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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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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庭,藏经阁。
      孙悟空合上古籍,闭着眼揉了揉额角,让因阅读过长时间而感到酸涩的双眼休息了一下。
      藏经阁内藏书上万,他看了好几个时辰的书,现在一闭眼,眼前都还是望不见边际的书架、架上密密麻麻的书籍。
      他深吸了口气,手指抵在架上古籍的书脊上。

      哪吒坐在他的身后,正在静息打坐,打算试试能否通过调息的方式使得身体状况恢复些许。可这么久过去了都没什么进展,看来希望微乎其微。
      他将下一本书籍抽出翻开,一目十行飞速浏览。起先只是草草地略过无用的信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剑眉一低,眉心都渐渐皱了起来,翻页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慢。
      竟然是……

      孙悟空连忙走回哪吒身边。
      哪吒听见动静睁开双眼:“怎么?找到了?”
      孙悟空点头,正要把书递过去给哪吒看,却猛然惊觉哪吒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却在这时,哪吒的眉眼一压,像是痛苦到了极致,呼吸都逐渐急促起来。孙悟空大感不妙,连忙放下古籍过去查看:“怎么回事?”
      “无事。”哪吒颤抖着睁开双眼,攥紧衣角的双手青筋都暴起,他忍耐着莫大的疼痛,却觉眼前逐渐清明了起来,他咬着牙根,笑道,“我能看清一些了。”

      孙悟空皱着眉替他顺气,等到哪吒的疼痛平息下来已是小半盏茶之后了,哪吒浑身都被冷汗打湿,濡黑色的发湿漉漉地糊在脸颊边上,他像是刚从水里被捞起来,狼狈得紧。
      “把书给我。”哪吒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声音中却是带着冷笑,似是挑衅,带着青年独有的张扬与桀骜,“我倒要看看是什么。”
      他接过孙悟空递来的古籍,凝眸一看,轻笑出声。
      “原是如此。”他道,“竟是如此……”

      泛黄的书页之上,墨迹都因年岁之长而显得泛白,可其上文字一笔一划无比清晰,都指向那一个结论——
      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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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乙在云楼宫喝了整整两盅茶之后,哪吒与孙悟空才回来。
      紫霞听见动静,连忙迎了上去,先是仔仔细细地把孙悟空从上到下好好瞧了遍,再去看了看哪吒,见二人尚还安好,身上并无甚伤口。
      虽说孙悟空走之前说了他有分寸,但这分寸究竟点到为止还是见血就收,她也不清楚。如今见这二人连个皮外伤都没受,才彻底安了心。
      她转过身去看敖丙,在众人未曾察觉的时候朝着敖丙眨了眨眼睛。敖丙正抬眼看哪吒,接触到她的视线时,又默默地低了下去。

      太乙见哪吒无恙,心中才安定不少。哪吒知晓了他的来意,径直走向主座,他挑眉问:“何事?”
      倒是言简意赅直切主题。
      太乙轻咳了几声,视线在殿内众人身上飘啊飘的。孙悟空会了意,便与哪吒道了别,带着紫霞离去了。出殿前,似是还有些担心,回身对哪吒道:“有事寻我便是,这段时间我在天庭。”
      哪吒执起杯盏,正要浅啜一口,闻言动作微顿,继而笑了:“知道了。”

      送走了孙悟空与紫霞二人,哪吒才对敖丙道:“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敖丙略一愣怔,下意识就朝哪吒望去。哪吒妥妥当当地坐在殿上,正垂着眼喝茶。见敖丙没动静,哪吒抬起眼来。他又听见哪吒道:“以后你也不用做饭了。”
      敖丙起身应了,转身离开时还替他们关了殿门。

      等到敖丙的脚步逐渐远去,直到难以听见,太乙才放下手中吃食,直起身子,算是有了些坐像。
      哪吒这才挑着眉,一声嗤笑清晰地回荡在偌大而又空旷的殿内。
      “能说了?”
      太乙点了点头,随手用衣袍擦了手,才道:“能了能了。”语毕,他敛去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哪吒这才意识到,他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数千年来只留在乾元山闭关修炼的师父,这次是真的有急事才来寻他。

      “徒儿啊……”
      太乙斟酌着词句,有些吞吞吐吐的模样让哪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太乙搓了搓手,重重叹了口气:“你最近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哪吒低低笑了声:“如果你指的是感官渐失,有。”
      太乙倒抽一口凉气,心中暗道不妙,这劫数的预兆来的可真猛烈。他干咳一声,顶着哪吒好整以暇的目光道:“你现在失去几种感觉了?”
      哪吒略一挑眉,竟是勾着唇角笑了。他手肘支撑着桌案,拖着下巴,悠然地把玩着混天绫。
      “你猜?”
      太乙一口气差点没续上来。

      “一种?”太乙试探着竖起一根手指。
      看哪吒这悠然自得的模样,也不像很严重的样子,他就往少的数量报了。情劫前期的预兆只是一两个无关紧要的感觉,如果还在这一阶段,那也不算严重。
      哪吒慢悠悠地吹着杯盏中的茶水,连眼皮都没抬:“不对。”
      太乙一愣,又添了根手指:“两种?”
      哪吒把水面上漂浮着的茶叶吹开,摇了摇头。
      太乙呼吸一梗,觉得脑壳有点疼,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于是他颤颤巍巍地,又加了根手指:“三种?”
      哪吒喝了口茶,咂了咂嘴,“还是错了。”
      太乙愣住了,立马站起来尖叫出声:“四种?!!”说完开始来来回回地踱步,一边走一边还在那边絮絮叨叨念个不停,“怎么会呢?怎么会这么严重呢?”
      哪吒被他晃荡的头晕,当下咬着牙回他,“四种不到。”
      闻言,太乙脚步一顿,凑了过来:“什么意思?”
      “之前失去过视觉。”哪吒放下茶盏,抬起眼来看他,“但突然又能看见了。”
      哪吒的状态一如往常,冷静而清醒,太乙心中好奇,便问他:“既然你已察觉到了,那你必然已经做过调查了吧?”
      他了解他的徒弟,哪吒自小就有极强的控制欲,他绝不可能任由身体发生变化却置之不理。哪吒听了他的话之后也并无惊讶的反应,倒像是早就知道了原因一样。

      哪吒慢悠悠饮了口茶,回他:“情劫。”末了,又添了句,“你知道渡劫的方法?”
      果然。太乙心中这么想着,到一旁坐下,“知道。”
      哪吒挑眉问:“要如何?”
      “人没了,情劫也就散了。”
      太乙说的轻巧,哪吒听了却暗自敛了眸光,他低垂着眉眼,太乙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道,“没有别的办法?”

      倒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两人数百年来的恩怨纠葛他也是看在眼里的,他们互相折磨着,怎么想都不会是互相喜欢的。
      太乙思忖片刻,摇摇头,回他:“难。”
      哪吒不说话了。

      哪吒的劫数是何人,他们都心知肚明。
      太乙也知道自己这徒儿可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人娶回家,再看这三百年来寻人时不死不休的架势……
      哪吒沉默着,太乙便也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哪吒听见他师父的声音响起。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天庭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做。”太乙道,“他们会选择保住谁?敖丙软肋太多,好拿捏得很。”
      太乙所言,哪吒又怎能不明白,他沉默地把玩着杯盏,却是轻笑出了声。

      “我的人,要死也得死在我的手上。”
      嘲讽、不屑,哪吒对天庭的态度溢于言表。他轻嗤一声:“天庭也配插手?”

      -25-
      敖丙回了自己的偏殿,这里距哪吒的寝殿不远,仅仅隔了一个小池塘。他在窗边的桌案前坐下,倚着窗棂,望着不远处云雾缭绕间开的正好的芙蕖。

      敖丙垂下了眼,水蓝色的眸中盈着水波,纤长的眼睫如轻薄的蝶翼,轻轻一颤便能洒落人间绝色。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哪吒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兜兜转转花了那么大的功夫,让他成了这云楼宫内的一只金丝雀,却对他如此见外。
      虽说当年是哪吒强娶,他并不情愿,但好歹也做了那么久的夫妻……
      他与太乙本就不甚熟悉,可他与哪吒朝夕相处这么久了,竟然还是“外人”这一身份吗?

      他心不在焉地拿起桌案上绣到一半的手帕,纯白色的帕巾一角,一条赤色的小龙初见雏形。
      这是他给敖莺绣的,过几日若是得了哪吒许肯,他打算去趟东海,把东西交予女儿,若是去不成,那便派个人送去。
      他绣的是女儿的本体,他还记得小姑娘刚从蛋里孵出来时还是小小的一条龙崽子,鳞片是火一般的金红色,眨着黑溜溜的眼珠子往他怀里蹭,当时他便觉得女儿是他今后活下去的动力,无论过去如何,只要他们父女在一处,便再无甚可怕的了。
      如今女儿身在东海,龙宫众人会护她安好,他今后就算在这云楼宫呆上千万年的岁月,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若是动作快些,今晚便能把这帕子绣好。敖莺向来喜欢他做的小东西,更是对之前那条绣了莲花的帕子爱不释手。她的生辰便在下个月了,他近日来清闲的紧,应当还能赶制件衣裙出来。

      夜晚的云楼宫向来是安静的,回廊里的灯火蜿蜒至远方,沉入远方深沉的夜色。敖丙绣了许久,眼睛便有些酸涩了,他将东西搁在桌案上,闭上眼揉着额角。

      也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三百年前的一个夜晚。
      那一晚的月色极好,洋洋洒洒的铺满了整个东海,他浮上海面去看,听着不远处浪潮阵阵,心中轻松愉悦。
      可便是这么个寻常的夜晚,他的这一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那段时日哪吒总来东海,闹腾会儿就走。他曾与哪吒有杀身之仇,在这三界,便是一个无甚名气的散仙都知晓他们不对付。
      可那混世魔王竟来东海求娶他。他心中觉得荒谬,也并不愿意,只当个笑话听过便是了。
      他知道东海那段时日被哪吒闹得苦不堪言,可那位天尊阁下生来便狂傲不羁,连天庭都管束不住他。

      当年敖丙不过上岸阻止,就被哪吒杀了,对方那么个我行我素无法无天的性子,不论是谁都不愿意去惹的。
      求娶龙宫的三太子,这么一件整个三界听着都觉得荒谬的事情,李哪吒不仅做了,还闹得人尽皆知。天帝不敢惹这混世魔王,是以天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也任由着他这么闹了。
      若是哪吒能够安安分分的,不是每天想着怎么大闹天宫,小小的东海龙宫又算得了什么?天上星宿万千,小小一颗华盖星又算得了什么?

      他至今记得,敖广身边的龟丞相上岸来寻他,说是敖广有事找他。他披着月色、踏着波光回了龙宫,得到的却是敖广的一句:“那位天尊相貌不凡、能为也不差,既然人家喜欢你,你去看看如何?”
      父亲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他心中油然升起一股难言的悲哀,可他只觉得荒唐。
      “父王,您应当知道儿臣不愿。”他回绝得坚定。
      敖广重重叹了口气,又劝说道:“他人不错,你嫁过去应当不会受委屈,对东海也好。”
      敖丙难以置信地看他,唇角的笑意悲凉,他深吸了口气,连呼吸都是在颤抖着的。
      这是由不得他做主的意思了。

      那一晚是他们父子这千百年来第一次的不欢而散。

      半月后,红妆万里,自东海一路铺至坐落在天庭的云楼宫,他被迎进云楼宫,与哪吒结为夫妻。
      此后数年,他被困其中,难以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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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日子哪吒大多时间都呆在云楼宫里,敖丙呆哪儿他就往哪儿钻,也不说话,就在旁边啃着苹果看敖丙做事。
      哪吒看他的时间变长了,还总爱时不时地凑过来抱着他,埋在他肩头。敖丙起先总被他吓一跳,下意识就要挣扎,奈何哪吒双手抱他抱得紧,让他逃离不得。时间久了,他便也习以为常了,哪吒凑来时也不再躲了。
      紫霞与孙悟空来的勤快,时常带些下界的吃食来与他们分着吃。紫霞往往会带着敖丙往水榭里一钻,哪吒则与孙悟空一起谈些事情,这般平和的日子倒也惬意。
      敖丙便常常会想,若是之后的岁月都这么过,倒也不算难熬。

      许是近日来天气转凉,池中的莲花都开始凋谢了,原本娇嫩的花瓣边缘泛着些微的枯黄,显得无精打采的。
      孙悟空随着哪吒到了书房,透过窗棂可以看见不远处正在喂鱼的紫霞与敖丙。
      “你什么时候开始听不见的?”孙悟空将视线从紫霞那处挪了回来,皱着眉问眼前的好友。
      哪吒仔细地辨认着他双唇的动作,大致了解了他在问什么,揉着额角回他:“昨夜。”
      “敖丙没发现?”
      “没。”
      他与敖丙分房睡了有些时日了。虽然每日朝夕相处,但他至今没有让敖丙发现他的异状。可他身体每况愈下,时间已经不够了,他必须尽早解决。
      孙悟空大致了解了状况,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哪吒虽听不见他的话,却也能辨认出他在说什么,回答道:“此事我会自己解决。”
      “你……”
      哪吒打断他,微阖的双眸睁开,眼底一片灿然:“我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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