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梓扶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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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由混沌的状态中冷静下来时，落日已沉入西山。
她从血泊中站起来，有些蹒跚的走到白面前，费力将他拉起安置到外间的座椅上。
白的眼神空洞，就如一个无知无觉的木偶般任由她摆布。
虽然担心白的状况，梓还是把他单独一个人留在没有血腥的外间。
当务之急的是尽快收拾好东西离开这里，趁着附近的村人发现之前。
从尸体身上翻出值钱的财物，把家里用得着的东西精简打包，以幼童的身体做完这些事，梓花去了大量的时间和体力。
她本是出生在和平年代的女孩子，在遍布尸体的房间内保持镇静，这样的自己应该相当值得褒奖吧……
虽然是使劲掐着自己的手掌，毫不吝惜血从指缝间流下，才勉强保持住的镇定。
飞溅到身上的血已经干了，可在感觉上，那种粘腻湿滑的幻觉始终贴着皮肤；在鼻尖萦绕不散的浓重血腥味让她的胃部一阵阵翻涌。
她能够习惯恐怖片中尸横遍野的场景，但现实中同样刺激着感官的气味和触觉却是无论如何无法在短时间内习惯的。
不是不害怕，不是过于冷血，以维持理智考虑清楚今后的路，梓只是全凭着一股信念支撑自己，连体力透支的身体也是她靠强吊着一口气，才硬逼自己做出动作来。
她知道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那些人的亲友对他们的迟迟未归产生怀疑并过来查看的话，她和白同样难逃被杀的命运。
不可能指望现在这种状态的白，再让血继爆发一次。
叫醒受刺激颇大的白，梓带上行李和他一同离开了这个现在空余冰冷的屋子。
踏出门的那一刻，她仰头最后看了眼那块自己从未在意过的门牌。
长方形的木片上用毛笔书写着汉字的“浅野”二字，是这个家庭的姓。
从今以后，她就是浅野梓。
这个姓，会是她一生的烙印。
掬起雪擦洗掉自己和白皮肤上的血迹，梓带着白匆忙离开了他们出生的村庄。
白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至今仍沉浸于之前的震惊中对外界鲜有反应。不过梓明白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第一次杀人，杀掉那么多身边熟悉的人，如果还能像平时一样泰然处之，不是神经强健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就是本身精神有点问题。
除了他们的村子，梓只大约知道母亲常去的那个小镇的方向，但那镇子是肯定不能去的。
一切都在突然之间变了样，她以为这一生能够就那样安然度过，从未考虑未来的事。
应该要怎么做，将来要怎么办，这些问题混着种种未知的可能，让她的脑子如一团乱麻，仅找了个远离大路的方向，就带着白走在人迹罕至的茫茫雪地中。
夜幕降临，寒冷、恐惧、疲累，在陌生的地域跋涉了几个小时，普通孩童的体力早已到了极限。当终于看到不远处的林中透出灯火时，梓松下了一直紧绷的弦，视线瞬间被黑暗所淹没。
不行，不能睡……她还没有带着白离开那里……
在意识恍惚中，她反复的想着。
然而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从深重的疲累中脱身。
等她撑开沉沉的眼皮，自己已躺在榻榻米上，身上披盖着一条素色棉被。
白伏在她身边，像是陷入了梦中。
梓轻手轻脚的起身，将被子盖到他身上，确认他只是因劳累而睡着后，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很典型的日式居间，墙边的矮机上插着几只梅花，边上还挂着两幅字画。
缺乏常有人居住的生活感，看样子更像是客室。
纸门突然被拉开，动作很轻，似乎怕惊扰到房内的人。
虽说是这样，梓仍旧被吓了一大跳，僵直的保持着伸腿迈向前方的动作，机械状转头，然后抽了抽嘴角。
她看到了什么……？
白色的和服里衣，还有绯色的袴裙……这装扮怎么看……
都是巫女吧……
正当她有些抽搐的胡想自己是不是又穿到什么漫画里的时候，年轻的巫女亲切的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询问她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至少，她还披着小孩子的皮不是么……
暗叹一口气，梓有些虽然抱怨小孩子的身体什么都办不到，但身为小孩子的优势她还是得照样利用起来。
听完梓泣不成声编造出的悲惨遭遇，巫女安慰了她一阵，让她安心和哥哥在这里住下，自己离开房间去向宫司（神社负责人）禀报。
白睡得很沉，直到巫女离去后都没有醒来。
躺在哥哥的边上，梓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出神。
刚才的话，她确信自己没有露出什么纰漏。语句很混乱，应该和普通小孩子的反应没多大区别；编造的经历也没大的漏洞，很博人同情。
可是这个神社，毕竟不能久留。
以两个小孩子的脚程来说，这里离开他们的村子不会有多远。
那件事的消息传到这边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任何风险，她都不想冒。
第二天，如同特意要阻挡他们的行程一样，外面下起了大雪。
雪势很大，阻断了来往的行路。
照经验来看，这样的雪不下个四五天是不会停的。
“出行困难”这个词，意味着不论是想离开神社，还是想到达神社，都极为不易。
那件事要传播至神社，必定得等到雪停后，道路的积雪被人力清除之后。
这样的情况下，梓也乐得在神社多住几天。不仅是为了恢复体力，白和她，都需要时间冷静下来。
应该说，在那种落魄的情况下在神社附近倒下，真得算异常幸运了。
与之前相比，白已经好了很多，至少能同她说话，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梓大约能够明白一些。
——他是在用哥哥的责任勉强自己。
她想起巫女曾开玩笑般告诉她的话：
那晚她在鸟居附近扫雪，当看到一个孩子背着另一个孩子满身是血的从黑暗中走来那瞬间，她以为是鬼童子而失声尖叫。（鬼童子，一种日本妖怪。）
梓清楚的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白还处于将内心封闭起来的状态，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而且可能是因为血继突然爆发的关系，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
这样的白，竟然背着她来到神社……
还是，勉强自己才做到的吧……
梓不清楚究竟应该以何种心态来面对这种情形。
白的表现，很明显是记得当日的种种。其实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半会选择用遗忘来逃避。
但若要白和那天一样像个木偶般毫无反应，她绝对不要。
白，不振作起来不行。
可像现在这样勉强自己振作的样子，又让她看得很心疼。太快强迫自己接受某些东西，有时候只会适得其反。
很混乱，脑子里一团浆糊，木木的没办法安静思考。
梓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想要怎么样，一夜之间所失去的平静生活，想必同样对她造成了很大影响。
执着于过去不是什么好事。
但要马上忘记前几天才发生的事情，特别是那种事情，怕是没几个人做得到。
由于双方都处于非正常状态，这两兄妹的关系变得很尴尬。不过大部分时间是梓单方面的别扭。
每次只要一看到白装出来的那种一眼就能让人看穿的虚弱笑容，她扭头就跑。害得白还以为连小梓都不要他了，惴惴不安了好久。
其实这就和不成熟的小鬼总爱扯喜欢的女孩子的辫子一个道理，因为看得太重，才导致不能用常心对待。
以排遣抑郁为目的，梓拖着白在神社里乱晃。
宫司允许他们在这里住下来，可能是出于对那个编造出的经历的同情。
一般来说，侍奉神明的人心肠可能都比较好。
晃到拜殿时，想着难得来一次神社总得拜拜神明，梓从旁边搬来小板凳，扯了下风铃下悬挂的麻绳，双手合十祈祷起来。
最先拜的岸本大神，好歹他是这个世界最大的那个，就算没什么实际效果，拜一下总是不吃亏的。
接下去，她顺便拜了拜这个神社供奉的神明。
听巫女说，这间神社供奉的是鞍马山僧正坊。说白了，就是传说中的妖怪——天狗里的其中一只，八大天狗中的僧正。
僧正很有名，因为它是传说中教义经兵法武艺的那一位。
可这儿是火影的世界。
听说过火影里有尾兽，但从没听说过还有天狗这种东西的存在。
因此，拜天狗只是顺便，梓拜得毫无诚心，只草草的念了几句敷衍了事。
于是，有名的天狗就降下报应了。
本应牢固的巨大铃铛就突然那么掉了下来，要不是白反应快拉了她一把，估计她就成了穿越后死得最杯具的穿越者。
白慌慌张张的开始检查自家妹妹有没有哪里受伤，却发现那家伙趴在地上没心没肺笑得异常之甘畅，不禁有些恼怒。
“小梓，手伸出来，擦破了吧。”
语气强硬的说完，把妹妹的手拉过来，白说的话里仍不改对她的关心。
“嗨嗨，白的表情总算像个真人了。”
某丫头笑得越发欢快，用沾了泥的手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接着一下扑到哥哥怀里。
有空像傻瓜一样烦恼那些无聊的事，还不如仔细想想以后的事情。
尽管她没多大本事，保证两个人今后平安的过活应该没什么问题。她现在的目标，就是和白两个人一起幸福的生活。
白莫名其妙任由自家妹妹用脏手抱着自己乱蹭，正呆呆的不明所以，听到那个自得其乐的孩子仰着花脸说，
“白，我们一起到有夏天的地方去吧？”
夏天，据说是万物旺盛活动的季节。
虽然他不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家里的那本旧画册上炫目的绿色让他很向往。
和村子周围由白色构成的世界不同，那样耀眼的场景，哪怕只能亲眼看到一次都好。
Azusa……
梓默念着自己的名字，在白的怀里安静下来。
在夏日中能撑出一大片日荫的繁茂树木。
母亲替她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很向往夏天吧……
一生都被束缚在那个只有雪景的小村庄，被那个男人束缚住，最后却为他所杀。
她是个很温柔的母亲，令梓常常回想起前世一样温柔细心的妈妈。
现在想起来，她们很相似呢。
同样被束缚住，同样被这样的束缚耗尽生命。
所以，算是微薄的回报一些养育之恩，替这一世的母亲看看那些碧绿而茂盛的树木。
作者有话说第3章 梓扶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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