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淡蓝色小绵羊

1、死

　　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窄窄的小巷子里，满地黏湿的棉絮，彩色塑料袋，塑料瓶堆积，潮湿乌黑的地面上，侧道窝着好多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狗，再走到更阴冷的地方。
　　有一个破屋子，夕阳余晖经过层层阻碍，微弱、稀烂地点在这个破屋子，纸箱塞的破屋子里挤着一个蜷缩的小孩，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了，脏兮兮的脸上偶尔出现一片突兀异常的白皙。他的衣服和门口的塑料袋一样，没有一只补丁，仿佛也是五颜六色的。
　　余晖又透过了小破屋子，落在他的眼睛里，他有些哆嗦地舒展有些可怕的手臂，把塞在怀里的，粘了一点自己身上的灰的褪色娃娃小心翼翼地举到那点余晖下，他忽然扯着自己泛白而疼痛的嘴唇，发出微弱但开心的笑声。笑声由完整到破碎，余晖让这只娃娃的眼睛，像活着的一样。

　　余晖一点点地被朦胧吞噬，小男孩的身体从剧烈的哆嗦到逐渐平静，男孩朦胧浑浊的眼睛里娃娃身上再次失去了微光，不知道这样沉寂了多久，苍白的月光毫不犹豫地一点点蔓上他，温柔地笼罩着他和他的小娃娃。

　　苍白的月光带来一点点的温暖了，捂不暖他了。

　　他身上的热气彻底褪了个干净，冻得紧闭的眼皮微微地露出一条缝，暗淡无光的眼白微微蔓上一点血色，微弱的鼻息溶解在一片月光中，小小的他，怀里是一只小小的娃娃，小东西微微下沉，躲在深处，躲避阴冷的月光，欲寻找那一点点的温度。

　　男孩的嘴角暂停在一点微弯的弧度，仔细一看，如果他好好笑一次，拍一张照片，一定会是世界级摄影师最优秀的底牌。

　　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希望唯一认识他的这个娃娃，能给他在另一个地方带来一点点的好运。

　　第二天的早上，瘦骨嶙峋的一群狗残忍地撕扯几片皮，皮和骨头上还粘连着一点点毫无营养的红白相间的碎碎，四周一滩滩的血上有一点类似于管道的白沫子，是器官的。

　　小男孩被拖出了屋子，屋子里只剩下一只潮湿的娃娃。

　　它微微下沉了一些，不过它不需要怕，没有一只狗会敢动它。

　　不久以前它们的老大，扯着男孩的裤腿拖到了这里，所有的狗都渴望地把他围在中间。

　　男孩奋力挣扎。

　　踢开一只瘦弱的狗就会有另一只狗挤进来。

　　知道有一只狗去咬他怀里那点看起来口感不错的娃娃，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跳起来提起它就把它甩上了墙，

　　他周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恶狗又拥了上来，
　　他动作越来越糊涂，
　　娃娃从他怀里抖了出来，
　　一只灵活的狗叼着它就要往巷子外跑，
　　在一个拐弯处，
　　恶狗忽然加快跑起来。
　　但还是被猛得被撞到墙上
　　脑浆混着血一点一点地流淌过旁边腥红的半块泛霉黑的半块红砖。

　　墙上留下了一片小小的，沉深的血迹。

　　娃娃从它的嘴里掉出来，倒在一滩血里。

　　又是一群狗拥了过去，一边吃着这只狗的尸体，一边又有一只狗叼着娃娃，还故意回头看了一眼男孩，然后扬长而去。

　　小巷子发生了少有的连环凶杀案。

　　它们一次次地接近巷子的出口，出去了，这个男孩就永远找不到它们了。

　　男孩的后面一直或近或远地跟着几只面色平静的狗。

　　男孩筋疲力尽地抓着娃娃要冲出了巷口时，它们才迈开步子追过来。

　　许是巷子顶上的灯忽然开了，这些精壮的恶狗又重新退到了黑暗里。

　　“他永远离不开巷子，在我们饿死之前，他就会成为我们丰盛的晚餐。”

　　那只娃娃脸上的温柔成为那一片混乱中中唯一的笑脸。

　　在这座城市中心。

　　朗朗读书声的校园里，有一双藏在帽檐下的幽蓝色眼睛阴差阳错地朝巷子的方向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