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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前传(完) ...

  •   田觅二十八岁这一年发生的第三和第四件意想不到之事,就从和这个所谓的帅哥律师吃便饭的这天开始。
      事实上,田觅一开始是没报什么太大期待的。
      毕竟马晌这个人,为了求她办事可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的。反正转头他就能不承认,装得一副无辜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来气。
      这顿饭是他们做东,于是她提早了一些到地方。
      马晌订了个雅座,在远离喧嚣的窗边,倒是个适合谈事情的地方。
      她谢过服务员,然后坐下来给马晌发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到,马晌没回。她就一个电话直接打过去,马晌说在路上马上到。
      结果律师都来了马晌还没到,田觅只好独自应付。
      她发微信骂马晌。这厮这下回得倒是很快,他说路上堵车可能晚到,让她先和人聊会儿。
      田觅气得牙都快咬碎了又不好发作,只好给他连发十几个愤怒的表情催他快点。

      对面的律师确实如马晌听到的传闻所说,是个帅哥。
      穿一身休闲装,脚上蹬了双球鞋,头发显示出自然的凌乱感,似乎并未因为这场会面而刻意收拾自己。
      他眉毛和头发都很浓密,眼睛圆圆的,笑起来还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看起来像大学生。
      当然,是学校风云人物的水平。
      田觅收起手机,向对方致以歉意:“抱歉啊,谢律师。刚联系了我们马总,他可能还需要一会儿,路上有点儿堵。”
      这位谢律师和善地说:“不用这样客气,叫我名字就好。其实我刚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路不好走了。”
      他进来的时候就自我介绍过了。田觅知道,这位年轻的律师名叫谢黎,曾经在欧洲那边生活了很多年,前段时间才回国来定居,刚入职了一家国际律所。
      田觅一向不太擅长和客户打交道,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两人寒暄几句,就一起陷入了沉默。
      她觉得有些尴尬。刚才被服务生引着过来的时候她盯着人家看了好久,看到谢黎露出一副疑问的表情,她才开口解释道:“您,看起来好像有些面善。”
      是没见过的人,但怎么看起来总觉得眼熟呢。
      谢黎倒没觉得有什么。
      他在国外生活多年,经历过不少被人盯着看的场面,第一次见面就上来拥抱和贴面的都有。何况田觅既没有恶意,也远算不上冒犯。
      他只是觉得有些惊讶。本来和他约好的是一位男士,没想到竟然又多了位漂亮的女士。
      而且,在这漫长的沉默中谢黎想起来,他是见过田觅的。

      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大概三四年前的样子。
      他那会儿还在上学,假期回来探望家人的时候在麦当劳看见过田觅捉奸。
      他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那天厉珂有事,他就自己一个人到处闲逛,逛得累了,正好不远处有个麦当劳可以歇歇脚。他点了杯冰可乐走上二楼用餐区。
      那会儿不是饭点,所以二楼人不算太多,窗台那边的长桌旁的柱子后面好像隐约冒出两个人的背影,然后就是一些零零散散的食客,分散着坐在大厅中。
      谢黎也没多想,坐在了窗台不远处。
      然后就看见了惊险刺激的一幕。
      一个高挑的女孩走到窗台旁边,伸手拍了拍柱子后面的一个男人。
      那男人回过头来,表情从惊讶陡然变为惊恐。他还没来得及讲一个字,就被一杯带着冰的可乐迎面泼了个满脸。
      冰块掉在地上,叮铃哐啷地滚来滚去。
      被泼了一脸可乐的男人伸手抹了抹脸。坐在他旁边的女孩惊叫一声,连忙从餐盘和包里拿纸巾给男人擦脸。
      那男人伸手阻挡了下,把纸巾拿到自己手里继续擦。那女人便缩着手站在一旁,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谢黎惊呆了。
      本来空荡荡的大厅里也渐渐响起议论的声音。他坐的离事发地点最近,回头环顾了下四周,看见有人已经举起手机似乎是在录像。
      泼可乐的女孩也回头视线转了一圈,但目光似乎并没有停留在任何一个无关群众身上。
      她最后又定定地盯着那个男人,一字一句地对他说:“贱人。我看错了你。”
      谢黎看清了那女孩的长相。朱唇粉面,明眸皓目,眼神中散发着怒意。
      她化了妆,扎着高马尾,打扮得很前卫。吊带配牛仔热裤,脚上是一双带铆钉的鞋子。
      谢黎又去看那男人。
      男人长得也不差,只是形容狼狈,刚开始还有些迷茫,现在一副十分生气也有点心虚的样子。站在他旁边的女人没说话,往他身后躲了躲。
      那男人还试图分辩:“你看错了,我没……我们只是朋友。”
      缩着手躲在一旁的女人也应声附和。男人便越说越激动,似乎被冤枉了的样子:“你什么意思?上来就泼人。是不是以为我真不跟女人计较啊。我早就看出来你这人不是善茬,什么都没有我挨这一下子,你看见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做,你赶紧给我道歉!”
      那美女冷笑一声:“我不仅泼你,我现在还要打你呢!死人渣!”
      她扬起手来,那男人哎哎哎得叫着,伸手出来挡,旁边的女生又开始尖叫。
      谢黎听着耳边的尖叫,叹了口气,深觉这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然后又一个男人从旁边窜上去了。他拉开打人的美女,嘴里还念叨着:“行了行了。够了够了。已经发过去了。你先歇歇。”
      是刚刚谢黎回顾四周时看到的那个录像的人,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打人的美女终于冷静下来。她拨了下耳边的头发,和那对男女说:“郭冬,你是不是以为我真什么都没看见啊?你俩在这儿坐的时间不长吧,你肯定不知道我和老马比你们来得早。”
      似乎是想起什么,她指了指那仍在录像的手机,“你偷情的证据可明明白白记录在这手机里了。刚老马全发给商雪了,她一会儿就会过来。你以为我愿意在这儿看你这幅恶心样子?我是在给她留人呢。你和你这小三可千万不能走。一会儿等商雪来了,咱几个一起欣赏下你们俩的视频,看看我到底看没看错。商雪要是说我看错了呢,我今天在这儿跪下和你道歉。要我没看错,呵,你给我等着,我今天就要把你打的你妈都认不出来!你恶不恶心,大庭广众的,手都伸进人衣服里了。不会真以为躲柱子后面别人就看不见吧?二十一世纪了,天眼,无处不在。”
      她又伸手指了指挂在屋顶角落的几个摄像头。
      那个被叫做郭冬的偷情男人似乎是被激怒了,上来就想要抢手机。
      在录像的老马便往后躲。几个人推推搡搡,走到了谢黎这桌附近。
      谢黎这会儿才明白,原来美女是在替自己的好朋友捉奸。够有义气,他默默点头表示赞赏。
      没想到下一瞬间,郭冬长手一伸,便掀翻了谢黎桌上的可乐。他第一时间起身,可还是没避开被溅满身的命运。
      那四个人一齐看过来,捉奸的那两人张大了嘴。
      谢黎带着帽子,遮住了无奈的眉眼。他不欲牵扯进这件事里,于是便挥挥手示意他无事。可惜他接下来的行程只能改成回家换衣服了。
      看来古往今来,看热闹的确实容易被误伤。
      谢黎拿着美女递来的纸巾,擦着T恤上的污渍转身离开现场,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他回到家后,打电话将这件事口述给厉珂听。
      厉珂先是笑他倒霉,而后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问厉珂怎么了,厉珂也没细说,只告诉他自己有个朋友一时冲动打了人。结果对方报了警,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案底。
      谢黎闻言表示,冲动是魔鬼。厉珂也一声叹息。
      没过几天,他便又回去继续学业。然而这天发生的事情却像他那件沾了可乐渍的白T恤,怎么也洗不干净。
      过去了好几年,谢黎偶尔在街头看见一些类似打扮的女生时也会想起那天。

      他没想到居然还会和田觅有再见面的一天。
      他到卡座时,看到的是一个长发飘飘的背影。
      那人穿着宝蓝色的裙子和浅色高跟鞋,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正在桌上不住地敲。他走到她对面后,她惊讶地站起,和他互相问好。
      据他的观察,田觅应当是已经不记得他了。他也没提起往事,只当两人是第一次见面。
      天气进入仲夏,屋内屋外的温度变得天差地别。
      谢黎看见餐厅外街上的行人,有人打着伞,有人拿着硬纸片扇风,他们都步履匆匆,似乎不愿在酷热的室外停留太久。
      他收回视线时目光短暂地停留在田觅身上,她似乎在放空,盯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黎今天第一次认真地看田觅,她似乎和几年前有了些说不出来的变化。依旧漂亮,但好像已经成熟了很多。
      趁她还没注意到,谢黎连忙收回视线,改盯着眼前这杯柠檬水。
      他其实是个挺健谈的人,可是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说不出来话。他想了几个起头的话题都觉得不够好,最后只好也跟着她一道继续沉默。

      田觅是不知道谢黎这丰富的心理活动的。
      她也没有发呆,她只是在看窗外不远处的那个路口,马晌开车来一定会从那里过来。她在看马晌到底什么时候来,并且在心底想象了一个活剐马晌的场面,一刀一刀,割得十分痛快。
      马晌终于来了,终于来解救他们这尴尬的氛围了。
      他叫着抱歉落座的时候,便看到了田觅终于松了一口气的神情,也看到对面的男人温和又了然的笑意。
      他其实很讶异。
      他知道田觅不擅应酬,但是他听说这律师是个很好打交道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叫上田觅来招待。
      所以他们俩为什么不讲话?
      更让他觉得诧异的是,为什么这两人来了这么久都不点菜啊?

      马晌来之后这顿饭才算是正式开始。
      他刻意活跃气氛,好在这位谢黎律师诚然是如人所说,是个外向健谈的人。
      他问了些相关的专业问题,谢黎也尽量捡着外行也能听懂的措辞来解答。谢黎讲得清楚,他一听就懂。
      这一顿饭也算是吃得宾主尽欢,他和谢黎约定了下周去公司详谈。
      田觅不擅应酬,可后来她发现这顿饭根本算不上是一顿应酬,因为他们既没劝酒也没吹牛互捧。
      这位谢黎律师也比她想象中要更加优秀。他很贴心,闲聊时也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的话落地或者冷落谁。
      田觅能看出来马晌对这位公司未来很可能的法律顾问非常满意。她觉得孟阳和邢正也一定会满意的。

      饭后他们一起出了餐厅,迎面袭来一股热浪。
      谢黎谢绝了马晌送他回家的好意,站在门口和他们道别。
      田觅也没开车来,她毫不客气地上了副驾驶,让马晌给她当司机。
      马晌打开空调后又降下了车窗,在等着冷气慢慢起来的时候对田觅说:“估计就是这个谢律师了。改天得请老刘他们吃个饭,感谢他们推荐。”
      田觅答道:“挺好的。”真心挺好的。
      马晌于是又笑道:“我说的没错,是个帅哥吧。”
      等了一会儿后,他关上车窗一脚油门踩下,这辆SUV驶入了川流不息的城市道路。

      马晌嘴巴闲不下来,又问田觅:“你知道我今儿为什么迟到么?”
      “我怎么会知道。”田觅想起来这事儿就生气,“干嘛去了?你怎么不早点出门?”
      马晌嘿了一声:“我怎么没早点出门,我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你知道我碰见谁了么?我在民政局门口看见厉珂和方迦这俩人了,就是因为把他俩送回去才赶上堵车的。早知道不好心了,也没人感谢我。”
      田觅没抓住重点:“你跑民政局干什么去?要结婚啊?”
      “我结什么婚?!是厉珂和方迦啊你搞没搞懂啊!”马晌非常无语,“我爸妈家住的离民政局近,我路过的时候就看见那两人在路口打车。停下来一问吧,你猜怎么着?突发奇想跑去领证了!结果没带户口本,到了才想起来,又灰溜溜出来了。我说他俩真不够意思,领证也不跟咱说一声,要不是我看见了……”
      田觅没什么反应,假装应和了两声,她以为马晌在信口胡说。
      厉珂和方迦才多大,哪儿有恋爱还没谈两天突然跑去结婚的啊。
      但她到底心里留了个疑问。晚上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时候顺嘴在微信群里问了一句,没想到这一下子炸开了锅。
      【对啊。不过我俩忘带证件了,下次再说吧!】厉珂说。
      夏恪接着问道:【你俩怎么比我们还快?看来我和小雪也得努力了。】
      厉珂和夏恪不知道他们这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在田觅心里掀起了多么大的惊涛骇浪。
      商雪和她一样大,可夏恪、厉珂和方迦他们比她还小了几岁,怎么都突然要结婚了?
      二十多岁,难道不正是疯玩疯闹的青春年华吗,怎么就这么多人抛弃自由了?
      田觅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太着急还是她太不着急。
      这几年也陆陆续续听到曾经的同学结婚生孩子的消息,她都没什么反应,反正是别人的事情。她只觉得身边的朋友都和她一样,还没过够自由的生活。
      可怎么会?怎么会一下子大家就都要步入围墙了?
      是她真的老了么?
      他们结婚之后还会有人陪她一起玩吗?
      她不会只有马晌了吧?
      马晌今天去民政局真的是路过吗?他不会也突然结婚吧?
      田觅深受打击。

      厉珂又艾特田觅问:【马晌说你们今天要跟帅哥吃饭,怎么样?帅么?有多帅?】
      马晌回复:【很帅,很绅士,田觅已经非常心动了。】
      田觅打起精神来回复:【你去死吧!】
      商雪他们哈哈大笑,还不忘调侃她:【你也空窗这么久了,有好机会别错过啊。】
      田觅只好认真解释:【客户!那是客户。之后还有很大可能是同事。我早已心如止水,不吃窝边草了。】
      众人便又是一阵插科打诨。

      这个周末在田觅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近几年来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是否真的应该再谈个恋爱了。谁知道过了几天马晌突然跑来跟她说:“那个律师你还是放弃吧,人家今年才二十五!”
      田觅本来真没觉得自己和谢黎会有什么,然而听了这话却生出几根反骨。
      “二十五怎么了?小三岁而已。我一点儿都不在意。”她不屑道,“你又不是没谈过更小的,在这儿跟我装什么。谁还不是二十多岁了。”
      马晌却说:“你还好意思提过去那些事儿。你难道忘了么?咱们前两年是怎么败在那几个小孩手下的?还不长记性?”
      “你打住。怪谁啊?要不是你,我能遇上那种事儿?”

      田觅没跟着他这句话回想,却是又想起来和谢黎吃饭的那天。
      他们站在餐厅门口道别时,马晌先一步去了停车场。
      谢黎突然问她能不能加个微信。
      那时已是傍晚,几盏路灯已经亮起。
      突然吹来一阵风。酷暑中难得的一阵微风,带着些许凉意吹动了亭亭如华盖的大树,簌簌的声音响起,树梢上几片叶子随风轻轻摆动了几分。
      而后她听见有人在旁边笑着说:“田觅,今天很高兴见到你。虽然,不知道开始一直沉默有没有让你感到尴尬,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田觅转头看到谢黎明亮的眼神和灿烂的笑容,心里有根弦突然被拨动了。
      她也笑:“很高兴认识你,谢黎。我也……我其实不太擅长应酬,一开始有些误会了。”
      谢黎就说:“那下次吧。下次有机会请你吃饭,就当是我为今天赔罪吧。”

      那是一个普通夏日的黄昏。
      有微风拂过树梢,有伊人并肩谈笑。

      很久以后,田觅才发现,原来世界是这么奇妙的。或许当下看起来无足轻重的微风,就足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活乃至命运。

      风来的时候不一定有预兆,但总有一天会被发觉,这阵风已经来过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前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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