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小相公的传说 ...
-
林菜菜一口气追了十几里。
天色朦朦亮的时候,路边摆了一个早吃摊的店主招呼她:“这位姑娘,赶路啊?来喝口热汤再走吧。”
林菜菜口渴腹饿,两只脚都走得磨起了水泡,只觉得人生地不熟,道路陌生,面前来来往往的竟是些生面孔,也不知这到底是追到了哪里,也不知前方是何去处,更不知那深夜被掠走的小相公,现在是否平安。
小店主看她愣在那里,好心地上前一把拉过她:“姑娘,快进来坐。别在外面这样抛头露面的,现在官府正在抓秀女呢,不知道吗?”
林菜菜被拉进小摊棚里,按在椅子上坐下。小店主送给她一碗热面汤,她举起来喝了一口,才微舒一口气:“多谢。我已经不是姑娘,我成亲了。”
她回了回头,露出她绾到头上,被布帕包住的长发。
小店主看到她盘了头,这才点头道:“原来这样。不过你一介女子家,怎在这天朦亮时分还到处走动?最近这世道跌宕,不太平啊。前儿一段时日,邻近的煌英国不是刚刚战败,边境上很是闹了一大场,死了很多人呢。幸而现在平静下来,皇上才那么有心情的又下令大选秀女啊。”
林菜菜皱了皱眉头。
南相和煌英两国之间的争斗,她的确也有所耳闻,但她所在那个山野小村,乡亲们都平淡的地着日子,种田收菜,这等国家大事,也丝毫影响不得他们。所以她也没有再过多关心。如此又听到小店主提起,她的心里也是暗暗地记了一记。
小店主再推了推她眼前的热汤:“喝一口吧,小娘子,喝完了尽早回家,这世道兵荒马乱的,不定就会遇上个啥。就跟昨儿我在棚里睡觉,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和呻吟声,我扒了棚布一看——哎哟个乖乖,十几个大汉扛了个水葱样的小相公,凶神恶煞地只怕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呢!”
林菜菜一听此话,嚯地一声站起身来:“小店主,他们往哪里去了?!”
小店主被吓了一大跳,手指了一指:“那……那个方向……小娘子怎的如此激动,那人是……”
“那是我的小相公。有劳了,小店主。”林菜菜身上摸出二枚铜板,按在桌上转身就走。
小店主目瞪口呆的,没见过这么痛快豁达的小娘子耶!那水葱样儿的小相公是她的夫君?哎,不是吧,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可是万丈深渊,那小相公眼看是凶多吉少,这小娘子不会也……
哎……人影已经去远了。
林菜菜一路狂追。
小店主指引的方向正是出了官道往盘山小路上而去的,林菜菜穿着个绣花鞋就往上爬。爬了一个半时辰,只觉得汗如雨下,气儿也不顺了,身子骨也软了,腿脚都不听使唤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了,更是很久都没有彻夜不眠过,她的身子已经不如当年,这样的山路,这样的追踪,让她几乎筋疲力尽。
可小店主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荡,那个水葱儿一样的小相公,被几个黑衣大汉扛着……她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可是昨晚却跟那些人打了个照面,她心里知道那些人的厉害。那劈到柳轩颈后的一手刀……几乎擦着他的要害。他们不理会她的攻击,只捉了他就走,说明他们是直面柳轩而来,说不定……说不定……在这山野暗处,柳轩会和那小车夫一般……
林菜菜顿时觉得冷汗直冒。
三两下就拼了命般地朝着那山路上奔去,也不管脚上磨了血泡是不是疼痛难忍。
一路不停喘息地直奔上山半腰。
那些人的脚步和柳轩身上的气息突然之间就消失了!
林菜菜的脚步一停。
因为下午给柳轩梳了头,她是一直凭着用过的一点桂花油的味道来分辨他的方向,可是到了半山腰中间那已经淡得非常淡的味道也没有了!
面前,万丈深渊。
林菜菜的心,咚咚狂跳。
她弯下身来,在山石上细细地摸了一摸。
杂乱的脚步,到这里的确是停住了,印上的脚印也比山阶上的更沉更深。只是那淡淡的味道,的确已经散开,在这冷冷的山风里,袅袅化烟而去……那如刀削斧凿一样的山壁下,幽空渺渺,一眼望不到边……
林菜菜伏在那里,眼前又浮现出小车夫死去的尸身。
血淋淋的在山坳里丢着,和牛狼蛇虎的卧在一起,那血淋淋的画面,那几乎被砍断的颈子!
林菜菜的呼吸急促起来,久未狂跳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她猛然站起身,几欲——
啪!
手腕被人在身后狠狠地拉住。
林菜菜回头,穆逸那双明亮如星一样的眸子,晶莹地望着她。
“师兄。”她叫他的名字,齿痕印在自己的唇瓣上。
穆逸在溪边打了水,湿了手帕,递给林菜菜。
“擦擦。”
林菜菜抬头看看依然酷酷冷冷的师兄,也不敢多说什么,接过手帕来擦了一擦脸。
穆逸扫一眼微有些狼狈的她,追了整夜而微陷的眼圈,眸光有些不悦和冰冷:“有事为何不留个口信给我?自己追到这里来,还在这悬崖边……”
穆逸望一眼那万丈深渊,话只说了半句。
林菜菜停住帕子:“我知师兄这几日有别的要事在身,不敢讨扰。师兄这些年保护我,已经尽心尽力。”
穆逸听她这话,嚯然转身,凌厉的眸子直对上林菜菜那双杏仁一样的眼睛:“难道我在你身边守了这些年,就只得你这句话。”
林菜菜心下一愣,不由得身子微撤了半寸,师兄凌厉的模样是已经见得多,但他向来沉默少言,这样的话,让她都有些微微的害怕。
穆逸看着她倏然撤过去的身子,表情僵了一僵。好像有些不悦和愤怒,但终究只化作他轻轻一甩衣袖,折回身去。
“你追了这些里,那男人果真如此重要?”
林菜菜见师兄转身,这才直起身子:“不是他有多重要,只因他在我们家院儿里被掠,二大爷二大妈都亲眼所见,我若不把他找回去,只怕二大爷二大妈都会担心。”
穆逸脸色微变,眉宇微沉。
“这样的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林菜菜手里的湿帕子滴下一滴水,冰得她一个激零。
“师兄此话怎说?”
穆逸敛眉,剑眉星目似穿透那碧山小溪,云朵雾境,投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他皱了皱眉头:“你现在的确是大不如从前,这山上痕迹,分明只是个假相,有人知后面会有人追来,所以特地在这里布了假相。真的印痕早已经在官道上拐进了密林,我在林中查验到争斗的痕迹,并有车辆压轴的车印,他自不会掉进这万丈深渊,而是应该已经顺着官道,进了不远的湘洲城。”
“真的吗?”林菜菜听到穆逸的话,立刻眼前一亮地站起身来。
穆逸回头,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关心则乱。走罢,小师妹。”
林菜菜跟在穆逸身后,向来镇定的脸色,不知为何竟微红了一红。
半日之后,穆逸和林菜菜在正午时分赶进了湘洲城。
这里是临近七镇八乡唯一的洲城,自是比乡下镇里热闹了许多,湘洲有名的商官富甲,大多也都居住在此。他们甫一入城,正碰上三、六、九日的集市,由乡下赶来贩卖青菜粮食家牲的人络绎不绝,城内摆摊出售物品的人也比比皆是。
穆逸对这些集镇上的小物自是没有兴趣,偏生个林菜菜也是个目不斜视的人,对那些胭脂水粉,彩衣绣蝶的更是看也不看一眼。
两个人不相言语,只搭一件事——那就是进城先找酒肆,吃饭休息,并酒肆里向来是本城内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只要在那里坐上半个时辰,城中之事就几乎可以摸个一清二楚了。
二人只进了南街的八大碗,坐下要了两碗面一碟菜之后,就听到隔壁桌上吃饭喝茶闲得磕牙的男人们在摆龙门了:
“你们都不知道吧,昨儿夜里东街死了个小相公,年纪轻轻的满身是血,躺在东街巷子里要多吓人有多吓人!早上扫街的陈伯看见,差点吓得胆都出来!”
林菜菜一口面没有入口呢,手里的筷子就差点要戳进自己的掌心。
穆逸立刻按住她。
隔壁桌的另一人立刻说道:“得了,你就吹吧,跟你见过似的。那个小相公不就是东街林家的小儿子吗?他家今天灵堂都摆上了,这小林子打小一身的疮疥病,那是病发了才送了命吧,别在这里骇人听闻了。”
“哦,是这样吗?”先前那个人不好意思地扒扒头发。“我也是听人闲磕牙磕来的。”
另一人接口道:“要说闲磕牙,这种死人的有什么好磕的,要磕也得磕磕最近我们皇帝佬下得这条选秀令,不知令多少家深闺玉女都急着抓个男人就出嫁了。现在你要是想撞个好运气,不如去街上乱逛去,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哪个富商甲家的给抓回家里配成小女婿了。据说大北街关廷关老爷家,昨儿就拣到一貌比潘安,身若柳风,俊美非常的小相公,说是要配给关家关二小姐,今儿正午三刻就成亲大婚呢!”
“关家二小姐?据说那个貌似嫦娥,心若娇兰的美娇娘?哪里拣来的小相公,可是受用了!不过人家都是清晨鸡鸣就娶亲,怎么关家要放到正午三刻?!”有人好奇地问。
那人继续说道:“嗐,你们不知晓,那抢来的小相公,样貌也好,身形也好,就是有点怪癖,仿若只要睡下去了,就根本醒不来。要不是等他睡到日上三杆才醒过来,又怎会把婚事定在正午三刻?!”
这一句话毕,林菜菜再也坐不下去了。
她丢了手中的筷子,就往酒肆门外跑。
跑了三两步,只听得城北鞭炮声震天,锣鼓齐鸣,人声鼎沸,欢声笑语。
不正是关家二小姐出阁之大喜事,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