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风云之追龙》枫叶依然在

15、旧友登门

　　次日清晨，许丽英早早起来为一家人煮了早点。胡翠兰想帮她，却被她拒绝了，她说这是该她做的，以后都让她做。逗得胡翠兰心花怒放。正在一家人吃早点的时候，大门响了。许东宝跑去开门，敲门的是一个大约二十二三岁模样的年轻男子，一身整洁的黑色中山装，头发梳的油亮，鼻下的小胡子更是增添了几分成熟稳重的气派。他背后摆着一辆凤凰牌的黑色单车，很像前些年城里来的知识分子。

　　男子见许东宝愣着不吭声，就笑着说：“才两年多不见，你就长那么高了。”

　　许东宝不明就里，脑中努力回想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愣是想不起来。

　　“你三哥在家吗？”男人问。

　　“三哥，有人找！”许东宝大叫了一声就撤身回去，瞟了一眼他背后的单车，并没有想请人家进来的意思。

　　许东泽听闻后也来到了门口，初见这个男子时他也没看出这人是谁。等男人对着他咧嘴笑了笑，他瞬时眼睛一亮，不可置信的抓住男人的手，忙问：“黄石达，是你？”

　　男人哈哈一笑，回道：“才两年多不见，就要认不得我了吗？”

　　“这两年你去哪里了？”许东泽欣喜地询问道。不等男人回答，他马上截口道：“来来！先进来再说，我昏了，居然让你站半天。”

　　黄石达把单车推进院子，就着和许东泽的父母打了声招呼。许丽英说要再给他煮碗早点，他说已经吃过，道谢后就和许东泽进了堂屋。黄石达和许东泽是初中同学，黄石达年长他三岁，留了胡子看着更成熟一些。黄石达上学那会家庭条件很差，他爹在他两三岁的时候就死了，他妈妈靠做鞋垫和缝补活供他和一个妹妹上学，后来他妈妈也瘫了，生活就更加拮据。他曾两次辍学跑到邻村镇上给人做工，他妈妈跪着求他回去上学，他最后也只好回到学校，所以低了两级，和许东泽做了同学。在学校他的成绩不算很好，他也不愿意学。因为家庭条件太差，平时吃不饱，大冬天没棉衣和鞋子穿，手脚被冻得生疮。那会儿许东泽同情他，经常多买一个窝头偷偷放他书桌里，旧的鞋子也洗干净后偷偷放在他当成书包的麻袋里。许东泽怕伤他的自尊心，所以做这些事都是偷偷摸摸的，没告诉任何人。但黄石达心里十分明白，碍于男人的面子，他只敢在心里感激许东泽的好意。慢慢地他两成了好朋友，特别是在许东泽和黄玲源相好了之后，他两的关系更亲近了，因为他和黄玲源是同村。后来他又辍学，往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学校，许东泽去他家找他，他妹妹只说他去了外地做活。之后再没相见，时隔两年多，两人又相见了。

　　一坐下，许东泽赶忙泡了一杯糖水给他，笑着问：“快说说，这两年去哪了？”

　　“能去哪呢？远的地方不敢去，就在隆城混饭吃呗。”

　　“隆城？那不是边境的大市嘛！”

　　黄石达喝了一口糖水，笑着说：“就是的。嘿哟，那边就是太热，还是老家凉快一些。”

　　许东泽又问：“你在那边给人家做什么啊？”

　　“你知道我这个人什么都不会。只会炒两个菜，加上原来也饿够了，所以在饭店里找了个活，最起码，能吃得饱。呵呵～”

　　许东泽笑说：“怪不得你刚来的时候认不出你，你确实长壮实了。”

　　黄石达又接着说：“刚开始我去的时候在厨房里什么都干，磨刀洗碗挑泔水，脏累的我一人全干了，后来老板娘让我学着炒炒菜，我也会一点，上手就快。现在我只炒菜了，每月有一百来块钱呢。”

　　许东泽惊讶地说：“那么多呢？我大哥在镇公社也是给人炒菜，一个月才三十多块钱。你一月抵他三月了。”

　　黄石达笑了笑说：“隆城很富裕，那些有钱的外国人经常到隆市来做生意，舍得吃舍得玩呢。”他喝了口水，又接着说：“我才回来两天就想着找你吃顿饭，今早去学校，才听他们说你被开除了……”

　　许东泽沉默了一下说：“我回来有些日子了，不过也没什么，反正到哪总该是要生活的是吧？”

　　“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你的学习还不错，当初我想你和黄玲源都一定能考上高中。你们两又那么好，你走了她会很难过吧？”他并不知道许东泽已经和黄玲源分手了。

　　许东泽苦笑一声：“已经发生的事不管是好是坏终究是发生了，谁也改变不了，抱怨也没用，只有努力把以后的日子越过越好才是。”

　　黄石达拍了拍许东泽的肩膀，也笑着说：“对啊，我就是喜欢你这种乐观又不服输的气魄，我想学你，可是怎么也学不会啊，哈哈。”

　　许东泽也笑了起来，搭着他的手，说：“你比我厉害多了！倒是我要学学你，一个人都可以养活一大家子人了。”

　　两人又把当年发生在学校的事追忆了一遍，说到有趣的地方两人仰面大笑，黄石达甚至笑出泪来。坐了一会儿，黄石达说要去趟镇上，让许东泽和他一起去。许东泽也欣然答应了。他骑着单车带着许东泽一路飞奔，骑了十来分钟就到了镇上，他进供销社买了一些烟酒，带着许东泽又穿出镇里，又骑了三十来分钟，已经到了别村的地界。他把单车停在路边，让许东泽等他一会儿。只见他提着烟酒跳下路旁的一块旱田里，朝着远处有四条水牛的地方跑去。放牛的老人是他舅舅，他把烟酒放在舅舅的脚边，又掏出二百块钱，他舅舅愣是不要，最后只得硬塞进烟酒袋里，他舅舅用枯黑的手使劲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好几遍：“石头，要听话要听话啊！”他一边答应一边抹眼泪。回去的路上，他和许东泽说他这个舅舅原来经常救济他家，没米给米，没油给油。他说现在自己可以赚钱了，当然要回报人家，何况是自己的亲人。

　　两人的中饭在镇上的翠花饭店吃，黄石达点了六七个菜，要了两杯酒。他自己喝白酒，许东泽喝的是杨梅酒。菜上齐后他一边吃一边和许东泽评头论足的说有的菜味道不够或是炒的太老。要是他来炒的话一定怎样做之类的云云。许东泽相信他一定比这里的厨子做的好，饶有兴趣地听着他讲。

　　不知不觉中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仿佛有诉不尽的衷肠。饭饱酒足后两人都有点上头，黄石达的酒量不算很好，一喝就上脸，加上天气热，白圆的脸上就像搽了腮红。许东泽骑着单车带着他往回走，骑到半路，车颠簸了一下他就从后座上跌下去，许东泽把他背到路旁的树荫下，他躺在地上的干草上就打起呼噜来。许东泽也甩了甩晕晕沉沉的脑袋，把单车推到面前，坐在树荫下也打起盹来。

　　先醒来的是黄石达，他是被西斜的阳光晒醒的，看了看手上的表，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他两已经在树下睡了三小时。许东泽也醒了，两人渴的厉害，又折回饭店里喝了两大壶茶水。黄石达让许东泽和他回家住一晚，他说还有很多话要和许东泽聊聊。许东泽想了一下也就答应了，回家打了声招呼后就和他回家了。

　　到了黄石达家门外，还没进院子，许东泽就听到嘈杂的声音传了出来，正想问黄石达怎么回事。他笑笑只说进去就知道了。窄小的院子里坐或站满了男女老幼，都围着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焦急地拨弄着电视机旁的转扭，想调到一个有画面的频道，而其他人也在焦急地催促他。

　　黄石达和院里的长辈打了招呼，就拉着许东泽进了堂屋。桌上竹罩子下盖着温热地饭菜。黄石达舀了两碗饭和许东泽吃起来。

　　“这电视机是你从隆市买回来的吗？”许东泽好奇地问。

　　他往许东泽碗里夹了一块鸡腿，说：“不是，是在咱们金平市的百货公司买的，两百多块钱，人家直接给送家里来。”

　　许东泽心里开始有点羡慕黄石达，出去干了两年，想必赚了一些钱，置办了一些农村还不常见的器物，也算是给自家门楣长脸了。许东泽想着吃完饭一定要和他好好聊聊，可以的话就跟着他到大城市去谋活赚钱。

　　吃过饭后，他两也想到院子里看看电视。可是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这些来看电视的人看得入迷，居然忘了这电视的主人是谁，丝毫不理会黄石达。最后他两无奈地挤出了院子。两人走到村中央的一处坝塘，站在坝埂上。夜晚的微风吹得人阵阵清凉舒适，倒映着月亮的水面波光粼粼，偶尔翻起一两条黑鲤，落下后又和水融为一体，伴随着层层涟漪消失不见了。

　　黄石达指着坝对面一栋亮着黄灯光的土胚房，说：“那是黄玲源家。”

　　“我记得。”许东泽淡淡地说道，眼神也看了过去。

　　黄石达踌躇了一会儿，神色纠结地说：“东子，我说句话可能不太好听，但是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好，我说了……你可莫要有火气。”

　　许东泽笑着说：“你对我的心态一直都不错，我怎会生你的气。你说，我在听。”

　　他神情放轻松了些，说：“我和黄玲源从小一起长大……我不是要挑拨你和她。她全家人都太势力，在村里挨不上群，她妈妈经常炫耀说以后三个女儿都要嫁去城里，转城市户口。而且……她家经常出入一些城里来的年轻小伙，村里人都说是来提亲的，我是怕……是怕你……”他说的结结巴巴，脸色也尴尬起来。

　　“我已经和她分手了。”许东泽仍旧很平淡地回复了一句。

　　“什么！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黄石达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

　　许东泽就把事情发生的原委和他说了一遍。听到王中华两次挑衅和故意栽赃的时候，黄石达愤愤地捏起了拳头，满脸怒容。听完后，他又把目光投向对岸的黄玲源家，缓缓的问：“你恨她吗？”

　　许东泽干笑一声，回说：“现在好多了。回家后我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怪她，我和她又没结婚，凭什么限制她选择的自由。再说了，她原来对我也很好，这我是知道的。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把她贬的一文不值，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黄石达凝视着他，眼中尽是欣喜之色，笑着说：“东子，我回来就是想让你和我出去赚钱，知道你被开除以后我就更是决定要让你和我一起出去闯闯，我刚开始不说是怕你舍不得黄玲源，既然现在都这样了，那更好！你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你跟我出去吧！我们兄弟两好好干，以后攒到钱回咱们市里开间大的酒店。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自己做老板！”最后几句话他说的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许东泽也被他这些话感染，回道：“我当然愿意和你去，我也想出去闯闯看看！”

　　黄石达哈哈一笑，摸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有句成语怎么说？哦！因祸得福！哈哈！因祸得福啊～”

　　许东泽也笑了起来，说：“看来任何事都是有两面的，有好就有坏，凡事无绝对啊。”

　　两人的笑声回荡在宽广地水面上，惊起了躲在水草下面的水鸭子，扑腾着翅膀踏水逃走了。

　　黄石达说他请了一个月的假，是为了回来修整一下漏水的房子。等房子修好了，就让许东泽和他一起去隆市。许东泽也满口答应了，还说会来帮着他一起修房子。

　　回到黄石达家已经十一点半，院子里看电视的人依旧没有想回家的意思。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回到黄石达的房间，他妹妹黄石梅已经打来两盆热水，他两洗完脸以后躺在床上又唠了几句家常，院里的人声也慢慢地四散而去。黄石达的呼噜声又渐渐响起，而许东泽却睡不着，此刻心里翻腾着对未来日子的憧憬。他盼望着一个月快些过去，他急切地想到大城市去看看，想在那里闯出点名堂，想在那里扎根，想在那里娶妻生子，想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