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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早该一命呜呼。
      可是没有,脚下的尸骨越来越多,数不尽的淋漓鲜血从指缝淌下。

      而他,还卑劣地活着。

      有人哀嚎着,怪物,怪物,恶心至极,你怎么还不去死。
      有人祈求着,大人,大人,你就饶过我一命,我保证不会出卖你。
      也有人向他伸出援手,好可怜的孩子,跟着我吧,我能带你离开这里。

      然而无论阴狠的诅咒、可怜的祈祷还是状似仁慈的帮助,一切皆为画皮的谎言。他只管用锋利的爪子撕开那层华美的外壳,掏出血淋淋的内脏。

      那才是他能活下去的唯一保证。

      那个男人觉得是捡了他回家,然而事实上,是他尾随着他,将刀刃藏在袖口里,期待着刺穿那颗心脏。
      但他没有力气了,刀掉落在脚边。

      他被带回了温暖的小院里。

      >

      男人为他收拾出了一间向阳的小屋,会有太阳洒到床上,刺目到让他骨子里的卑劣阴湿都无处遁形。

      男人又絮絮叨叨地给他烧热了水,督促他洗干净身体,换下脏衣。紧接着检查伤口,拉着他上药,找来剪子剪去过长的指甲和额前的杂发,最后还不忘在干裂的皮肤上搽上乳膏。

      实在是太过繁琐,太过磨人,他都一直默默忍着,直到太阳落山时男人钻进了灶房,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少年悄悄拿起刚刚的剪子,尾随他进入灶房。

      男人正全神贯注地处理着食材,滑溜溜的薯蓣并不老实,一直在他手上滑来滑去。

      少年举起剪子,轻轻靠近。

      他实在太过柔软又不设防,与少年认知中的判若两人,连阳光都能穿透脖颈附近那层单薄到近乎透明的肌肤,青色的血管轻柔地跳动着,只需要轻轻一刺,血液就会如泉涌般喷薄而出。

      少年莫名觉得有些饥饿。
      他舔了舔唇,向着他的血管扬起剪子。

      “啧。”

      猝不及防的,男人啧了啧舌,转过了身子。少年高举剪子的手臂僵滞在半空。

      “你怎么知道我刚好需要剪子,”他从他手里拿过剪子,满意地将薯蓣剪成段,“还是这样好,就不会滑了……诶!”

      最后一段薯蓣像长了翅膀一样,咻地飞了出去,啪嗒砸在了满怀恶意的少年脸上。

      “没事吧?哎呀,才洗干净的脸。”

      少年愣愣地看着他拿来布巾,温热的触感落在脸上,仔细地擦去那些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的黏腻。他第一次跟他对视。

      青年并不是很爱笑,也不并非温柔的长相。只是那澄清的天色落在他眸中,温婉,鲜亮,干净,他窥见了一个柔软的灵魂,像是将手放进一条凛冽的山涧之中,初探微凉,但那正是小溪亲吻的方式。

      他的师尊是一个很好的人。

      那是他此生碰见的第一个好人。

      >

      他总是会偷偷看他发呆,青年的靠近会让他的心脏尤为兴奋,青年的触碰会让他浑身燥热,青年的笑又会让他柔软得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冒泡泡。
      他发呆的时候总是很脆弱,可青年总爱在这时候戏弄他。次数多了,他报复似地咬住了他的手指。

      于是青年的脸颊烧得通红滴血,那白到透明的脖颈和耳垂也染上了颜色,粉嫩的,可爱的,是那种春天最娇嫩的花才有的颜色。

      想摘,想咬,想吃。
      想拆吞入腹,想让他的喜怒哀乐永远为自己所牵动。
      想把这抹春色永远地关在自己掌中,不叫任何人拿去看去。

      后来他打扫屋子翻出金萧偷藏的话本子,鬼使神差地读完了那书生与小姐的甜腻故事,才意识到这种想法名为情爱。

      可是下贱的他不指望得到爱,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病弱少年,他手中的人头能摞成山,他甚至差点要杀了他。

      没关系,没关系,只有恨也是很好的。

      得不到爱的话,恨也是一种很长久,很深刻的感觉。他的师尊要是能恨他,那模样也是极美味可口的。

      于是在那场灾难来临前的一晚,卑劣的他借着地脉症爬上了师尊总不让爬的塌。那时候师尊会将发热的他拢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背脊,哼唱不知名的歌谣。

      ~鸳鸯于飞,夙夜在公~
      ~我心悠悠,盼君嗣音~
      ~黄粱其梦,与子同梦~

      后面大概还有,但他不想再听这不知跟谁学的情歌了。就像他也不想问师尊将自己埋在屋里那么久,又是在给谁打那副指环。

      怀揣着不敬和僭越的大弟子将师尊一把按在身下,欺身而上。

      烛火轻摇,庄周一梦,不知今夕何夕。

      师尊的唇很软,他记得。
      师尊的泪很涩,他也记得。

      也只有那种时候他才会觉得它们年岁相差得也没有那么多,僭越和逾矩的妄想如同疯魔了一般直往脑海里钻。

      那或许真的是一场梦,愉快的,甜美的,缱绻的。甚至天色既明之时,师尊罕见地赖床了。他恬淡的眉眼上缀着红痕,低垂的长睫上挂着水珠,总是严肃地板着的那张脸此时完全舒展开,像是只会在夜间绽放的睡莲。

      可师尊的眼里不会有他,也不该有他。

      迎元坐在床边,他尝试着偷偷戴上指环。
      可指环卡在了少年的指节上,因为反复摩擦留下一道道鲜红的痕迹,像是血,像是泪,像是在嘲笑着他的自不量力。

      他望着鱼肚白的天空,望着村落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别无选择,麻木地擦拭着剑锋。

      没关系,本就是过街老鼠。死在他手上也是一种不错的归宿。

      然而师尊却没有杀死他。

      他自戕了。

      为什么?

      我错了吗?
      错在了哪里?

      是卑劣的情爱出了错?是给卑劣的自己找的位置出了错?

      哦……我懂了,我懂了。

      我太得意了,我太僭越了。

      我应该是一只阴暗潮湿的蠕虫,用一生的长度仰望你的存在,我理应期望的完美归宿就是被你一脚踩爆,喷洒出的泥泞汁液吓了你一跳,然后那些汁液飞溅到他的裤管、袖口、鞋面上,怎么洗也洗不掉。

      于是每次洗的时候,你都会想起我,他或许还会与旁人说,那只虫子多么丑陋,多么骇人。

      天呐,这是多么美妙绝伦的故事。只要想到你会成为他衣服上的污渍,时时刻刻被念起,时时刻刻在他身侧,时时刻刻被他注视——

      啊……啊……啊……!

      兴奋得飘飘欲仙。
      又因为还可耻地活着而痛苦不已。

      为什么不杀死我我想被你杀死我想成为你的污渍我想永远被你记住我不会孤单你也不会孤单因为我会成为一条鬼永远陪在你的身侧我想被你杀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

      >

      迎元猛地睁开眼。

      他不知自己在囫囵吞枣的梦里睡了多久,地脉症的痛觉让周遭的一切仿佛梦中梦。

      就在这么一场梦中,他觉察到身侧有人,猛地抬头。

      夤夜沉沉,星子稀疏。无月的阴夜,无灯的室内,只有窗户外隐隐约约的火光,点不亮他模糊的视野,只能勉强照出那一道清隽干净的轮廓。

      师尊就坐在他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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