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命为上》白露三盘

86、决意争权

　　这一晚上，何林意又做了许多梦。
　　有时候她在拼命奔跑，像要逃脱什么人甚至是什么东西的追赶，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有时候她焦急地在迷雾中寻找出路，但眼前所见除了浓雾别无其它，她也分不清自己究竟要去往哪里；有时候她见到的都是过去曾经发生的事情，只是变成了旁观者的视角，看到了许多过去不曾注意过的细节。只是这些都是在梦境之中，真实和虚幻之间难以区分。
　　何林意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映入眼帘的是陌生床帐，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暂时住在赵承晋的房间里。
　　“做噩梦了？”赵承晋轻柔的询问声从旁边传来。
　　这间屋子并不大，没有明显的内外室之分，床榻和桌子之间甚至连个简单的屏风都没有，从大门进来转个弯就能将屋里所有情景一览无遗。此刻赵承晋坐在书桌旁，手里还握着一卷书册，视线径直穿过没有任何遮挡的房间落在床榻上的何林意身上。
　　何林意想起昨晚他们两人还睡在一张床上，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他们两人不是真正的夫妻，“同床共枕”这件事也不是头一遭，但以前她并不知道赵承晋的感情，自然坦荡荡得心无杂念。可如今……昨晚上好不容易克服的尴尬情绪反而一夜过后就全新重启了。她一边摇摇头当是回答，一边在心里暗暗庆幸他们两人隔得有点远，他并不会看见她现在这样有些困窘的模样。
　　可惜赵承晋眼力一向好，把她脸上的表情看得挺真切的，只不过是不想让她更加窘迫，才故意当作看不见。
　　何林意下床随手套上衣架上的外袍，走过去。
　　赵承晋放下书册说道：“先吃点东西。”
　　何林意发现桌上放着的几样早点都是她日常爱吃的。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以为是巧合，可是现在她知道不是。她心头涌过一丝感动的情绪，但并没有说什么，在桌旁坐下开始吃早饭。
　　赵承晋瞧了她两眼，发觉她的情绪已经不似昨晚那样失落以后，便收回视线继续翻阅手中的书册。
　　他们两人就分别坐在桌子两边，一个认真吃早餐，一个专注地看书，场景甚是温馨。
　　何林意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中汤匙越来越慢，最后几乎快停在碗里了。
　　赵承晋看似在认真看书，实则一半的注意力还是搁在她身上，所以立即就察觉到异常。
　　何林意放在手中的汤匙，抬起头看向赵承晋。
　　赵承晋同时也搁下书册，迎上她的目光，知道她有话想说，便默默等着。
　　何林意认真地问道：“你突然改变主意，是不是因为范世辉说的那些话？”
　　闻言，赵承晋垂下眼睑，并没有搭腔。
　　何林意看不清他的眼神便也猜不透他的想法，便兀自接着问道：“因为他说如果宋彦启做了皇帝，我就没地方可逃了，所以你才改变了主意？”
　　赵承晋淡淡地应道：“他说的有一定道理。”
　　何林意没想到赵承晋竟然真的被范世辉给说动了。难道她变成了赵承晋的软肋……虽然万分不想承认，但这个结论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闯进脑海，并且盘旋不去了。她猛然间觉得自己有义务要把赵承晋的想法再扭转回来。
　　她劝说道：“他就算做了皇帝也只是西锦国的皇帝呀，又不能控制全世界。我只要离开西锦国不就安全了吗，你不需要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话刚说完，何林意突然想起昨天赵承晋问过她愿不愿意留下来。她现在突然提到这句话，会不会被认为是拒绝的意思……
　　赵承晋听到她说要离开西锦国的时候，心底确实是有一丝波动，沉默片刻后才轻声问道：“你认为我不该这么做？”
　　何林意觉得这并不是她能发表意见的问题，不论是做为裴隽宁还是何林意，她始终都是个外人，更不想成为任何事情的间接推手。她想了想问道：“当时你回京城的时候本来是打算怎么应对的？为什么把纹龙玉留给我？”
　　赵承晋垂下眼淡淡地应了句：“留给你更有用些。”
　　“胡说。”何林意并不相信。那时候她差不多已经逃离京城，并且在他的谋划之下，宋彦启再追上她的可能性已经很低了，反而是折返回京城的他是跟宋彦启正面对抗的。她需要用到纹龙玉来自救的可能性可以说只有他的千分之一。
　　“他不会为难我的。”
　　“他把皇帝皇后都软禁起来了。”
　　“他并没有伤害皇上皇后。”
　　何林意竟然觉得他说得也有点道理。仔细想想，在争夺皇位这件事情上，宋彦启其实做得相当温和。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人员伤亡，软禁皇帝皇后的行为完全是夺位过程中的常规操作而已。
　　赵承晋知道，在何林意的眼中，宋彦启并不是个好人。可他认识宋彦启十几年了，他了解宋彦启往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都只是表象，三番五次对何林意的无理行为实属反常。之前他说不出原因，但自从知道两人的真实身份之后便顿时明白了一切。宋彦启应该是很早就知道了真相，才会有那么多反常又过激的行为。
　　“就算他不会为难你，你不怕他把你也软禁起来？”
　　赵承晋并没有什么反应，因为他早就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太了解宋彦启了。宋彦启无法下手杀他，就像对待皇帝皇后一样，只能将他也终身囚禁。对他们所有人来说，这样的结果未必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没有他这个隐患，宋彦启也就安然坐稳了皇位，或许也不会去为难何林意。
　　他回京城前便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所以才将纹龙玉留给她。一旦他被囚禁之后便无法再保护她的安全，只剩下纹龙玉对她还有些用处了。可如今她回到京城，他并不能再按照原来预想的方法去做了。他并不是被范世辉说服，而是形势要求他必须奋力一搏。
　　何林意倒是被自己这番话给点醒了。赵承晋不会早就知道回京城可能会被软禁，也是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才把纹龙玉留给她吧？才会得出纹龙玉留给她更加有用的结论。毕竟在他那样的规划下，纹龙玉之余他已经毫无意义。她认真地打量着他没有情绪表露的脸，实在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做出这样决定。
　　赵承晋感受到她一瞬不瞬的注视，抬起眼看向她。
　　何林意定定地瞧着他的眼问道：“你早料到他会这么做，还故意回来的？”
　　赵承晋并没有否认，往旁边飘了飘的眼神便算是回答了。
　　何林意觉得赵承晋如果一开始是这么打算的话，那突然改变主意算起来也不是坏事了。可是不论被囚禁还是做皇帝，后半生都是不自由的生活，她也不确定哪一种不自由对赵承晋来说是更煎熬的……她轻轻叹了口气：“他不会为难你是因为他觉得你不会跟他抢，不会威胁到他的皇位。如果他知道你现在已经改变主意了，可能也会改变的。”
　　赵承晋看到她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便轻声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单论计谋的话，赵承晋显然还输宋彦启一筹，再加上宋彦启比赵承晋更能狠得下心，她心底其实觉得赵承晋好像并没有什么胜算。
　　唯一的变数只有范世辉了。可是范世辉明明是秦王爷的女婿，却反过来帮助赵承晋，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别有所图。而且范世辉是怎么猜到她还活着的？原本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只有秦王爷、宋彦启和秦恪祯——还有无意间撞破秘密的秦恪敏。不过秦恪敏与范世辉之间的关系差到彼此都不愿多看一眼，所以不太可能会是秦恪敏。可另外三人似乎都是腹黑的权谋术师，如果范世辉不是同他们一个阵营的，他们大概率也不可能会透露这件事……难道范世辉玩的是双面间谍的戏码？
　　赵承晋见她想着想着就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便问道：“在想什么？”
　　何林意转过来困惑地瞧了瞧他，问道：“范世辉明明是秦王爷的女婿，为什么反过来帮你？你不好奇吗？”
　　“好奇。”赵承晋说着，嘴角带着浅笑。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她便总是处在紧张的情绪中，战战兢兢地扮演着裴隽宁的角色，只有在她放松的时候才是她自己。他喜欢看到她做她自己，就像现在这样。
　　“那你还要同他合作？”
　　赵承晋的语气一如往常的平淡：“目的相同就够了。”
　　何林意想起了那次他负伤快要昏倒的时候，面对危机情况也是面不改色，心里再次默默感叹这些人在权谋争斗中的能力。与虎谋皮这种事，她这种小人物是连想都不敢想……但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范世辉这么做，不是会让秦恪敏很为难吗？
　　虽然秦恪敏以前骄纵跋扈，还多次找她麻烦，可是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再想到今后她可能要面对的情境，她竟然觉得有些心酸无奈。当初她是真的羡慕过秦恪敏的，不论怎么任性妄为，都有一堆人在身后为她收拾残局，真心地爱她护她。这些人都还是一个国家里最有权有势的人，可即便是如此，她也没能幸福……
　　是幸福本来就太难，还是这个世界太残酷？
　　赵承晋发现她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忧伤，猜不到她心中的想法，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见她低头开始接着吃早餐，便硬生生打住了。
　　何林意心不在焉地喝着汤，并没有注意到赵承晋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