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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番外篇:清河 ...


  •   云梦--莲花坞

      江夫人平安生子,莲花坞上下松了一口气。

      满院莲花凋零后留下饱满的莲子,莲蓬与晚开的花苞交错,往年金玉华早让人摘了莲子且将莲池修缮整齐,再过数日便有满池娇艳的红莲新生,怎么样也不会像今年一样萧条。

      只是她身体越发地虚弱,再无往日管家时的精气神。

      有弟子卷了衣袖下去摘莲蓬,又在池子里打闹起来,一不小心折断了几只红莲花苞。

      方才还嬉戏打闹的几人愣着石化了一般,身为师姐的辛夷轻咳了一声,从小弟子手里接过折断的花茎若无其事地扔到池塘鹅卵石铺的边上,丹唇轻起

      “咱们可都看见了,风吹断的。”

      “师姐说的是,我也看见了。”

      “对对对,就是风吹的!”
      池子里浑身是泥的几个少年附和着,边将摘下来的莲蓬扔给没下水的弟子,至于那朵无辜的花苞不知何时被岸上的人转移走了。

      孩子满月那日道贺之人踏破门槛,一群小弟子猫在连廊边上喂鹦鹉,其中一人道:

      “师娘生了一对龙凤胎啊,我之前押注的是女儿。”

      “可别提了,有一段时间师娘睡得可沉了,我就以为会是男孩。”

      “......”聂辛夷正在替师父核对当季账簿,听着窗外师弟们说输钱的事,挑眉轻笑。

      赌钱有什么意思,发起赌局之人无论输赢都快从中抽去提成岂不是更好。

      没错这事情就是她搞的,不过被师父发现了,非说这事大风刮来的钱须得拿一半添置学堂开销。

      整整六百两银子!

      聂辛夷抽出银票时已经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了,她其实不是很懂师父多管闲事又烧钱的行为,论积德行善世上怕是无人能出其右了,但一个人付出如何填满千千万万贪婪的窟窿?

      管好自己的钱才是大事,想着自己的小金库又添一笔,聂辛夷哼着小曲拨动算盘的手指越发轻快,哗啦哗啦翻动账簿之后猛地停住,咆哮道“采买做账的给我过来!咱们家这个月吃金子了?!”

      还未曾等来管事,聂辛夷随手拿起桌上另一本账簿,是聂氏合资的产业,厚厚的账簿纸张略有些泛黄,其间掉出一个信封来,看起来有些时日了。
      仿佛早知道她会翻开那本账簿,上书‘聂辛夷亲启’的字样。

      聂辛夷觉得诧异,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却在拆开信封之后,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嘱咐他们不必来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落笔干净利落,金玉华的字素来锋利,如刀剑在纸上拼杀,写下这封信时却并不是这样。

      最后一笔收势犹豫了,晕开一个小小的墨团,她写道:

      “吾之将死,然,
      春寒未解,诸维珍重。
      山云万重,寸心千里。
      仰冀顺时,寸心如结。
      伏维自玉,以副鄙怀。
      暄冷不常,顺时自爱。
      世事易变,为道自卫。”

      傍晚敲响丧钟之时,方才浸在龙凤胎喜悦的云梦江氏上下一片缟素,弟子皆服丧跪于院前。他们从未见过威严的宗主如此颓废,此刻听闻他的哭声,纷纷垂下头,泫然欲泣。

      跪在最前面的人是聂辛夷、江碧晗、江澈。

      魏无羡推开门出来之时里面哭声和歇斯底里的挣扎偃旗息鼓,江氏两个嫡系的孩子走了进去,聂辛夷蓦然抬头看向天边,一抹将落未落的浮云染了落日余晖,掩去了身后残月。

      紫藤花架半蔫,花朵无精打采地吹落,秋千却自顾自摇晃,仿佛...金玉华还在。

      聂辛夷与众人反向,并不去拜会那具冷冰冰的尸体,反而一步步走近师父教训她时总坐的秋千。

      “师父。”
      她看向空荡荡的秋千,不自觉落下几滴泪,晚风轻柔地拂过她的鬓发,步摇随之微微晃动。

      莲花坞弟子众多,但聂辛夷与他们不同,她是皓月散人唯一的弟子。旁人都叫江夫人“师娘”或是“江夫人”,只有她叫她“师父”。

      她不是她的江夫人,是传道受业解惑的师父。

      江夫人教了她很多,六艺诗书礼乐骑射无一不精,箜篌也只教她一个,唯独不许她拿起刀。

      抱山散人一派的剑术是仙门弟子之中望尘莫及的存在,晓星尘、金玉华皆已身故,金玉华唯一的徒弟却跟着江澄学了些驭鞭之术,长大后擅使鞭子,并不佩剑。

      金玉华为何不让亲传弟子修刀剑?到她身死,聂辛夷仍不明白,但她知道,有一个人绝对知晓答案。

      清河--不净世

      自聂氏前宗主身死兰陵,清河聂氏换了个文弱书生做家主,此人一心享乐,无意于舞刀弄枪,连带着清河产业也变了模样,如今茶楼酒馆遍布,颇为倚重青楼乐坊,副业倒卖些杂七杂八的禁书、美人图之类的,可谓是风流公子聚集之处。

      有人说莫不是老金宗主走的早,怕也要于此处纵情声色。

      世人皆道聂氏小宗主“一问三不知”,嘲讽他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可那些不过是表面功夫,少有人知晓他精通六艺,编排歌舞精妙绝伦,于乐坊间千金难求;博览群书,涉猎之处横贯古今,奇闻异事信手拈来。

      世间少有这样纯粹的重情之人,从前截杀魏无羡,他一次也未曾参与,甚至数次下至山崖底部寻找魏无羡的尸骨。

      彼时,他真的什么都不图,魏无羡死后仍旧百家愤愤不平,他不过希望故友走得体面些,替他留一副全尸体罢了。

      聂怀桑性情淡然,不争不抢,乐得在赤峰尊座下逍遥。

      曾经无忧无虑的聂氏小公子确实不谙世俗之道,只管逍遥快活,何故变了一个人?

      时势造英雄便是如此境地,被逼至绝路时不得不断尾自救,只要想做,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同是家破人亡,二人断然咽不下这口气,联手布局,蛰伏十余载,引得隔岸观火之辈方寸大乱,借四方之力讨伐金光瑶。

      聂明玦死后第二年,小宗主一改往日庄重肃穆的气氛,青楼乐坊于清河地界拔地而起。金光瑶多疑,派了人帮着操持家主事务,聂怀桑乐得清闲,终日纵情声色不问正事。

      清河地界上烟花巷不同于别处,美人卖艺不卖身却最为出名,红墙金瓦堆砌起繁华的亭台阁楼朱漆大门顶上悬着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醉仙居”三个大字,是清河聂氏的产业之中最为红火的一家。不分黑夜白天,处处歌舞升平,笙歌不断,上头的暖阁倒是清净,没叫姑娘上来,只聂怀桑在房内斟茶。

      他走神了,茶水没过杯口不断溢出,茶水低落滴答滴答声在静谧之中尤为突出。

      一袭紫衣翻窗而入,吓得聂怀桑打翻了茶盏,好在茶水早就凉透了。

      “聂丫头,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怪渗人的...还有,不能走正门嘛,跟谁学的呀...”聂怀桑说话声越来越小,又瞥见聂辛夷腰间还缠着戴孝的白绫,渐渐声如蚊呐。

      “传膳了没?饿死我了!”
      这丫头看着也不像来吃饭的模样,聂怀桑有些不明所以,一面着人上菜一边道:
      “好好好,想吃什么吃什么!可你不是一向看不上外面的吃食?”

      “所以呀,我不是来找小叔叔吃饭的。”

      聂怀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才道:
      “那...你是想同我讨生意经?我能教的都教了呀,你现在做生意比我厉害。”

      “我爹怎么死的?师父死了,真相便也只有小叔叔你知道了。”
      聂辛夷从不拐弯抹角,她肃目、直勾勾盯着聂怀桑的眼睛,无形之中给人压迫感。

      “......”

      聂怀桑低头不语,他看向那抹醒目的白绫,忽的想起从前。

      自知晓魏婴神魂未灭起,他和金玉华试过了无数复活的办法,皆是无果。魏无羡许是厌极了人间,绝望如枯木,如何都不愿醒来。

      舍身咒并非万无一失,稍有差池即是魂飞魄散,好在老天眷顾,他们成功了。本该喜极而泣的两个人却还是没办法展颜,这份复活魏无羡的初心掺了杂质,每走一步的是利用。

      本来金麟台的事情金玉华早该同她的夫君全盘托出的,却自己偷摸藏着掖着,久而久之更不敢说什么了。

      “聂怀桑,我开不了这个口”她说。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这个忙我帮你。”

      观音庙大仇得报,他捡起了金光瑶的帽子。明珠蒙尘,聂怀桑亲手拍去上面的尘土,那帽子的顶珠便又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那个轻扑折扇的少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他又有什么错呢?那群世家公子之中,聂怀桑本该是最恣意洒脱的一个。

      过往历历在目,物是人非事事休。

      聂怀桑不知如何同侄女提起他的恨,毕竟该报仇雪恨的,一样都不少,他全部都做到了。可是心口仍旧缺了一块。

      他看着聂辛夷带着怒意仍旧亮晶晶的眼睛,这小丫头继承了聂夫人的美貌却并不柔弱,一颦一笑英气十足,像极了他大哥。

      “陪我喝一杯?”

      “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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