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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鲜血敲开的佛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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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狱的最深处有一条用鲜血汇聚而成的长河。
浅浅的河水血色殷红,漫延向虚无之境,无边无际。
坠落到这里的灵魂散魄,浑浑噩噩,不知黑夜与白天。
大概是他们也无法去往其他境界,只能堕落在血河之中浮浮沉沉。
阿昙孤零零站在这儿,脚下踏着就是这片血河。
那到达膝盖黏黏糊糊的冰凉血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血河载着世间枉死之人深切的仇恨,各色的怨灵也随风“呼呼”飘过。
四处风动声起,皆是冤魂的嘶喊哭叫。
鬼泣声刺耳寒唳,哀怨悲戚,凄惨阴森。
她身上的血衣破损,衣不蔽体,大半的胳膊与小腿都裸露在外面。
怨灵动怒时会疯狂地撞击周围的一切,飞快地擦过她雪白的肌肤,留下一道道血迹。
但,她并不惧怕这些,她已经在这里走了很长时间。
虽然阿昙现在是个灵魂,曾经也是修行入了佛门的。
“灵怨,我送你往生,你可愿意?”
她许久没听过人声了,这声音竟在地狱成了天籁之音,隐隐有着几分孩子气。
阿昙拨开额前的长发,露出一张绝色的脸,清眸含水,眉间天生就有一道似烟丝般的红色印记,冷而不妖。
她望着这方朦朦胧胧场景,红的血,黑的灵,并没有值得留恋的地方。
寒冷的血水不紧不慢地抚摸着她的脚踝,脚下似乎踩的是人的踝骨。
“也好。”
她愣了片刻答应了一声。
这个地方她早就想离开了,她停止脚步站在原地。
那人一直没有出现,一股磅礴纯粹的能量吹开附近翻腾吵闹的怨灵,凭空幻化出了蓝色光圈,里面是旋转不见终点的光芒。
她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抖了抖身上污秽的血迹,头也不回的穿入了光圈。
因为有过修为的灵魂,又加上被仙人直接送入轮回,她到人间依旧保留着前几世的记忆。
阿昙梦里常常回想到自己前世在佛门为徒的那阵子,真是倒霉透了!
平日一群师兄弟言语羞辱欺负她的时候,世尊没有看到。
而她怒气滔天暴揍师兄弟,打得好不热闹的时候被世尊恰好看见了。
师兄弟们一个个倒在地上鼻青脸肿,披红挂彩,有好几个弟子都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了。
若男儿可以轻易流泪,怕是他们一番鬼哭狼嚎,这佛殿也要立即变成阿鼻地狱了。
那法相庄严的世尊嘴角携着一抹端庄的笑,慢慢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与诸位佛者刚刚进殿,就正好瞧见她当时飒爽的身影来回飞奔,一脚踩着二师兄的脸,接着两拳“咚咚——”打在其他弟子的脸上。
场面非常酣畅淋漓,精彩之至!
“住手!”
世尊气得一声呵斥,殿里的喧闹顿时安静了下来。
阿昙也呆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还保持着打架迎战的姿势,忘记跪下来迎接师傅。
其他的师兄弟却非常机灵,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跪好,有的眼里还噙着泪水,憋着眼睛发红,很快就入戏进入了状态。
这种情况谁委屈谁就赢了一半,可当时的阿昙正在气头上,还保持着凡间某位将军吟过的一首词,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真的恨不得再杀他个五百回合!
“孽障!还不赶快跪下!”
世尊捏着佛珠的手已经气得发抖,几番隐忍,白玉珠串还是差点脱手而出。
旁边一同进殿是与他相交颇深的几位佛主,里面还有位是阿昙最敬畏的佛尊云伽,他们似乎被这满殿的硝烟给震慑住了。
毕竟佛尊手底下的弟子打群架就很少见了,而且众多罗汉武僧是被一个女弟子摁在地上打,揍得伤痕累累,眼肿口歪的甚是楚楚可怜!
世尊忍不住长叹了口气:“你能修得正果应该珍惜这个位置,何必跟诸位师兄师弟要动这样的毒手呢?”
“是师兄弟们非要跟弟子动手,几次三番来挑战,说要试试弟子的功夫,我是多次隐忍,这才没忍住动了手,我怎么知道他们如此不禁打啊!”
阿昙年轻气盛,只知道争个嘴上的输赢,跪在地上认为自己是有理有据,反而得不到师傅的庇护,心里憋屈可脸上仍旧是满满的怒气。
云伽与诸位佛主没有走,被佛尊留下来陪听了。
他听到这番话不禁轻轻一笑,心想这阿昙就算是有理,就冲她这性子也要理亏一半,今天怕是免不了要受到重罚了。
世尊觉得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便问其他弟子:“你们说是如此吗?”
众弟子面面相觑,眼风交流,心领神会后齐声回答说:“不是。”
二师兄罗摩跪在地上轻咳一声,双腿互相磨蹭往前挪了挪身子:“回世尊,我们并没有跟阿昙动手,弟子们只是正常的聊天,没曾想她竟然下手这么重。”
二师兄平时就是最通佛理之人,自然三言两语能扭转了局面。
他还把身上破损的袈裟略微提了提,可是袈裟残缺越提越往下掉。
罗摩暗自抬眼瞅到高高在上的佛尊眉头果然一皱,见目的达到,他低下头继续说:“不过,我们都是男人,挨点打不算什么,请世尊千万不要怪罪阿昙师妹。”
没想到罗摩会这么说,阿昙气得身子一抖,当场炸了,大喊:“你胡说,你这意思是我先动手了,你好歹也是佛前弟子,也敢在世尊面前颠倒是非!”
佛尊的眉头更加皱了,只想赶紧收拾了这烂摊子,不让诸位佛者看笑话了。
“阿昙!你大声喧哗什么!你的师兄还为你担心替你辩解,你却如此不知悔改,罢了罢了,本座就罚你去莲池边跪上七日,反省去吧。”
云伽停止手中转动的白玉菩提串,收手合拢起雪白的衣袖,觉得这样也好,佛尊还是护着她的,阿昙年纪小悟性极高,虽然有幸进了佛门,但平日里诸位师兄弟欺负她,只字片语就能把她怒火点燃,是该受罚磨磨性子,以后才能知道如何跟人沟通,不会随随便便的吃亏了。
没成想阿昙听了这个罚,却发出了一声冷笑,她说:“可笑!我不服!我抗议!为何师傅偏要罚我一人!师兄弟他们都来欺负徒儿,我还不能还手吗?这天地间哪有这般的道理?”
“孽徒!”
佛尊不顾平时矜持庄重的形象,从莲花宝座站起身来怒斥她:“你也不看看这群师兄弟被你打成什么模样了!即使你是对的,你也不能动手打人!”
一群师兄弟疼得龇牙咧嘴,恨不得立马扑上去撕了她,可恨是完全打不过她。
她不懂什么示弱,理直气壮的坚持要据理力争。
但她听到佛尊的大声斥责顿时委屈,大脑慌乱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说话完全不过脑子。
阿昙双眼通红的望向佛尊:“他们欺负徒儿就算了,还打不过我,怎么反过来成我的错了?我这是正当防卫!师傅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也要训斥我呢?”
“孽障,不知悔改!你下去吧!”
佛尊也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了,直接一挥衣袖,贬她去往人间。
她衣诀翻飞被打出殿外,“刷”的一声掉了下去。
师兄弟们回头看她狼狈的样子,脸上皆是得意之色。
阿昙也顾不上这些,她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伤心难过和绝望无助,神情呆愣,满脸愕然,一颗泪水滚过脸颊。
向下坠落的那一瞬间,眼前是云层变幻,她记得师傅明明挥的是手,为何自己感觉是被踹下去的,难道自己已经气糊涂了吗?
“为何不信我……不信我呢……”
她喃喃道,脑海瞬间回想起以前种种。
只因她是佛尊座下唯一的女弟子,平时练功就要比其他的师兄弟努力千百倍,世尊稍微一夸她表现不错,师兄弟就会私下讥笑嘲讽她。
“呦——听师尊说你最近进步不小,敢来跟我试试吗?”
“阿昙,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还不敢还手呢?”
“你每天这么用功就是为了接近云伽佛尊吗?不看看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别痴心妄想了,你能入佛门就已经前世积德了!”
“收起你那肮脏的心思,不如安安稳稳下去做人吧!”
做人?
她猛的清醒过来。
这群师兄弟表面菩萨心肠,却是佛口蛇心,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专门在佛尊回来之前,刺激她发脾气,与他们大动干戈。
然后借机示弱扮猪吃老虎,引得佛尊对她失去信任,对她严惩。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上一辈子好不容易修得正果。
她的皇兄在临死前紧握着她的手,气若游丝的嘱咐:“小潭,你快走,一定要离开这个肮脏的皇宫,你出去就算出家入道,成佛成仙都好!只要摆脱这里活着就好!好好活下去!”
她好不容易离开了人间,在这个世间入佛门,女子是要一步一叩首,虔诚的跪到佛寺门口。
然后要走过刀山火海以正其心其身干净纯洁,有矢志不移对佛的衷心。
她光着脚丫一步一步踩着刀刃,忍受着利刃的尖锐刺骨,火焰的毒辣炙热,用一身鲜血敲开了佛门。
可是她历尽千辛万苦,真正圆寂后来到这个人们所说的极乐世界,发现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佛尊不相信她,众弟子也纷纷打击她,没有一个人愿意伸手帮她一把,就算佛尊云伽常为她讲经说法,也是她用一心向学的决心感动了云伽。
几世的辛苦,她竭力坚持却换来了如此结果?
阿昙一觉醒来,绝望无助笼罩在她的身上,心中酸涩忍不住苦笑出声,眼泪已经湿了脸颊。
她说:“大概是我太过愚蠢了吧,才让别人有机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