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乌蓬船·谢客灯笼 ...

  •   楚国景元五年六月。
      入夜时分,秦淮河岸灯火通明,河面商船客舫络绎不绝,加以张灯结彩或艳姬献舞鼓声连连。
      恰逢夏至时节杨柳依依,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贵客们穿绸服冠或提剑折扇,来去匆匆欲会八艳。
      两年前,摄政王假死化名李四,躲在死对头陆道元老家江南,做起了渔夫。
      此时的李四,正仰睡在秦淮河边的一条乌蓬船上,身上盖着干爽的蓑衣,随着河面的水波摇摇晃晃。
      今日江南各大书院休沐,潇湘楼举办赛诗会,热闹非凡。
      李四为了图清净,便将乌篷船停在岸边的一棵大柳树下。
      此地最热闹的时候,恰是渔夫最清闲的时候,除了专门拉客用的竹筏外,就数这样的乌蓬船最受欢迎。
      想挣钱的渔夫,早早就将手里的乌蓬船清洗干净,拿出陶罐似的小香炉,点上便宜的劣质熏香,勉强遮一遮船舱经久不散的鱼腥味,再挂上红灯笼,在人流密集的河岸,等着生意上门。
      彼时圆月当空万里无云,碧蓝的夜色与这满天的星斗,交织成一副绚丽夺目的星夜图。
      河面上的船筏和许愿的荷花灯密密麻麻,油烛将河面照的灯火通明,此方的夜空更较它处多了些绮丽的蓝。
      柔和的月光照在河面上,恰如一条条薄薄的半透明细长光带,在河面上悠悠地浮动。
      此时,一群书生正游晃到此,领头的正是近日名声大噪的江南第一才子陆柏山。
      陆柏山是鹿麓书院山长的小儿子,也是陆道元的侄子,今日书院休沐,他特意请相熟的同窗,一起来秦淮见见世面。
      陆柏山站在河岸,看着对面的灯红柳绿,笑着大手一挥,“今日,诸位的开销,小弟全包了!”
      同窗好友都知道陆柏山一向讲义气,出手也大方,得了好处便纷纷恭维他。
      “陆兄高义,在下佩服!”
      “能与陆兄结交,实乃人生一大乐事!”
      “陆兄豪爽,不愧是名门才子!”
      “陆兄文彩博然,今晚必能将花魁杜丽娘拿下!”
      陆柏山得了这如蜜糖一般的恭维,顿时折扇轻摇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借诸位兄台吉言!”
      一群人中,模样最出挑的,是从始至终都跟在陆柏上左手边的张恒远,于人群中远远望去,观之剑眉星目朗月清风,且高大健硕风流潇洒,颇有些鹤立鸡群之感。
      张恒远是陆柏山新结交的朋友,最善于钻营,平日里也是他经常揣着陆柏山,去吃喝玩乐。
      张恒远是富商之子,为了巴结陆柏山,对他有求必应。
      说起潇湘楼的花魁杜丽娘,与她的美貌相比,更出名的是她的才华,她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琴棋书画更是精妙绝伦。
      江南各书院有名有姓的才子,都纷纷跑去挑战,皆以失败告终。
      张恒远和陆柏山闲聊时,故意提到杜丽娘的名号,陆柏山便对她有了兴趣,还放言要在赛诗会上打败杜丽娘。
      自古以来,才子与花魁的奇闻传记数不胜数,陆柏山自诩才子,自然不会放过这样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张恒远知道,凭陆柏山的肚中笔墨,完全不是牡丹文客杜丽娘的对手,便开口好言相劝。
      “杜丽娘是潇湘楼的头牌,亦是秦淮八艳之首,她二八年华,便以自创的花间诗名满天下,陆兄对上杜丽娘可有把握?”
      陆柏山听了心里也犯嘀咕,杜丽娘是很厉害,但她一个青楼小馆,才华名声多半是恩客为讨她欢心吹出来的。
      陆柏山从小在文豪里扎堆,学的是四书五经治国策论,他还是鹿麓书院山长的宝贝儿子,当朝丞相陆道元的亲侄子,和花魁对诗还能输了不成?
      陆柏山拍拍胸脯保证:“张兄莫慌,今日小弟定能打败那杜丽娘,让她知道咱们江南才子的厉害!”
      其他同窗好友见状纷纷搭腔:
      “就是就是!”
      “张兄太过杞人忧天,陆兄可是江南第一才子啊!”
      张恒远抽了抽嘴角不再劝说,心想:什么江南第一才子?不都是为了巴结书院山长,他们特意吹捧出来的吗?
      大家心里都知道陆柏山实力不行,十分名声能有五分实力都是高估了。
      想到这里,张恒远心下更是担忧: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陆柏山去参加塞诗会,要是输了可怎么办?
      张恒远叹了口气,特意放慢步伐落在后面,悄悄命人去钱庄取钱,若是陆柏山不幸落败,也好用钱堵住那杜丽娘的嘴。
      张恒远好不容易,才混进江南才子的名流圈,为了巴结陆柏山,得保住陆柏山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号。
      这群书生在河岸走了许久,竟未看见有一条船在岸边停靠。
      眼看着那杜丽娘的赛诗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可别错过了时间,平白叫人笑话。
      就在陆柏山焦躁之时,转眼就看见了一条隐藏在几棵柳树间,挂着“谢客”灯笼的乌蓬船。
      这乌蓬船看起来不大也不小,正好够载着他们去河对岸。
      陆柏山凑近一看,有些奇怪,“怎么其他船“接客”,这条船却“谢客”,生意这么好,竟还有人偷懒的?”
      说到点子上了,一旁的书生猜测,“许是船家外出未归,所以才挂上“谢客”的灯笼。”
      “我去看看,若是船家不在,正好租借!”
      张恒远说完,解下腰间的钱袋,放在手掌中颠了颠,朝着乌蓬船走了过去。
      陆柏山挑眉,朝他竖起大拇指,“妙极!”
      张恒远跳上乌蓬船掀开竹帘,一股酒臭便扑面而来,醺的他差点向后仰倒。
      其他书生见了连忙说:“张兄小心!”
      张恒远连忙稳住身形,“不碍事。”
      说完,张恒远忙用袖子掩住口鼻,单进入这船舱的一会儿,衣袖就染上了酒臭味。
      张恒远不可避免地再次闻到这酒味,他有些疑惑,“怎么这酒,还是上等女儿红?”
      上等女儿红,可是一百两银子一坛,现在的船家,过的比他都滋润?
      要知道张家是江南有名的富贾,也支撑不起这样的花销。
      乌蓬船里黑布隆冬,张恒远借着船外的红皮灯笼的光亮,也只能隐隐约约能看出船舱里,睡着的是一个男人的身形。
      乌蓬船外,其他书生不知什么时候都凑了过来,纷纷踮起脚侧着身子往船舱里瞧。
      最前面的陆柏山,接过贴身小厮的灯笼,递到张恒远的手里。
      “张兄,给你灯笼!”
      “多谢陆兄。”
      张恒远提着灯笼,弓着身子撩开船上的布帘却没进去,他又伸手去扒拉着船舱里的男人鞋子。
      “船家?船家!”
      男人一动不动,完全没有醒转的迹象。
      陆柏山着急去参加赛诗会,索性也跳上船,乌篷船上多了个人后,开始在水面上摇摇晃晃起来。
      外面的书生们怕夜里沾上水受凉,纷纷往身后退去,逐站在岸边的柳树底下观望。
      “船家,船家?”
      张恒远接连唤了几声,这男主人都好像没听见似的,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灯给我。”
      陆柏山抢过灯笼,弓着身子走到船舱的中间,他蹲着身体,拨拉开男人身上盖着的蓑衣。
      张恒远总觉得事情不同寻常,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陆柏山提着灯笼,用手去抬起男人下巴,他凑近一看,顿时被男人的相貌吓得面色一白。
      张恒远见状,连忙问:“怎么了,这人你认识?”
      陆柏山连忙放开李四的下巴,给他重新盖上蓑衣。
      “嘘嘘嘘。”
      陆柏山用手指竖在唇间,慌慌张张的向陆恒远解释:“不认识,不认识,是他长的太丑,吓到我了!”
      张恒远愣了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
      陆柏山连滚带爬般跳出船舱,一边跑一边痛骂:“快走,快走,真是晦气!”
      其他书生好奇的伸着脑袋往船舱里看。
      “真有这么丑?”
      “真想见识见识!”
      “别挤别挤!”
      张恒远也好奇,但是他更担忧陆柏山的状况,随即也跳下乌蓬船。
      陆柏山听见身后书生的声音,皱着脸转身连连跺脚,对他们说:“兄弟们,快别看了,看见了掉脑袋!快走快走,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
      张恒远回头将其他书生扒拉回来,也催促道:“别看了,都听陆兄的话!”
      一群书生意犹未尽,不情不愿地朝陆柏山追去。
      “怎么是他,怎么是他?他不是死了吗?”
      陆柏山慌不择路,提着灯笼跑的飞快,他越跑越怕,越怕越跑。
      他只要想起那位“煞神”,就两腿打哆嗦,因跑的太急还摔了一跤。
      “哎哟我去!”
      张恒远跟在陆柏山后面,见状连忙将他扶起。
      陆柏山扶着张恒远伸过来的手站起来,将身上的草屑拍掉,嘴里念叨着,“今晚真是倒霉!”
      其他书生跟上来,一个个跑的脸色通红,累的靠在树上喘气儿,此时也顾不上江南才子的风度。
      陆柏山见了心想:完了,这群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可别牵扯进来。
      陆柏山他随即用平生最认真的态度,警告其他书生,“今晚的事儿,谁也不准说出去!”
      不等其他书生回答,陆柏山接着说:“若是让别人知道,本公子被个丑八怪吓跑了,日后还怎么在江南混?”
      其他书生听了面面相觑,因为天太黑,他们也没瞧见那船夫的庐山真面目。
      那男子的头睡在船舱里面,借着光也只能看得出是个高大男子的身形,就连离的近些的张恒远,也只隐约看见那男人胡子拉碴的下巴。
      其他书生只当陆柏山,是真的看见了丑八怪,连忙保证道:“陆兄尽管放心,我等可不是爱嚼舌根的长舌妇!”
      “君子一诺千金,这件事,我保证除了我们哥几个,谁也不会知道,陆兄就放心吧!”
      陆柏山见他们拍着胸脯保证,才松了口气,放下心后又难免想到方才船舱里的男人,内心隐隐不安。
      那船夫,若真是两年前“死”在战场上的摄政王,那又为何出现在此?
      难道是为了自家三叔吗?
      他三叔可是当朝丞相陆道元,摄政王若是对三叔不利,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不成,他得回家报信,他三叔可正在他家住着哩!
      天下谁人不知,陆道元和死去的摄政王是死对头?陆家兴亡皆系三叔一人,万万出不得半分纰漏
      陆柏山拉着陆恒远走到一边,与他商量道:“我有点事情,要回府一趟,这班朋友便交给张兄招待了。”
      张恒远加入陆柏山的交际圈没多久,得到如此信任,便连忙点头答应:“好说!柏山兄尽管放心,在下定让诸位好友尽兴而归!”
      陆柏山转身向同窗好友告辞:“各位兄台,今日经此一遭,小弟失了兴致便先行回府,接下来由张兄为诸位引路,还是那句话,今晚的一切开销都记在我名下。”
      陆柏山说完,不等其他书生回答,便急匆匆回家,准备将此事告诉陆道元。
      张恒远上前揽住几位书生的肩膀,朝着前方的酒楼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调侃:“柏山兄弟没有心情,我等的心情却正好不是?来来来,与小弟一同去赛诗会,扬名立万就在今夜!”
      队伍没有陆柏山这位山长的儿子,众书生显然放得更开,“没有柏山兄弟,今晚我们的胜算便多了一成!有劳张兄带路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