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字成劫》疏枝外

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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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墨色渐浓，阴云层层笼罩，夏日的天气阴晴不定，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
　　敖莺一路小跑至街边檐角下，取出出门前爹亲塞在她袖中的绢帕。帕子雪白，只在一角绣了一朵盛放的莲花儿，她将手中蔬果放在一边，仔仔细细地擦拭起了被雨打湿的衣裙。
　　可不能让爹亲瞧见了。小姑娘这么想着，又用帕子将那濡鸦色的长发包住，小手一拧，要将长发绞干。

　　这雨一时半会儿可停不了。她叹了口气，抬头就瞧见密集的雨珠自檐角滚落，一颗接着一颗，像极了那些富贵人家家中缀着的珠帘。
　　正当小姑娘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地绞干头发时，乍见一道火光自空中掠过，在镇外不远处炸开一道璀璨金芒。敖莺从未见过这般场景，一时好奇便探出头去，冰凉的雨珠子滚落在她眉心，冰得她浑身一颤。
　　她连忙退回屋檐下边，目光却还是盯着那处不放。

　　金光逐渐散去。在稀疏光影中，但见一人风华绝代，缓缓走来。红绫覆身、金枪点地，青年濡黑色的发被雨水浸湿，乖巧地贴在脸颊边上，那枪尖落在石板铺成的路上，被雨幕落地的声音掩去了掠过时尖锐的摩擦声。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来往行人撑着伞，在他身前自然地分成两路，从他身旁经过，走过时还不忘皱着眉再往旁边行两步，生怕沾上晦气。
　　小姑娘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站起身，双手拢在唇边，合成一个喇叭的形状，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叔叔——雨这么大，您不来避避雨吗？”

　　雨幕中，那青年身形一顿。他转身，忽而狂风大作，天际云层摩擦间，发出一声巨大雷鸣，大地都几乎震颤起来。
　　敖莺呼吸一滞，被这雷声吓得一颤，手中帕巾落在地上都恍然未觉。直到青年走到她身旁，用被雨水淋得湿透的、骨节分明的手拾起搁在她眼前时，她才回过神来，慌忙间接过才发现帕子早被泥水沾湿，连那一角的莲花都被湿泥污了娇嫩花瓣。

　　敖莺莫名沮丧了起来。
　　“怎么了？”青年开口，声音出奇的好听。
　　敖莺道：“没事。”
　　继而伸手，依靠着檐角滑落的雨珠洗去帕巾上的污泥。小姑娘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藕节一般的小臂，熟练地搓着手帕。待帕子被洗净了，她才收回手，双手绞着帕巾将其拧干了。
　　她转过身，在青年不明所以的眼神中，用刚洗净的、拧干了水的湿帕子细细的擦拭着青年的脸颊。
　　敖莺语重心长地道：“爹爹说过，淋雨很容易生病的，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只是年纪太小，奶声奶气的，终究没有什么威慑的意思在里面。
　　他垂着眼，对上小姑娘那双清澈的水蓝色双瞳时只是微怔。青年的眼神亮了几分。
　　他就任着面前这个小姑娘替他擦净了脸上的水迹，心中是数百年来难得的平静。

　　盛夏的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敖莺坐的太久了些，起身时腿脚酸软，若不是青年扶了她一把，恐怕得摔个四脚朝天。她谢过了青年，回身抱着被放置在地上的蔬果，蹦蹦跳跳地离去了。

　　哪吒望着她的背影，沉默良久，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后，他才敛着眉眼笑了。火尖枪发出欢跃的清鸣声，连带着袖间红绫腾飞间都轻快了不少。
　　火尖枪化为一道金芒落于他耳垂，哪吒拾级而下，朝着敖莺离去的方向眯起了双眼，那双漆黑的瞳中似有火焰灼灼燃烧，燎原而生。
　　“找到你了。”

　　-2-
　　敖莺走回了家，大老远就看见她那位父亲手中拿着把尚滴着水的油纸伞，站在家门口四处张望着。
　　按照她父亲的性格，瞧这架势，怕不是站了一整场雨。
　　敖莺心下一惊，连忙抱着手中购置的蔬果小跑回去。

　　敖丙见女儿平安归来，迎了上去，从小姑娘手中接过那些新鲜蔬果，边把人往家里带，边道：“雨下的这么大，淋了雨吧，赶紧回家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小姑娘笑着应了，拽着父亲的袖子不放。她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脚步轻快。她道：“爹爹，今日我在街上遇见了个怪叔叔。”
　　“哦？”敖丙疑道，“怎么个怪法？”
　　敖莺沉吟半晌，道：“叔叔好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不打伞，只在雨里走，也不知要去哪儿，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她话语顿了顿，琢磨了会儿，才继续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好像……很难过。”
　　难过？
　　敖丙微愣。
　　他这女儿心性单纯又天真，又没什么心眼，平日里看见只雏鸟从鸟窝里掉出来都仿佛跟那只雏鸟的母亲感同身受，要难受个小半天的。对此他早已习惯了。
　　他把人带进了屋子，将手中的物品放置在桌案上。他抿着唇浅浅笑了，先是倒了杯茶递给敖莺，让她喝了暖暖身子。
　　敖莺一向乖巧，不让他操心。小姑娘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衣裙后，便抱着衣物蹦蹦跳跳地进了内室。

　　敖丙垂着眼，拢着杯盏的双手冰冷彻骨，这本不应是在盛夏会出现的情况，他的手微微打着颤，几乎连杯盏都握不稳。
　　从天上下来的……
　　他回想起女儿的这句话，心中猛然一抖，连带着手中杯盏都被打翻在地。他因这过于尖锐的破碎声回拢了神思，他心不在焉地蹲下身子，一片一片，将破碎的杯盏拾起。
　　“爹爹？怎么了？”
　　内室传来敖莺满是担忧的声音，想必是听见了这处的动静。敖丙抬眼，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心神恍惚，“没事，不小心打翻了东西。”
　　他垂着眼，纤长的眼睫洒落下一片影，将那双清澈的水蓝色眼瞳隐于其下，也将那份不安隐藏了下去。

　　恰在此时，窗外狂风呼啸着平地而起，纸张画卷被扬起，在风中打着旋儿，像是要被这狂暴的力道撕的粉碎，略重些的物什都被打翻在地。
　　敖丙猛然抬起眼，心中的不安被骤然放大了数倍，他颤抖着手，手中的碎瓷片在恍惚间再次砸落在地，就连手上被划出数道伤口都为曾察觉。
　　敖莺急匆匆地从内室走了出来，难掩面上惊恐之色。她快步行至敖丙身边，刚想开口问发生了何事，却在见到敖丙手上正渗着血的伤口时顿住。她捧起敖丙受伤的双手，呼吸都是一滞：“爹爹，这是怎么回事？”
　　敖丙却没回答，他怔怔地望着窗外被连根拔起的草木。它们在呼啸的风中被撕裂，狂沙走石之间，只见浓烈的火色缓缓靠近。
　　他顾不得手上的伤口，下意识将孩子护在身后。
　　“他来了。”
　　敖莺微愣，她拽着父亲的袖角，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谁？”

　　-3-
　　哪吒行至院中，绛色衣袖上的火纹流转着鎏金色的光。他略一振袖，红绫飞舞间，风沙骤停。他抬眼，深沉的漆黑色双瞳中似有星火燃烧，仅在瞬间便成燎原之火。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追寻了数百年的身影。

　　敖丙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一抖，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浮上心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游走全身，背后那条狰狞的伤疤都隐隐作痛。
　　当年这伤要了他的性命，早已痊愈数百年，却依旧会因眼前这人而在此回忆起当时剖心噬骨的疼痛。
　　敖莺明显地感受到了父亲的恐惧，她的父亲颤抖着，仍然努力地挺直脊背，以高大的身形将她护在身后。

　　哪吒自然察觉到了敖丙此时的心情，他目光一转，便落在了敖丙身后露出一双水润杏眸的孩子身上。
　　敖丙呼吸一滞，下意识将敖莺护的更紧。

　　哪吒端详敖莺许久，又将视线落回敖丙身上：“这孩子……”
　　“孩子不是你的！”
　　敖丙往后退了一步，他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但却十分坚定。
　　闻言，哪吒眉眼一凛。

　　敖丙能清晰感受到哪吒周身气场的改变，怒意不加收敛，在他周身肆意扩张，排山倒海似的沉甸甸压过来，几乎要让他透不过气来。
　　“不是我的？”哪吒咧着嘴笑了，但唇角的笑意却越发狰狞。
　　没想到数百年不见，哪吒的威压更胜先前。
　　敖丙深吸了口气。他在哪吒这般外放的威势之前几乎要站不稳身子，但他执拗地挺直了背脊，“莺儿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落地有声。

　　哪吒几乎要笑出声来，他眯着双眼，精致的眉眼间满是嘲讽。
　　“你说不是，那便不是了。”他咧嘴笑得更是放肆，“不过数百年不见，你倒是给我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啊，敖丙。”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
　　但闻一声冷笑响起，混天绫得到主人指示，见风就长，翻卷着朝敖丙而去。敖丙双手捏诀，正要反抗，那赤色长绫却在他眼前延展开来。
　　敖丙微怔，长绫层层叠叠铺展在他四周，满眼都是艳烈的红。
　　哪吒想做什么？

　　却是一声尖叫让他猛然回神。
　　“爹爹——”
　　敖丙的心骤然一沉，他顾不得其他，护住孩子的迫切心情胜过一切，手中银辉大涨，繁复咒印瞬间成形。
　　哪吒的目标是敖莺！
　　一时之间寒气四溢，铺遍万里，将周围一切都冰封了起来，连混天绫都无法避免。
　　束缚住他的红色长绫碎裂开来的那一刻，他看见哪吒抱着敖莺，动作看似亲昵，实则杀意暗涌。
　　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听见哪吒说：“既然这是你的孩子，我自然也能一视同仁的喜爱。”他话语一顿，剑眉微挑，嘴角的笑意越发地冷了：“不过你那姘头，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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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藕：啊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