瘴气入体而病倒,街角出现了几个分发缓解地脉症药物的云姥城寨弟子,卖力地吆喝着。

      “我说……怎么都不说话啊?冷?”

      杳春忽然开口,脸上浅浅地笑着,大约是杳春看大家面色过于凝重,率先提出要不要去茶馆坐一坐。

      他走在前头,金萧落后他半步,阮棠缀在他们最后,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独食吃不得啊,师弟也真是的,见到师尊怎么不跟兄弟姐妹几个共享一下。”

      “我的卦盘也有那么一瞬找到师尊了啊,”金萧摊手,“我才不会共享呢,找到了我一定要金屋藏娇的。”

      阮棠心情沉重,听到这里反而有些哭笑不得。

      “你啊你,小师妹,我以前就觉得你心思不正,不像我光明伟岸,谨遵师尊教诲,要宽容,心中要有大义。”

      ……是啊,说起来虽然杳春嘴上总是没什么把门儿,但人还是正直的。不像老大和老四小心思多。

      “我觉得可以一起啊,”杳春挠了挠头,“大家都这么喜欢师尊,一起怎么了,大家都该对彼此宽容一点。”

      ????
      阮棠两眼一摸黑。

      “嘶,”金萧小小抽了口冷气,“这话说的,大师兄要原地发疯咯。”

      “他都快瞎了,忍忍吧。”杳春笑着说。

      “……瞎了?”阮棠蓦然停住了脚步。

      他想起迎元那双浑浊的眼睛,他在强光下时不时发愣,又总是将他认错,原来是看不清了。

      是了,他一开始捡到迎元的时候他就是个瞎的。地脉症最先侵占他的眼,最先发病的也该是他的眼。

      “哎呀,本来是想说两句俏皮话让大家开心点儿的,怪我,怪我。”杳春来拍了拍他的肩,“小兄弟,吃了这顿茶就趁早出城吧,最近地脉动乱,病了很多修士,虽然有药,能不吃这苦还是别吃吧。”

      “可……”阮棠忍不住开口,“你们觉得,这些真的是魔君所为吗?”

      杳春又笑,笑得无奈,笑得苦涩。

      “我们只能希望与他无关。但你觉得在魔君这两个大字面前,我们的想法重要吗?真相重要吗?”

      “他是魔君,他该死,天经地义,死得其所,死得大快人心。”

      阮棠被那一个个死字刺得眯起了双眼。

      日头偏西,晚来欲雪的天气,实在不适合站在街边。口中呼出的白雾在天边散开,袖管里的手指都被冻得没有知觉。

      阮棠才想起,当年他赴死的时候真的好冷。

      为了救人和炼制灵犀,他的灵力也耗尽了,与肉体凡胎无异。

      他拖着断臂走在雪地里,腹腔里空洞的金丹坠着发疼,轻飘飘的雪像刀子一样落在裸露的皮肤上,打断骨头,抽筋剥皮。
      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山路漫漫,没有台阶,没有指引,他咬着最后一丝自尊,用残破的四肢苟延残喘地爬上了山顶。

      经历了如此苦难重获新生,眼下戒指也找到了,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魔君的死关他什么事?

      可他想起那双发浑的眼睛,想起他模糊不清的呓语。
      他的苦痛是真实的,他的苦痛也是真实的,没有人在这五百年间得到安眠。

      他摸了摸胸膛,心跳得太快,太急,莫名其妙地幻疼,比那时雪落在身上还要疼。

      真不该。
      真不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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