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桃桃》燕倾

8、if

　　吴柘正背到“reset,重置，清零”，就听室友说：“你关注的那小子跑了。”

　　“什么跑了？”

　　“就是那个姓氏比较少见的，望川？还是望什么？”

　　“人家叫望山。”吴柘顺嘴接完，一愣，惊觉他回到了望山突然以英语水平不够为借口，从学校跑路的那一天。

　　他望向双手，修长白皙，没有起茧，掌纹很浅，是双年轻的手。

　　他回到了十年以前。

　　由于事情发生过一次，吴柘花了很少的精力就把望山带了回来。

　　吴柘抽丝剥茧，发现这个“二周目”的望山好像也暗恋他。

　　和他的恋人长相十成相像的望山，却和吴柘记忆中的望山有不少出入。

　　这个望山更聪慧，也更莽撞，他不怕疼，不怕累，会和吴柘直言心意，甚至在吴柘拒绝他告白的情况之下，抱住吴柘，放肆地哭了一场。

　　吴柘明白，这是他理想中的恋人的模样，望山应该更任性一些，在恋爱中过于笨拙的人会吃大亏，被牵着鼻子走，吴柘不喜欢这样。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吴柘再次帮望山摆平了那两个坑人的水货。

　　吴柘海鲜和桃子皮过敏是众人皆知的事实，两个水货被吴柘按头给望山道歉，心有不甘，之后送给望山和吴柘的自制梅子酱里混入了桃子皮。

　　吴柘记得当时的记忆里没有这段，明明那两个师兄弟心不甘情不愿，怎么会好心送罐头。

　　望山舌头灵敏，先发现了端倪，去找对方理论。

　　但那两人不认。

　　争执之下，望山动手打了人，经校方法医鉴定，两位伤者的伤势较重。虽然望山并不是先动手的那一个，但也站不住脚。

　　最终，望山因为拒绝道歉承认错误，被校方劝退。

　　从此以后，吴柘再也找不到他了。

　　虽然明知这个望山不是自己的恋人，吴柘却开始魂不守舍，跟不上实验进度，考试挂科，不得不在其中投入更多的精力，但效果并不好。

　　他很多天没休息，累倒在实验室，被送去急救，心脏一度停跳。

　　等吴柘身体康复，回学校后，梁老师几近发怒：“科挂了补考！分不够重修！我都不知道你在急功近利什么，连续熬一个星期不睡觉！”

　　吴柘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梁老师，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

　　“你有数个der！天塌下来有我们这些老家伙顶着，我们学校延毕的还少吗，读不下去至少你还有个硕士头衔！但是吴柘，你的命只有一条，命没了还怎么治病救人？”

　　吴柘恍然，既然他回到了更年轻的时候，那就应该好好利用再一次的时间，去达成想做的事。

　　哪怕这回，没有望山能陪他一起了。

　　梁老师旁边的女教授扯了扯他的衣袖，把梁老师拉到外面，告诉他一件事。

　　吴柘家里经济条件很好，父母都是成功的生意人，业务越做越大，无奈儿子胸怀大爱，投身医学的怀抱。

　　但吴柘向来低调，从不透露任何家里的事，只是偶然提过有位了不起的堂弟。女教授也是在很久前一次解剖课上发现，她带领学生解剖的一位大体老师和吴柘有七成的想象。

　　对方叫吴枵，是吴柘的堂弟，首都医大研一生，学习态度端正，为人真诚开朗，原本前途无限，死因考前复习周猝死。

　　吴柘的亲人离世，遗体捐献用于医学研究，若干年后最欣赏的师弟又被学校劝退。

　　真正想要为患者着想的人离开了，惹事生非的源头却还在学校里继续着学业，未来说不定会变成医生中的败类，吴柘的煎熬可想而知。

　　梁老师咬咬牙，没有多说，只说他恐怕再也无法留住这个好学生。

　　吴柘很快调整好心态，从临床转去法医学，33岁毕业，35岁进入省公检法系统，担任法医。

　　多年后，他的记录本记满了各种死因，解剖刀划过无数具身体。

　　他工作时的表情向来沉稳平和，就像在和逝者对话，经过他手的案子清清楚楚，没有被害者家属不感谢他。

　　岁月爬上了他的发梢，把乌黑的短发染成淡然的白。

　　退休前的最后一日，吴柘解剖一具救水库落水儿童而溺死的尸体。

　　见义勇为的人是昨天傍晚跳的水，救完孩子后体力不支沉了下去，由于水库周边地形复杂，天色又暗，今早才打捞上来，泡得有些肿胀，但与吴柘解剖过的大部分尸体相比，面目算得上安详。

　　死者年纪有些大，但身体很健康，肌肉匀称，头发茂密，被水打湿的黑色刘海黏在眼皮上。从他的穿着推断，是水库的工作人员。

　　吴柘拉开尸袋拉链的一刻，还未辨认出死者，眼泪从眼角滑落。

　　耳畔响起毕业典礼上的誓词。

　　“救死扶伤，不辞艰辛。”

　　即使这个人没有从事这一行，但还是做到了。

　　解剖刀的光辉在尖端闪烁，划开皮肤，露出浅筋膜。

　　被划开的人安安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不会呼吸，不会说话，不会再喊吴柘一声“师兄”。

　　更不会痛。

　　吴柘从业以来从未颤抖的双手开始战栗，解剖刀掉在地上。

　　他的膝盖发软，无力地跪坐在地，失声痛哭。

　　***

　　“望山，望山。”
　　半夜里，望医生被人从香甜的睡梦中摇醒。
　　40岁的恋人泪流满面，圈住他的腰，侧脸贴在他后背上。
　　“怎么了这是？”望山打开床头灯，半眯着眼摸索着床边的远视眼镜，戴上以后发现是吴柘的近视眼镜，更加看不清楚。
　　望山摘下眼镜，连打两三个哈欠：“做噩梦了吗我的宝？亲一口就好了，你靠过来让我亲一下。”
　　吴柘仍在流泪，喃喃说着，还好人没事。
　　望山听不太懂，被打断了香甜的睡眠，也不恼，把手掌盖在吴柘捏着他腰肉的手背上。
　　吴柘嘴里又嘀咕两声，从望山手里拿走自己的眼镜戴好，仔仔细细地端详望山，没有凑过去让望山亲。
　　昏黄的夜灯下，望山笑着说：“师兄你的眼泪流得我好痒啊。”
　　吴柘很久没有听到望山叫他师兄，揉到一脑袋扎手的毛，边按眼角边说：“你这个可恶的头发精。”
　　五年前，吴柘经历了一场差一点摧毁他人生的医闹，对方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而来，吴柘的身体和精神都遭受了严重的摧残。
　　吴柘陷入人生的低谷，万幸父母朋友与望山都陪着他，让他重新振作了起来。
　　两年后，经过熟人的关系网和高强度的培训，他得到一份应聘的机会，顺利地通过了多轮招聘考试，成了一家司法鉴定所的首席法医。
　　“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望山揉揉吴柘的耳垂，惺忪的眼睛完全睁开了，熠熠有神地凝视着吴柘，“吴柘，虽然说活人比私人难搞，但你受不了就回来吧，可以来我的诊所，我爷爷都九十多岁了，保证他打不动你，他最近没见到你还挺想你，我爸也是。”
　　“不是。”
　　望山给吴柘擦了擦眼泪：“实在不喜欢和我上班下班都呆在一起，钱业成那边的私立诊所也可以考虑一下，他挺正规的，不乱收费也不开连锁，眼巴巴盼着你过去。但你要是特别中意你这行，我会无条件支持你的，咱们休假的时候多出去走走，你多看看美女转换心情，去年我们去过的心理咨询特别靠谱，还有一万块一晚上的酒店也不是不可以去。”
　　吴柘本来想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梦到你死了，根本不想出去浪不想看美女，还有那个酒店因为疫情都歇业两年了，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梦里就像真实发生过的事，像一个平行的宇宙，那种心痛的感觉真实存在，哪怕望山就在眼前，他也有一瞬觉得对方是假的，还有种对梦里那个不同的望山没有出手相助的深深的后悔。
　　都不知道到底是梦，还是现实的分支线。
　　他在梦里梦到了望山的最后，也梦到了自己无畏且孤独的一生。
　　梦中人的坚定不移，醒来后却惊出一身侥幸的冷汗，当陪伴成为一种习惯，他已经没有办法适应剥离望山的生活。
　　突然之间，吴柘明白了若干年之前，他从望山身上感受到的渴望是什么。
　　人总会执着于第一眼看到的东西。有了执着，就有了渴望。渴望让植物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望山的心脏就像一颗桃树结出的桃，涌动的血液是它的内核。
　　最后，渴望就变成了爱，爱又演化成的责任感，在漫长的人生中相扶相照，不离不弃。
　　凌晨两点十四分，吴法医向望医生告白：“我爱你。”
　　望医生很不好意思：“你还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告诉我你爱我，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说这种肉麻的话。”
　　“是吗？”吴柘总算贴了过去，让望山亲亲他的嘴唇。
　　“以后每一天我都会说，直到我说不动为止。我爱你，望山。”
　　望山低声承诺：“我也是，吴柘，我永远爱你，什么语言都说给你听。”

---

作者有话要说：　　*望山：今年是虎年，所以爱老虎油！
吴柘：好冷。
最喜欢完结后叭叭点啥了，叭叭一下灵感来源：准备英语考试的时候刷到了一条“You are a peach“，就有了这个小故事
写完第一章拿给医生朋友铁柱捉虫的时候是零点，铁柱熬着夜在实验室做实验，而我熬着夜码着字，我们都有秃头的未来
另一篇《兔球》也是受好基友启发得来的灵感，今年开坑，希望不卡文！
短短腿肉已割完，我们长文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