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年不利》未闻舟

6、006

　　真不是柳云昇迟钝，他本来应该是有感觉的。

　　也不知道是因为落水的原因，还是因为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他现在的脑子就好像纠缠在一起了似的。

　　老是有莫名其妙的记忆片段滑过，刺激他一会儿后又归于空白。

　　整的他现在要不看到一个具体的人，或听见一个具体的名字，就什么都想不起来。

　　柳云昇回想起自己简短地前半生，就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麻木的接受所有，被动的适应环境。

　　只有在受到威胁的时候他的脑子才会转动，才会想起他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以至于他看到柳青在那里打坐修炼也没什么反应。

　　平淡的觉得很正常，就好像诧异才是最不正常的。

　　柳云昇莫名觉得有些恐惧，他竟然不知不觉的融入了这里，忘记了自己是谁。

　　短胖的小手又抓起一块枣糕塞进嘴里，将口腔塞的鼓鼓囊囊。

　　柳云昇艰难的咀嚼着，糕点在他的嘴里凝成一团，口水浸过糕点，带着甜得发苦的味道流入咽喉。

　　他的牙齿发酸，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屋子里卜万世坐着晃完站起来晃，然后又好像遇见什么世纪难题了一样，皱起眉头将龟甲里的铜钱倒到桌面上，冲着泛着光的铜板开始掐手指。

　　铜板悉数倒下的同时，卜万世也睁开了眼睛，神色古怪的看了柳云昇一眼。

　　“怎么了？很不好吗？”

　　柳云昇被看的木了，咽下糕点艰难的问。

　　“倒是没有不好……”卜万世又扫了一眼铜板，有些恍惚，“就是挺硬的……”

　　卜万世后面几个字说的很轻，柳云昇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殿下的命挺硬的。”

　　“……”

　　什么玩意儿啊？？

　　柳云昇沉默了。

　　卜万世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头天在鬼门关走一遭，第二天还能坐在这跟他要糕点吃，可不就是命硬吗？

　　有些尴尬的把东西收起来，国师大人装作无事发生。

　　默默呷了口茶。

　　正巧这时门口的帘子动了，露出青年帝王的那张脸来。

　　“呀，昇儿醒啦？”

　　柳青这是刚从修炼中苏醒，身手矫健的从门口钻了进来。

　　像是一个正常父亲一般，抱起柳云昇就开始上下掂量，嘴里还嘟囔道：“怎么这么轻……”

　　柳云昇从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柳青，最起码在他的记忆中应该是第一次。

　　他整个人都僵了，在颠簸中，用小短胳膊环住柳青的脖子，保证自己不会摔下去。

　　在这便宜爹来之不易的关怀下，破天荒的，柳云昇有些难过。

　　上辈子的时候，他父亲也会像这样，抱起儿时的他，举过头顶逗他，笑嘻嘻的问他想要去哪玩。

　　母亲会在旁边埋怨父亲几句，脸上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笑盈盈的跟他们讨论，双手在虚空中护着他。

　　柳云昇眼角发酸，将头埋在柳青的肩膀，觉得自己变得得有些矫情。

　　他现在连他们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柳青整个人处以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并没有发现柳云昇的异常，只当他是害羞，安慰的拍了拍柳云昇的背几，转身跟卜万世聊起了天。

　　“刚侍卫来报说是明日凌霄宗的人就要到了，说是要在大梁境内招收一批弟子。”

　　“哦？”卜万世有些意外，“他们前几年不是已经在外界收过一次弟子了吗？臣依稀记得当时收的人数还不少。”

　　“兴许是当时收的弟子资质都不太好吧。”

　　柳青撇撇嘴，想起当年自己就是因为听见凌霄宗收徒的消息，才阴差阳错的登上皇位的，有些唏嘘：“倒也是，凡人的资质能有多好。”

　　卜万世不再说话，只是浅笑着摇头。

　　“昇儿好些了吧？”

　　柳青看卜万世没有说下去的意思，转头去问柳云昇：“瞧着是比早上看着气色好些，摸着也不烧了，昇儿可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

　　“儿臣觉得好多了。”

　　柳云昇乖乖回道。

　　“好多了就行，待会儿朕给你拿几颗丹药回去吃，把病养好才是正理，这身子也太瘦了些。”

　　抱着硌手。

　　柳青说完，抱着柳云昇转到正殿，抬手从靠墙放置的药柜的顶端取下一个白玉小瓶，隐约还能闻见瓶子里的香气。

　　“里面是三颗健气丸，是健体养气的，可要收好了，这比那群废物太医的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珍贵着呢。”

　　将瓶子塞到柳云昇手里，柳青便抱着他出去了。

　　门外守着的白祜，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见二人出来赶忙过去行礼。

　　在柳青同意后起身，将柳云昇接过来抱在怀里，垂着头恭敬的听柳青吩咐着：“大殿下寒症刚愈，不应见风，早些回去罢。”

　　“是。”

　　白祜小心应下。

　　待二人从紫霞殿退出去，柳青也转身去寻卜万世商量明日的事了。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匆匆赶路。

　　等进了院子，赶走了上来打探情报的侍卫宫女，回寝殿将门关死，确定无人偷听之后，白祜才放下心来说第一句话。

　　“主子您可吓死我了，”白祜擦了一下脑袋上不存在的冷汗，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得亏国师反应快，好悬没让您栽下去，不然您可就破相了。”

　　说的虽是担心，却多少带了些调侃的意味。

　　经了这些事，二人关系亲近了不少，白祜也在柳云昇身边放的开了些。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柳云昇坐在椅子上，手里摩挲着柳青给他的那个玉瓶，一双大眼睛瞪着白祜：“到了怎么不叫醒我？上去就跟那帮狗眼看人低的硬刚，活得不耐烦了？”

　　白祜有些尴尬，小声嘀咕道：“这不是瞧您难受，想着让您多歇会儿，谁知道那帮玩意儿见人就咬……”

　　看柳云昇一记眼刀飞来，连忙提高声音，正色道：“本是想叫醒您的，可是那帮侍卫直接就冲上来将咱们拦住了，那时候还没到呢。”

　　“有人跟踪？”

　　柳云昇挑眉。

　　“嗯，是太子殿下的乳母，”白祜撇嘴，连带着点评了一下对方的跟踪水平，“跟的太近，藏得不好，头上的簪子恍得人眼瞎，刚走了两步我就发现她了。”

　　接着还补充道：“估计那帮侍卫也是她报的信，不然不会那么卖力。”

　　想起那胖妇人费力的想把自己藏进还没她一人宽的树后，他就觉得好笑。

　　柳云昇挑了挑眉，柳云霄的乳母他可太熟了，早几年没少被她找麻烦。

　　待他搬出萧若卿的院子之后，便只有同柳云霄见面时能跟着见她一面。

　　印象中柳云霄的乳母好像是姓李，平日里跟柳云霄形影不离，是萧家千挑万选送进宫里保护他家的金瓜蛋子的。

　　因为忠心，每月月俸是宫里一份，萧家一份，珠宝首饰更是得了不少，日子过的越发滋润，腰围也不自觉涨了起来。

　　昨日宴席时，李嬷嬷就站在柳云霄的身后，柳云昇看柳云霄时扫过一眼。

　　这人已经胖到，身上的肉一层叠着一层，若不是身上的首饰闪着光，真的很难分清她的身体部位。

　　让她来搞跟踪……

　　昨天落水的是他不是萧若卿吧？

　　柳云昇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见到太子了吗？”

　　“太子？”白祜想了一会儿，“确实有第二个人的气息，离得太远，不确定是不是太子。”

　　“皇后娘娘应该也不会放太子殿下自己一人出行的吧？”

　　“不一定。”

　　不一定不放他出来，也不一定知道他出来。

　　柳云昇又开始头疼了。

　　他用手抵着太阳穴，问道：“你对国师了解多吗？”

　　“国师？”

　　白祜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又转到国师身上，但还是老实回答：“知道的不多。”

　　“知道多少说多少。”

　　“国师名为卜万世，原是隐世山人，二百年前出山，以卜算天下闻名，后至大梁，被还是皇子的文帝奉为座上宾，在两军交战时为文帝卜算出敌军方位，使文帝一击即中，大胜而归。奠定了文帝登基的基础，后来被文帝封为国师，直至今日。”

　　白祜干巴巴的背出从父亲那听来的国师资料。

　　虽然他家祖辈与国师的活动轨迹有部分重合，但是二者交集不深，且国师在文帝之后便销声匿迹了很大一段时间，只在特殊的时段会有国师的卜算传出，确保大梁的安稳。

　　卜万世再次入世，也是近几年先帝去世以后的事了。

　　资料少得可怜，这还是他爹费心巴力打探了一个月，拿到手的所有资料。

　　“所以他真的是神仙了？”

　　柳云昇问道。

　　“不算神仙，算是仙人。”

　　柳云昇摩挲瓷瓶的手一顿。

　　“修仙的凡人，简称仙人。”

　　白祜正色道。

　　柳云昇手里一使劲儿，差点把手里的瓶子捏碎：“这算仙人？”

　　“是啊，大家都这么叫他们。”

　　白祜无辜摊手。

　　“我明白主子您的意思，只是事实就是这样。况且自十万年前，天道分割天地以后，世间便再无天生的神灵。又因神灵升至上界以后，妖魔鬼怪无人可治，便有之前被神灵抚养的人类，为了抵抗被妖魔奴役的命运，修行神灵留下的密法用于自保，故被称为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