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风云之追龙》枫叶依然在

28、谈判（3）

　　入夜，许东泽和林狗分别潜隐在大门外守候。经过白天的谈判，尹文平嘴上虽然答应以后再也不来胡闹，可对于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两人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在空等了近一个小时后，林狗再也按捺不住蚊虫的叮咬，抓挠着手跳起来叫道：“我猜他真不敢再来了，咱们回去吧，别在这喂蚊子了。”

　　许东泽却不动身子，轻声道：“你先进去吧，让我姐找点清凉油给你涂涂。我再守一会儿，要是有事我就喊你，也来得及。”

　　林狗朝着左右巷子瞧了瞧，又抓了抓发痒的手臂，说：“那我先进去涂药，涂完就出来，有事你就大声喊。”

　　许东泽点了点头，林狗就小步跑回去了。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漆黑地巷子里忽然探出个脑袋，接着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这小人影似乎是很踌躇的样子，走几步就靠在墙角左右张望，然后再接着往前走。从他出现的地方到许东泽家的门口顶多三十步的距离，他愣是走了七八分钟。

　　许东泽在树下看清这个小人影是许东林，但只有他一个人，黑巷子里再也没出现别的人影。许东泽还想再等等看。只见许东林站在门外，本来抬起准备敲门的手又缩了回去，轻轻来回地踱步，像是个在思考问题的小老头。许东泽知道一定是尹文平让他来的，看样子尹文平今晚是不会出现了。许东泽走了出去，站在许东林身后轻轻唤了一声：“东林。”

　　许东林像是被人踢了一脚，跳了起来，回过头怯怯地答道：“三、三哥，是我。”

　　许东泽看着他，问：“尹文平怎么不来？”

　　许东林下意识的朝黑巷子里看了看，又收回目光，垂着头不说话。许东泽已然明白，说：“他是不是让你来拿钱？”

　　许东林使劲的点头，但依然不说话。许东泽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四张大团结，递了过去，说：“你拿去给他。”

　　许东林伸手接过钱，紧紧攥在手里，慢慢地往后退。许东泽却叫住了他：“你等等。”

　　许东林又像是被人揪住衣领，定在原地不敢动。低声说：“三哥…”

　　许东泽陷入了沉默，他本来想告诉许东林不要老是跟尹文平混一起，因为尹文平只会把他当枪使。可他一个十来岁的小娃娃怎么能懂这些利害呢？许东泽又沉吟了几秒，忽然说：“你应该回去读书。”

　　许东林把头垂的更低，轻声回答：“他们都说我是个傻子，是个脓包。我……我不想回去被他们骂……”

　　许东泽严肃地说：“骂别人是脓包的人，其实自己才是脓包。”见许东林把头抬了起来。他放轻了语气，又接着说：“咱们村里的大人都说你是村里最听话，最乖的孩子。你也要争气，努力把书读好，让那些人瞧瞧谁才是脓包。等你脑袋里有知识，有文化的时候，别人就再不敢小瞧你了。”

　　许东林又把头扬了扬，黑暗中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但他却因受到鼓励而激动的颤抖起来。许东泽笑着说：“以后走路把腰板挺直，把头扬起，这才是个男子汉的样子！”

　　许东林应声挺了挺胸，向他使劲儿点了点头。许东泽也以点头回应，说：“早点回去吧。”

　　许东林走后，许东泽也准备回家。他刚刚站在门外和许东林说话时已经被蚊子蛰了好几下。现在他也能深切体会到林狗那种浑身痛痒不堪的感觉。正要进门的时候，林狗迎面出来了。林狗看看他，又看向昏黑的巷子，问：“你咋进来了？他们没来吗？”

　　许东泽说：“已经走了。”

　　林狗惊讶地问：“走了？拿了钱走了？”

　　“是。”

　　林狗叹了口气，说：“你白白丢掉了四十块，尹文平现在拿到钱也许是不会再来了，但等钱花完了他要是又来闹呢？”

　　“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林狗像是不服气，说：“要是他再来呢？”

　　“那就放狗咬他。”

　　林狗又说：“你家的黑狗不是已经被他毒死了吗？”

　　许东泽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说：“老狗是死了，新狗不也来了吗？”

　　林狗没反应过来，挠挠头，四下张望喃喃地说：“新狗在哪里？我咋看不见？”转过头时许东泽已经进了屋，从内堂传出一句话：“新狗在屋门口站着呢。”

　　林狗笑骂道：“你这孙子……”

　　接下去的半个多月都是风平浪静的。尹文平也没再来骚扰。中间胡翠兰回来过三四次，只是每次回来都急匆匆的。她憔悴了很多，头发随意的扎着，两鬓的白发激增了不少，两只眼睛黯淡无神，像个懦弱胆小的老太婆。任谁也猜不到她一个月以前还是个干练彪悍的妇女。她回来只做一件事，就是筹钱。借完本家亲戚的，路远的亲戚她就让许东泽骑着单车载着她去借。几次奔波下来，许东泽的心智也起了不小的变化。每次看着胡翠兰低声下气的向别人借钱，他在旁边写借条凭据，最后像罪犯招供一样按上红手印。他就感觉到自己低人一等。有些亲戚不借不算，还要说一大堆冷言冷语来讽刺。甚至还有些亲戚，道貌岸然的抬高自己来教他要如何做人。有几次他真是想站起来拉上胡翠兰就走，可看着她泪眼婆娑哀求别人的样子他就鼻头发酸。他知道她是一个能干而且高傲的女人，要不是到了这种不得已的地步，她又怎么会放下自己的姿态去乞求别人。一个人女人都能忍受的屈辱，他当然也要忍！他把每一个借钱给他家的人都列了个花名册。详细的记录下来。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许东丽为他们留了饭菜。许东泽没胃口，直接回了房间就躺下了。

　　这时忽然有个声音说：“许东宝是下不去床吃饭，你也是吗？”

　　许东泽已经听出来是林狗，回了句：“不饿，不想吃。”

　　林狗说：“骗鬼呢？蹬了一天的单车居然还不饿？快起来吃完再睡。”

　　许东泽依旧闭着眼睛，心里有点不耐烦，提高了语调说：“我真的吃不下！我要休息了！”

　　林狗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走出了房间。没过三分钟，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说：“给你摆在桌子上了。”

　　许东泽睁开眼猛的坐了起来，转头看时林狗已经出去了，桌子上摆着两个碗，一双筷。小碗里的萝卜汤在灯光下还冒着热气。他苦笑一声，心里暗骂：自己怎么也耍起孩子脾气来？就算心里有气也不该对林狗发，他并没有惹自己。

　　许东泽起身走到桌子旁，拿起筷子，把碗里的饭菜都吃光了。吃完后他把碗摆回了厨房，想跟林狗道个歉，可怎么也看不到他，许东丽和许东宝也不在。只有胡翠兰坐在堂屋里缝补着一件旧衣服。许东泽问：“妈，二姐和四宝呢？”

　　胡翠兰没有抬头，说：“挑水去了。”

　　许东泽诧异地说：“啊？这会儿还挑水？”

　　胡翠兰说：“说是要停水半个月，家家都想多挑点攒着。”

　　许东泽点了点头，说：“我去帮他们。”回厨房拿起一对桶担就奔着村里的大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