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在劫难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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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虎在小卖部窗口垫着脚，小胖手扒在窗口上，露出缺了两颗牙的牙床，他说话有些漏风:
“老板，要一个阔(可)乐霸(棒)冰!”
南蔷把棒冰递回去:“麻烦换成草莓味的。”
她今天穿了一件棉制软T，配蓝色牛仔背带裙，裙子刚好及膝，漏出一半粉白的膝盖。
南蔷把棒冰的包装拆开，递给小胖虎: “在换牙呢，可乐会影响牙齿长钙，咱们这次吃这个口味，这个也超～级好吃哦。”
她说“超～级”的时候把“超”的尾音拖长，语气温温柔柔又带着哄，胖虎被她牵着乐呵呵的点头说好。
小胖虎拿到棒冰没有马上吃，而是巴巴的拿着冰棍看向南蔷。
南蔷反应过来，笑着摆手推拒说:“姐姐不吃，胖虎吃”。
但胖虎就是要把手里的棒冰往她嘴里塞:
“姐姐不吃，胖虎也不吃”。
南蔷知道小孩是一定要给她吃第一口了，明明自己馋得要命，却一定让她先吃，她觉得心都化了。
“好乖啊”她摸了摸胖虎的小刺头。
江兀站在月牙塘的喷池旁有一会儿了。
正午的太阳晒得有些过曝。
水池里水流声淅淅沥沥的，他的世界却仿佛在瞬间静谧了下来，只剩树荫下少女勾着腰咬棒冰的画面。
——“好乖” ，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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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这天江兀的日程表都是空的，这是跟在他身边的工作人员都知道的“潜规则”。
3月15日的江兀不工作，不开机，不见人。
“江兀?” 所以兰姐凌晨五点接到他电话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几点彩排?”江兀问她。
兰姐语气里满是疑惑:“今天不是3月……15吗？ ”
江兀突然清醒了些，但又接着问:“那几点彩排?”
兰姐说:“奇异果明天直接踩点然后录制，今天不彩排。”
江兀把电话挂断的时候，呆呆看着天花板。
第一次，他第一次忘记了这天，这种情况让他有些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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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兀把车开到了月牙塘，在车里坐了有一会儿了，从天青坐到天肚泛黄，再到白。
天亮了。
他走到喷泉池旁。
光照在街边一个背着吉他的少年身上，树阴下的光斑从少年脸上掠过，少年神采奕奕。
眼前的少年何尝又不是他江兀的十七八岁呢。
江兀小学父母就离婚了，母亲早早再婚出国了。
原本江兀和父亲一起也算单亲家庭，可父亲在他17岁那年也再婚了。
连单亲都不算了。
在父母都有了各自家庭的那天，江兀好像没有家了。
17岁他第一次出走，想去闯去撞，去拥自己的世界，那年他叛逆却神采奕奕。
那年他也是这样背着一把吉他，在月牙塘，在拥挤的人群外，那时这里人也像现在这么嘈杂。
那天正好在举行什么歌唱比赛，他离台子非常远，看不清台上唱歌的人，但稚嫩的童声却异常的近，是个陌生的小女孩，站在台上颤颤巍巍的唱了一首《归家》。
音色稚嫩，声音颤抖，歌词却很温暖。
——“多重多重的心事，今天都放下，最美最美的心情，今天要抛洒，回家的感觉，温馨的海角，温馨的天涯……”
[ 温馨的海角天涯吗？]
那一刻江兀突然觉得无比自由 。
17岁的江兀，从此一个人就是家了。
温馨的天涯海角，谢谢你陌生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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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唔翁唔……” ，江兀没看就接起了。
“你在哪儿呢？”江鸿卓问。
江兀听到手机传来的声音就变得有些不耐烦道: “在外面”。
“你蒋阿姨和昊轩早就忙前忙后的了，你现在还在外面像什么话! ”
“赶紧回来，等会儿一起去…”
江兀笑着打断他，“人活着你们不忙，人死了你们给她忙前忙后，真好笑”
“棠芝的坟就一个，够你们好几波人的去吊唁嘛。” 江兀语气有些戏谑。
“什么棠芝，” “嘟……嘟……嘟”……
……“那是你妈。”
江鸿卓话没说完，江兀那边就挂了电话，只剩嘟……嘟……嘟的忙音。
人活着的时候你说以后就当我没妈了，人死了你一遍遍强调她是我妈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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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兀在月牙塘从天青坐到天白，又坐到太阳冒头，再坐到阳光过曝。
十七岁以前的江兀，意气风发，肆意妄为，每次他过生日都有一大堆家境不凡的少爷小姐来给他庆祝，谁都捧着他。
那时他是江氏最尊贵的继承人，是棠家唯一的外孙，虽然江鸿卓和棠芝离婚了，他作为唯一的血脉任是江氏和棠家最心肝着的存在。
转折在他的17岁生日，江鸿卓再婚了。那天他才知道，原来一直和他朝夕相处的伴读“弟弟”，是真的早就被江鸿卓当他亲弟弟培养了。
父母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唯一当作朋友的所谓“伴读”，竟然有一天成为了弟弟。
江鸿卓在江兀17岁的生日宴上，左手牵着蒋昊右手牵着蒋丽，向大家介绍说这是他江兀的新弟弟和新妈妈。
新妈妈，他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在他17岁生日宴上。
江兀当晚没回家，他走的时候生日宴的电子屏幕上还放着广告，广告里是钢琴小王子顾瀚宇代言的钢琴，顾瀚宇是音乐神童，才9岁就在维也纳开独奏会了。
那时候江兀还不知道顾瀚宇是棠芝的儿子，或者说知道了也不会相信吧，毕竟他也是棠芝的儿子啊。
可是她发了疯一样，要他从小样样做到优秀，要他只能从商，要他做最体面的继承人。
江兀是喜欢音乐，可是若表现出一丁点喜欢来，她都要露出那种看垃圾的眼神。
仿佛音乐是一件低级得不能再低级的事，连带她的亲儿子因为喜欢音乐，都会跟音乐一起变成垃圾。
顾瀚宇喜欢音乐，她竟然会觉得欣慰吗，甚至亲力亲为的给他在维也纳张罗演奏会，真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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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腿有些麻了，江兀撑着台阶扶手站起来，站在喷泉池旁。
正午的太阳晒得实在过曝了，衬得周围的蝉鸣更聒噪，池里水流嘈杂淅淅沥沥的，但江兀的世界却仿佛突然安静下来，只剩树荫下少女勾着腰咬棒冰的画面。
——“好乖”。
26岁的江兀，又在这一天遇见了她，于是连带着这天所有不好的回忆都被一点点治愈 。
他总是被她融化，然后塑起来。
重新塑起来的江兀，是从死水变成活水的江兀。
他的视线黏了她一路，月牙塘很小，但是人多，景很全。
树，喷泉，街道，人流，把他和她隔开，她不会注意到他，于是他的目光更加放肆的几乎黏着她。
他在喷泉斜后方的石阶上，她在他对面的樱花树下。
两个人都戴着严严实实的口罩，口罩颜色一白一黑，还蛮登对。
他看她和小孩商量吃什么口味的棒冰，看她说要让小孩吃草莓味时，眨巴眼睛“诱哄”的表情。
看她拒绝吃，看她吃。
看她在樱花瓣落下时笑。
看她搬了个塑料椅坐到樱花树下。
看她一笔一划的写了个牌子:“阳光幼儿园义唱”，然后把收款的小篓放到地上。
“噗”— 看她有些新奇的掏出了一个绿色的收款二维码。
看有些爱惜的样子从背包里轻轻掏出木吉他。
看她开始唱歌。
她唱《月牙塘》，于是他忍不住笑了。
因为那是他的歌。
但不是现在的他，而是网络歌手“派”，是少年的江兀，是十六七岁时神采奕奕的江兀。
17岁的江兀在月牙塘，他离家的第一晚，善良的陌生小朋友给他唱了《归家》，他于是回写了一首《月牙塘》，那是他的第一曲，也是最后一曲民谣风格的歌。
女孩拨弄着吉他，风轻轻扬起她额侧的碎发，樱花瓣沙沙下落。
江兀在此刻听她唱起《月牙塘》，唱起他的17岁:
“月儿皎皎风儿响，孤屿荒芜醉异乡，声色犬马四海家，姑娘啊姑娘，月牙塘里是否还能有故乡。”
这一刻，江兀觉得风吹起了他十六七岁的青春，而他26岁的心在这一刻不停下坠，下坠，直坠到在她身上完完整整绕了一圈，才又再落回他胸腔，然后“扑通扑通”，震耳欲聋。
心脏在说，江兀，你在劫难逃。
不论是十七岁的江兀还是二十六岁的江兀，都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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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幼儿园是南蔷家附近第一所公益性残障幼儿园。
由于园里的孩子们情况特殊，导致资金人力需求大，院长杨阿姨又是南蔷父亲的同学，所以一有时间南蔷就会过来帮忙。
南蔷因为长相好，同学关系也好，高中来助唱的时候，学校的同学都会来支持她，以前在月牙塘唱一天也能给幼儿园筹到七八百，多的时候甚至接近一千。
但今天下午清点的金额的时候还是把她吓了一跳，因为杨院长说今天筹到了二十多万。
南蔷有些懵，这是她第一次用小箩筐＋二维码的方式收钱，也是第一次义唱收到这么多钱。
杨院长也有些着急了，担心是有人不小心转错了钱。
因为留的是杨院长的收款二维码，她赶紧掏出手机来和南蔷核对:
“转账两元……转账十元……八元八……五元……二十万?! ”
一个派大星头像的人转账二十万。
杨院长赶紧点了点这个头像，想问问对方是不是转错了，但发现微信收款码里的头像是根本点不开的。
不知怎的，南蔷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戴黑口罩的高高瘦瘦的男人形象。
会不会是他?
因为今天还没有人主动点歌，所以南蔷对他印象深刻，他声音很特别，过分低却一点也不浑浊，有点像……像她上次听的演唱会，江兀?!
他是今天第一个主动点歌的人，在她唱完《月牙塘》的时候，他问她:
“可以唱《归家》吗？”
南蔷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楞了一下，因为他的音色着实特别。
但不知怎么的，感觉他耳根和脸都有些泛红，是不是中暑了?
南蔷唱完《归家》以后，他又问能不能要她耳上的花。
南蔷就把挂在左耳上做造型的那朵樱花给他了，他扫码就走了。
他扫码的时候好像嘀咕了一声“不是三十嘛”。不过当时南蔷没有在意，觉得他可能是想扫三十块。
现在南蔷突然反应过来，微信的收款码每日上限好像是30万。
而且那个情况下如果要转30块怎么需要用问句，他那种语气明明就是纳闷觉得为什么不能转30万，所以他当时是不是想转30万来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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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 墓园
“喏，漂亮姑娘给你的。 ”江兀把一朵樱花放到吊唁用的花瓶里。
樱花太小一朵，不足以从花瓶里探出头来，于是整朵的浮在瓶里的水上。
“棠芝，顾生之妻，顾瀚宇之母。”
你看，死了碑上都不想跟我沾上一点关系。
江兀把浮着樱花的花瓶里放到碑的正前方。
“我以前还在想，你跟江鸿卓，碑上都不会有关于我的。”
“那我以后碑上也肯定不会有你们名字。”
“但也不能孤零零的只刻我名吧，那好像还挺惨的。”
“不过现在好了”
我以后碑上也有人可以刻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在劫难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