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别乱跑》九天来仪

5、第五章

　　“爹爹，你就一点不好奇娘亲今日的举动吗？”
　　“这有什么好奇的，你娘她当年干什么都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你爹我已经无所谓了。”
　　苏潭也不好再问，闷闷不乐的被苏徵之拉着回宫了。
　　入夜，卓仪沐浴后，将她带到宫中最高的观星台。
　　观星台是父皇为母妃专门搭建的，就是想让母妃把天上的星星看得更加清楚，了解星辰运行。
　　不过肉眼观星星终是表象，真正会看天相的在心里就有一张更大的天御星辰图。
　　她是第二次来到这里。
　　记得第一次，母妃一身月白色的长裙，跳了一支舞。
　　霓裳飘飘，烛火摇曳，只有父皇和她两个观众。
　　母妃说那不是舞，而是一种功夫，苏潭表示非常赞同。
　　舞是柔软无力的，悦人悦己，属于娱乐性质的。
　　而母妃步步生莲之下还藏着杀伐决断之意，弹指间她能感受到有股能量波动。
　　毕竟她前世修行过的，母妃跳的时候，她看见从四面八方有不少灵都聚过来，在旁边看得如痴如醉。
　　五颜六色的灵，她能看到，父皇却看不到。
　　卓仪后面解释过：“你与我流着一样的血，而你的父皇终究是个凡人罢了，这个功夫本来就是超度亡灵的，我与万物为一，便是这个道理。”
　　卓仪在风中站了好一会儿，宫人们洒扫了一圈，又把观星台周围的烛火一个个点亮，接着一群宫女捧着一张巨大的毯子上来了。
　　她们将毯子摊开，摆在中间，苏潭才看清楚那是一张八卦图，唯一不同的是上面布有二十八星宿。
　　青龙七宿：角、亢、氏、房、心、尾、箕
　　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
　　白虎七宿：奎、楼、胃、昂、毕、嘴、参
　　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
　　八卦图的周围全是星辰列张。
　　苏潭隐约觉得今日有些不同，她问：“母妃？这是？”
　　卓仪没有回答她，反而向宫人们吩咐道：“东南西北，按照二十八星宿摆上相应的神兽熏炉，今日只熏艾草。”
　　过了几刻，宫人们捧着四大神兽的金色熏炉上来了，父皇忙完了政务，也跟着她们一步步上着台阶。
　　苏徵之换上的便服，跟卓仪的衣裳同色，都是月白的。
　　卓仪盘起了发髻，很简单的样式，今日她讲究了一切周到的礼数。
　　沐浴、斋戒、焚香、祈祷。
　　宫人忙完后，点燃艾草，便退下了，只留下苏徵之跟苏潭在现场当观众。
　　“小潭，你要记住今天我今日所有动作，若有来日有神求你，你便以此渡他往生。”
　　卓仪背对着她两，清冷的声音在观星台上回荡，头顶上万千星子闪烁。
　　“这也仅仅是八卦里面的一点，未来我里面的千分之一的招式将化为舞蹈或其他功夫中去，但你要知道它属于道，是我们这个朝代之前，流传最古老的道。”
　　“世人学了，不知道礼数，更不知道它的来历、作用、意义，也必须心性纯洁的人来练习，所以未来人们跳舞练功会容易受伤扭伤。”
　　“但是你要记住，它属于道，位于八卦里人道的一部，主管一切众生的生生死死，我与天地为一，与众生同在便是如此，一定要尊敬它。”
　　“未来世会丢弃这些文化，觉得是糟粕，但明珠蒙尘，终有露面之时。”
　　“你是我的女儿，这套功夫往后不能属于任何门派，任何姓氏，它只属于天地，就像我们人都归属于自然。”
　　“若被一些偷学者强行冠上门派及个人姓氏，后果有二：一是天下纷争四起，人心不古。二是人命微危，怎堪撑起偌大天道？众生拥有的一切皆是自然的不吝赐予，百年之躯怎配跟自然争功？天怒天罚非一人之命可以承担。”
　　“若往后天罚四起，岂不是众生要与那贪婪之人共承恶果！它若被偷也是浩劫无边，谁敢以身担责？”
　　“它名莲华，只能一世一位女子来承接，你要保护好它。这女子也必须有师傅指引，但你我是母女关系，我不愿意你叫我师傅，所以我留你在此观看。”
　　“小潭，你要记住我方才的所有话，记住我接下来的动作，然后忘掉。”
　　“无中生有，有中生无。”
　　“大道归无，吾与众生殊途同归。”
　　卓仪纤细曼妙的月白身影独自站在星光之下，烛火之中，四面烟雾，腾腾升起，几乎化为仙女乘风归去了。
　　“好的，孩儿谨遵母妃嘱托。”
　　苏潭跪下来，向她认认真真的拜了三拜。
　　她也不希望跟卓仪就绝了母女之情，这是她活着在人间遇到的最温柔聪慧的母亲。
　　苏徵之将她拉起来，一同站在了旁边。
　　突然，一阵风吹来，仅仅一眨眼的功夫，观星台的最前方背着她们端坐了一位女子，也是月冷长衫，盘着腿，一把古琴横放着。
　　卓仪捂着嘴，哭了出来。
　　“师傅。”
　　女子没有回头，只是微低了头，双手放在了琴弦上，准备好抚琴了。
　　卓仪慢慢擦干泪水，平复了心情，退至八卦图的阵眼之上，女子衣袖一动，琴声清脆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星空。
　　卓仪吟唱着，跟她往日说话的声音不同。
　　“众生俱此，共离夙尘。
　　终此百年，犹有尽时。
　　梦萦念牵，皆当勘破。
　　忽尔往来，不惑尘嚣。”
　　声音空旷清幽，却有一股穿透人魂魄的力量，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曲调，惊得苏潭抓住了自己的裙摆。
　　这种类似的曲调是她在地狱时当怨灵时，一个人走过那长长的血河，漫长无聊的路程，隐约从哪里传来过。
　　那些个冤鬼怨灵乃至她都听得神魂颠倒，魂牵梦绕。
　　不过这个不是送普通的灵魂，而是送神的。
　　卓仪盘腿坐在地上，慢慢张开双臂，如同一只鸟儿挥动着翅膀腾飞了身体，不过那动作是刚柔有力的，不是软绵绵的。
　　她的脚尖飞快的点在八卦阵上，天上的星星也将星光投在阵上，二十八星宿是二十八个阵法。
　　星宿一个个将光慢慢点在八卦阵上，卓仪脚下点着星光，手中挽着莲华，腰肢微动。
　　苏潭想起有位才子形容佳人的那首词，形容此刻的母妃再合适不过了。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那些跳过的星宿阵法，在地毯上周围一个个点亮了，散发着温柔朦胧的金光。
　　卓仪却一直在八卦的圆圈内的方寸之中未曾出去，她脚步轻挪，身影翻飞又落于最初的位置上。
　　琴声也戛然而止，二十八星宿皆被点亮，它们渐渐升起围着卓仪绕着圈圈。
　　金光闪烁之中，苏潭抬头看见天空北方玄武处缓缓爬来了一只大乌龟。
　　苏潭顿时明白了，这就是昭楼中午死掉的灵龟，原来母妃是在渡它。
　　灵龟化作了一位期颐老人模样，向她们这个方向，恭恭敬敬地低头拜了一下，随后他哈哈大笑一声，化为一道星光融入斗宿百颗星子之内。
　　他死后成为了星星，苏潭不知道灵龟的过往，但是她替现在的他开心。
　　在天上发光总比被人们当宠物看要好，至少是自由的。
　　女子也抱着琴站起来，卓仪问:“师傅，还是不肯不跟徒儿说句话吗？”
　　女子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
　　卓仪看她没有直接飞走，心里觉得有机会，继续说:“师傅还是在关心徒儿，要不然这次不会在这里守阵，对吗？”
　　女子还是没有回头，没有回答她。
　　卓仪说:“师傅都不愿意多看徒儿几眼吗？”
　　女子这次却发出一声轻叹，依旧没有转身看她，脚尖轻点台面离开了。
　　苏徵之走上前抱住卓仪，内疚的说:“都是我，让你们师徒之间起了间隙。”
　　卓仪在他怀里，望着师傅远去的地方，小声呜咽:“是我一意孤行了，怨不得你。”
　　苏潭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也没有多问，问也是问不出什么，她不去掺和父皇母妃二人世界的伤春悲秋。
　　自己一人向八卦图走去，她伸出手去抓那金色的小星星，跳动的星光穿过了她的手掌，停了下来，一个个的阵法向天上飞去。
　　离她的视野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了。
　　可是二十八星宿是消失了，无数道银白的流星却接二连三的划破了天空。
　　苏潭吃惊地“哇”了一声，苏徵之和卓仪闻声也看向天空。
　　卓仪擦了擦眼泪说:“带着尾巴的是彗星，不带尾巴的是流星，快点许愿吧！小潭，这次的流星很灵的。”
　　“好的，母妃。”
　　苏潭连忙闭眼，两只小手紧紧地攥在。
　　可是现在的她心里并没有什么所求，她渐渐安静下来。
　　她想着那就祝父皇母妃白头到老，祝自己未来顺利，心想事成吧！
　　苏徵之给卓仪擦了擦泪水:“我想跟你永远在一起，不知道天上的星星同意吗？”
　　卓仪不禁一笑:“你跟我在一起还需要问星星吗？问我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