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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次日再起来时,我已不见李瑾的人。

      月桂照例进来帮我梳妆,只是我余光见她不住打量我的神色,又看到我脖子上那抹痕迹,便知她定是要想歪。

      我也惫懒解释,只问道:“马车可备好了?”

      “回娘娘,早就备好了。”

      我点点头,用过早膳后,便出了门。好在李瑾似乎也一早出了门,倒省去些我见到他的尴尬。
      乘着马车,行了好一会儿,才到城郊外的宝元寺前停下。

      因城中有一长坤寺更受京中人事喜爱,这儿的宝元寺反倒是人烟稀少,加上又是清晨,更是一个香客都见不到。

      走进寺庙里,有一颗参天的银杏约有五六人合抱那般大,满树金黄落满了地面。

      树下有一僧人正认真扫着地上的落叶,扫完了落叶后,我见他将地上的叶子悉数认认真真收好后,又走到树下摇了两下,树上又纷纷落了一阵叶子下来,盖满了地面,才走开。

      “诸行无常,是生是灭,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我回头看,寺庙的老方丈正朝我双手合十行了礼,微笑道:“施主今岁也来了。“

      我抬手回了礼:“不知住持刚刚所言为何意?“

      方丈微笑不语,目光静穆似深潭,摆手朝我示意:“施主若是来添灯便随贫僧来。”

      我让月桂在门口客房等我,便跟着住持穿过大殿,又从右侧的门出去,径直绕去了偏殿。

      停到门口,住持朝我合十一拜,便转身走了。

      我抬手理了理衣摆,才提裙迈步进去。

      这间偏殿与其他摆着佛像、供品的大殿不同,里面分了两排摆满了长明灯,映得整个殿堂如佛光普照般、阔静而肃穆。

      每盏灯前都摆着一碑牌,上面都写着名字还有一行佛法,意在为故人祈祷离苦得乐、求生普道,亦或者为生者求一世平安顺遂,耳目清明。

      我抬步行至角落一佛灯前,灯前有一碑,却是无名碑。

      见碑上沾了些香灰,我取了帕子细细擦净,又连带着将灯台也擦拭干净。擦完才伸手取了旁边的香油,给佛灯添了些,又换了灯芯,挑了旧芯出来。

      我双手胸前合十,闭眼静默祈祷。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睁了眼,轻吐了口气。

      我刚准备出去,刚好遇到有客抬步进来,与我擦肩而过。

      我没想到这个点会有人,有些惊慌,抬手拉紧了面纱,正预备快步走过去。

      却没想到身后那人复而转了步子走向我。

      我眉头一皱,以为是个登徒子,忽然听到来人顿了顿才笑道:“倒不知与嫂嫂这般有缘。”

      我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七皇子,也更没想到他能一眼认出我来。

      一时间不知摆出什么神色,只隔着面纱朝他礼貌一笑:“倒是巧了,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七皇子。”

      “可不,巧得很。”他弯眼冲我笑了笑,透着揶揄。

      我只觉得这七皇子有些自来熟的过分了,分明与他只见过几回,他这口气却好似格外熟稔。

      又听他开口道:

      “嫂嫂也是来供奉长明灯的罢?是为皇兄求平安?”

      我静默一笑,淡淡道:“只是为一个故人。”

      “怎的不去长坤寺,那儿的香火更旺些。”

      “这儿清静,求个心安罢了。”

      他也低头一笑算是应过,见我似乎不愿再说,便没有再追问,绕过我走到一个碑前,熟练地添油、换芯、上香,然后重新点了灯。

      我看着亮起来的火光打在他脸上,映得一片澄澈。

      “倒不知这是……”我犹豫着问了出口。

      他没有直接答,只是盯着眼前的火光:“说来也不怕嫂嫂笑,我向来不信前生来世之说,只觉得人活一世,就是一世,无论如何酸甜苦辣一生,结束了也就结束了,这些轮回之说也不过是生者一个赎罪的慰藉罢了。”

      “但是,等到自己成了那个供灯人时,才有些理解了那些心境。”他顿了顿,伸手轻轻擦了擦碑面,“左右都不过是求能留个念想,好歹提醒自个儿莫忘了。”

      他起身后退了几步,我才看到上面碑位写着的“叶宛娘”三个字。

      “是我母亲。”他微微一笑,解了我的疑惑。

      我这才恍惚想起来先前听说七皇子生母出身不显,又红颜薄命,生了七皇子后很快就香消玉殒了。

      “她因份位低,死后也无资格葬入皇陵陪葬,就以无名氏入了皇陵前的一个合葬园子,所以我想着怎么都要给她立个碑,总有人要记得她的名字。”他垂眸掩去多余的情绪,又冲我笑道,“还请嫂嫂替我瞒上一瞒,莫要在他人面前说漏了,只怕传到圣上那听了被有心人做文章。”

      我自是立刻答应了下来,莫名心里生出些许感叹来,七皇子不过比我小两岁,娘家出身不显,生母早逝,倒不知是怎么在那吃人的宫里走下来的,平日里常人批其放浪形骸、惊世骇俗,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他的一种自我疏解罢了。

      我自觉戳了别人痛处,该说些什么来弥补,却半晌一字未语,最终只照世人常说的那样安慰道:“你娘亲在天有灵,定会庇佑你一世平安。”

      他闻我这话忽然笑了:“倒是我的罪过了,不过是想随意说些话,倒让嫂嫂替我难过起来了。”说着,换了话头,又讲了些别的趣事,边说着边与我一齐出了偏殿。

      话间我侧头打量他,不由感叹这皇家的人各个都有副好皮囊,比起太子的精致夺目来说,七皇子多了一份莹润近人,像是一截上好的脂玉,眉目间流转间自带一种天高云淡的意境来,可偏偏天生上扬的唇角却让人生了一分亲近。其实从第一次见便觉得他与圣上不太相像,如此瞧来,是像其母更多些,也足以窥见其生母也当是一位难得的清雅美人。

      因我还要去大殿再添些香油钱再求几枚平安符,出了殿门,便先行告了一步,各自分开了。

      等一切忙完我便准备打道回府。

      刚出了寺庙大门,等月桂去叫车夫过来时,我便一眼看见七皇子正独自站在门前的游廊里。

      倒没想到他还在。

      他像是感知我出来,转头对上我视线笑道:“嫂嫂要回去了?“

      我点点头,这才见他似乎只有一个人在,身边连跟着的小厮侍女都没有,便问了句:“你一人来的?可有家丁来接?”

      他点点头,犹豫着才开口道:“先前我以为会呆上一会儿,便让他们先回去。可现在瞧着这天约莫要下雨,不知他们几时会来。”

      我看了看天,确实是已经有些阴沉沉的样子,思索片刻,打定主意道:“若七皇子不嫌弃,可以搭本宫的车回去。”

      他眼睛一弯,朝我作了一揖:“那便只有劳烦嫂嫂了。”

      驶回京中的一路上,我本以为会有相对无言的尴尬。却没想到七皇子的兴趣涉猎广泛,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对乐理、诗文、棋弈、字画皆有了解,再加上他并不拘礼法,思维开阔,与他相谈,只觉得趣味无穷。在得知他还有一副苏公的书画真品后,我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在。

      没想到,行至一半,还是落了雨,还是倾盆大雨。

      车实在没法走,便临时寻了个餐馆,临时避雨,想着等雨小些再走。

      雨声潺潺,临街而坐,品着茶,还真有些天上人间的意味在里面,只是这悠闲的氛围直到我看到当街的一个铺子里走出的一行人才被打破。

      这行人也是躲雨,刚从珠宝铺里走了出来,见如此大雨,便立在檐下暂且休息。

      女子远瞧着乌发雪肌,披着一身正红的狐裘,衬得玲珑剔透极了。她正伸手接檐下滴下的雨,旁的男子无奈地将她拉了回来,低头说了她几句。

      女子低头嘟着嘴似乎在抱怨着什么。

      男子忽然从怀里取出一根通体翠绿的簪子,隔着距离都看得出定非凡品。他将簪子轻轻别进那女子的发髻里,女子这才抬手摸了摸,冲他惊奇一笑,忽然抱住了他。

      “你在看什么?”七皇子顺着我的视线看了过来,忽然硬生生止住了话,下意识转头打量我神情。

      我隔着街,透着茶杯里升起的烟雾袅袅,出神般盯着下面的一对玉人。

      男子看向女子的眼神柔情似水,两人依偎在一起看着天上落下的雨,仿佛整座城的雨都是为他们下的一般。

      “不愿看就别看了。”他忽然开口。

      不知是不是我错觉,他语气有些发冷。

      我这才收回视线,有些被撞破自己处境的尴尬来,低头抿了口茶。

      他犹豫着才开口试探地问道:“太子对你不好?”

      我摇摇头,品了口茶:“他没亏待过我。“

      李瑾确实于物质上对我无半点克扣。

      许久,他都没再说过话。

      我心里大概明白,七皇子看来大概觉得我可怜,抑或有些轻视。

      好不容易等雨小了些,我们才重新上车。我将他送到自己府上,便调车回了太子府。

      一下了马车,我便快步进了屋子。一身被雨水淋得黏腻难受,只想痛痛快快洗个干净。

      可刚掀帘进了门,却见李瑾独自正坐在桌前。

      没有点灯,我看不大清楚他的神情。

      我今日实在疲惫,懒得思考他为何在这儿,也疲于找话头,再加上昨晚那事,我如今是只盼着能离他远些就远些,当下便想当作没看到,转身往内室走。

      “你今日去哪了?”他忽然开口。

      我脚步一顿,头没回:“不过去了趟城郊的寺庙。”

      “倒不知太子妃去趟寺庙也能与七弟碰上,还能恰好吃了个饭,再顺遍搭同一辆车回来?”

      我听得出他话里的讽刺,怒极反笑:“太子都能当街跟许家小姐不顾身份拉拉扯扯、卿卿我我,我不过顺带捎七皇子一路,就值得太子爷这般在意?

      他被我的话堵得一顿,忽然起身,打了折扇嗤笑一声:“你跟谁一起又与我何关?不过提醒你一句:记得自己太子妃的身份,莫自作聪明,到头来把自己栽里头,到时候就算你是圣上赐得婚,也保不了你。”

      我这才读懂他意思,忽然笑了——被气的。

      他居然以为我是玩欲擒故纵,故意引他注意。

      我淡淡一笑:“放心,臣妾自是不会无故让太子担了罪名去。”

      “太子妃自己知道便好。“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啪”的一声将门摔下。

      晚间,如我所料的,李瑾自然是没有再来东苑,并且在接下来的几日都没再踏入东苑。还像是故意给我难堪一般,每日都轮流歇在西苑的各个美人那里。

      几日下来,整个太子府上下都知道太子妃与太子又闹了不愉快。

      吴嬷嬷自然早早发现了问题,她起初还以为我们是冷战,明里暗里提醒我主动去找太子给个台阶。

      “太子是奴婢从小看着长大的,除了有些孤傲外,本性并不坏。”她见我面色平淡,叹了口气又道,“瑾哥儿与娘娘成亲不久,自是没什么感情根基,但往后相处的时间还有大半辈子,就是块儿冰也总有捂化的时候。娘娘可别一时意气用事,反倒将他往旁人处推去了。”

      我见躲不过,便只好面上应了她几回,还去给太子送汤食,但去十次有十次都被拦着,我自知没趣,便再不去了。

      吴嬷嬷后面又催了我几回,但大约见我光应不做,多半也寒了心,便按下不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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