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娘子名黛玉》张星玥

26、郎骑竹马弄青梅

　　温庭阳在庭院里站了很久很久，看着那一轮圆月，愣愣出神，心中感慨万千。

　　两辈子第一次恋爱，还是先婚后爱，他心中满是喜悦，隐隐带着少许的惶恐不安，忐忑赧然。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变成合格的恋人，称职的夫君，甚至日后，一个能为孩子遮风挡雨的完美父亲，如同温博然那般。

　　“少爷，时辰不早，尽快回屋歇息吧！”春实已经将客房收拾好，温庭阳带过来的行李全部安置过后，等不到他回屋，便让林府的下人带路找过来，“林夫人让人准备羹汤和点心，这会儿都送到房里，就等着你回去。”

　　再不吃的话，凉掉后还得去厨房再找人热热。他们客居林家，不好太过麻烦别人，哪怕春实知道自家少爷在想事情，还是出声催促。

　　也正是他这么一句话，将温庭阳从自己的思绪中拉扯出来，“好，走吧。”他转身就十分干脆往前走，只是才迈出去几步就发现不大对劲，回头一看，春实老老实实跟在自己身后，温庭阳无语，他一脸无奈问道：“你不是该在前面带路？”

　　他许久没来，这林家的客院似乎有变化，而且夜黑风高，温庭阳觉得春实其实是想害他出丑，而且证据确凿。

　　春实跟着温庭阳的时间长，能从一些小动作观察到他情绪的变化。他一向是稳重的性子，这会儿也是不慌不忙，笑着说道：“奴这就带路，倒不是故意的，只是今日来时林管家说过，这宅院的大致建造跟苏州林家祖宅相同，奴以为您还记得。”

　　毕竟从前常来常往住着，亲戚走动都没如此勤快。

　　温庭阳顺着他的话，想起了曾经的那段时光。林黛玉在他家读书的时候，一到放假时间他们都会一起跟着父母外出玩耍，偶尔他也会跟林黛玉一起回家，当时的他总是屁颠屁颠跟在林黛玉身后，吃住都在林家客院。

　　林如海还玩笑似的跟温博然提过要不要给他儿子准备一个院子，把他送给自己当儿子。这件事常常会被温博然拿出来说笑，家里人都知道。

　　正如春实所揣测的那样，温庭阳也没有责怪他，无奈撇撇嘴，摇了摇头，一路跟着他往客院走去，顺便吐槽一番，“多少年前的事儿，自从林伯伯来湖广上任后，我去了书院读书，就甚少来住，哪里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下回不能带你出来，还得是秋实才行，他最是听话，也最老实……”温庭阳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风中，两人往客院走去。

　　第二天都不用春实喊，温庭阳自己就起身洗漱，赶早到了主院，跟他们一块儿用早饭。

　　林霁玉偶尔看看被安排坐在一起的温庭阳和林黛玉，只觉得粉雕玉琢的两人如璧人一般，看着忍不住脸红耳赤。她已经开窍，加之他们似乎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两人表现十分明显。而这样的互动，也让林霁玉想到前段时间林如海特意跟她提过的事儿。

　　她马上刚要行及笄礼，婚事也该尽快定下来。林黛玉已经有着落，与温家相商，媒人不日便要上门提亲，她作为姐姐，总不能被妹妹赶在前头。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婚事，即使林霁玉也忍不住眉头紧蹙，心中忐忑不安。

　　林如海换任在即，这会儿似乎做任何选择都带着不确定，加之朝堂上偶尔传来让人触目惊心的白热化斗争，眼看着皇位交替要有结果，越发要谨慎小心。如老狐狸一般的林如海自然是不想下错筹注，省得日后因此付出大代价。

　　原本他还想过张家的那孩子，后来深思后却还是放弃。

　　温张两家既然有过口头之约，如今没了消息，他若从中横刀，日后怕是温家人心中有芥蒂。加之从前林霁玉在温家求学时分明与张泽旭和温庭晚他们两人走得挺近，却没有半分私情，若真开口，孩子们相处起来也显尴尬。

　　林如海很看重自己的长女，因着她生母早逝的关系对她有几分怜惜之情，不愿女儿面临这样的困境，哪怕张家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饭后，才想说让林黛玉自己带着温婷阳去逛逛，林如海就开口了，“我找你姐姐有点事儿，你们自己去玩儿吧。”说着，示意林霁玉跟自己到书房去。

　　见他们先后离开，留在原地的林黛玉将筷子放下，愕然转头看看温庭阳，他跟自己一样的懵懂无知，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注视后抬头，视线相对，刚想开口却又咽下话头。林黛玉的视线不自觉地挪到旁边的贾敏身上，却意外从自家娘亲的眼神里看到了鼓励。

　　显然，她是支持自己带着温庭阳出去逛逛，就他们两个人，单独地去。

　　这样的反应也让林黛玉不知不觉中暗暗松口气，想来她爹今日要与姐姐要说什么是她娘十分清楚。她似乎更在意的是面前的林黛玉与温庭阳。

　　如此明显的鼓励，边上的温庭阳自然也看不出来。林黛玉还没什么反应呢，他倒是红了耳朵。于是，林黛玉也不忸怩，起身拉着温庭阳往外走，“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前段时间从江南那边带回来的菊花，听闻是新培育出来的品种，甚是罕见，想来你会喜欢。”

　　温庭阳偏爱各类菊，这件事只要是熟悉他的人都清楚。为此还特意在江南的庄子上开了块地种着不少珍贵不常见的品种，光是侍弄这些花草的人就有十几个，常常会在盛放的季节里给相熟的人家送去，算是表达心意的方式。

　　她从前也会自己种些花花草草，但收集不同品种的这种癖好，却是因为温庭晚才养成的。

　　从前在江南的时候她格外喜欢带着林黛玉到处逛，每当看到喜欢的东西，能买的会直接买下来，钱不够的时候就回家跟温博然撒娇卖嗔，直到从她爹那里哄来足够多的钱。久而久之，就演变成收集癖好。也不管到底适不适用，只要喜欢的，总想要拥有。

　　也正是因为她的这种坏习惯养成过程中林黛玉一直都被带着一起，她也就很自然地染上跟温庭晚差不多的习惯。

　　好在能让林黛玉感兴趣的东西并不多，不是书就是些花花草草。如今家里地方大，林黛玉的院子旁边正巧就是花园，见她是真的喜欢，林如海夫妻俩索性将花园一大半的地方都给她尽情发挥。正值秋日，菊花当季，林黛玉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时节。

　　她学着温庭阳的样子，从客商那儿买来各种稀罕的品种，交给庄子上有经验的花农照顾。等到菊花盛放的季节，再用花盆装上，一盆盆送到家里来，点缀得整个花园绚丽灿烂。

　　若是其他人倒也罢，温庭阳难得来一趟，她忍不住就想跟他分享。

　　一路上带着他往花园走去，不停跟他说着话，从京城的事情，到最近出生后有了极大变化的弟弟，从新读到的书籍，到刚刚种下的花，无论什么事情，都想跟他说说。这种心情，是林黛玉从前少有的，直到她察觉自己的声音稍微沙哑，才停了下来。

　　“我是不是太多话了？”她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情绪过度亢奋的表现，微微红了脸，垂眸不再看温庭阳，有一股十分怪异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其实这些事情，好像都已经写信跟你说过，只是刚刚，没忍住又想再说一遍。”

　　亲口跟他分享的感觉，与写在纸上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林黛玉不是很能够说清楚其中的具体区别，但是却隐隐知道，自己更喜欢前一种。

　　温庭阳轻轻咳了一声，“你们都不用跟过来了，就在这儿收着吧。”他示意几个下人留在花园入口，自己拉着林黛玉往里走，手心微微出汗，舔了舔唇，开口道：“我很高兴的，玉儿，你愿意亲口在跟我说一遍，不知为何，总让我觉得心生欢喜。”

　　他的耳朵红彤彤，差点儿能滴出血来，垂眸避开她的视线，忍着羞涩声音压低继续说道，“刚刚只是听得入迷，所以有些忘乎所以。”也正是因此，才没有及时给她回应。

　　林黛玉说着话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有光，让他根本不想要移开自己的视线，只想就这么一直一直看着她。

　　两人的心跳渐渐加速，谁都没有开口，却能感受到对方的热度。温庭阳忍不住深深呼了口气，他伸手轻轻握住林黛玉的手，柔弱无骨的触觉让他微微一颤，显然是跟刚刚牵着的感觉完全不同，心神荡漾，差点儿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我都想好了，等爹爹找媒人看好日子上门提亲，正式下定，过礼后我便要去京城读书。翻过年林伯伯也会去京城，到时候我们就能跟现在这样常常见面。”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定亲的男女是可以来往走动，时常互相到对方的家中小住的。

　　左右他家还有温庭晚，届时以她的名义将林黛玉请来家里也是可以。温庭阳反正办法多得很，一点儿不怕没有机会。

　　话出了口，便像是壮胆，温庭阳终于能继续说下去，将自己的打算与林黛玉分享，“三年苦读，会试肯定会有好成绩，殿试之后成亲是最好。玉儿，我定会好好努力，光宗耀祖，也让你光彩出门，嫁到我们家来。”

　　“爹爹早早就让人去京城打点，宅院扩大，屋子也都重新修葺过。分给我的院子格外大些，说是日后娶了媳妇也够住，还连这个小花园儿，到时候种上四季花草，定很漂亮。”温庭阳脸上带着忐忑，“等回京后我画了院子的草图来，若你有不喜欢的地方，尽可以改。”

　　反正以后就是他们两人的住处，依着从前温博然他们的例，科考后估摸着得在翰林院待个三五六年，在京城住着的时间不会短。父母在，他们也不能单独出去住，那这个院子的舒适度就得提高才行，不仅仅是他要喜欢，重要的是还得林黛玉能习惯。

　　林黛玉的脸上差点儿要充血，脸颊红扑扑，伸手就要打他。“叫你胡说，谁要看你的院子，谁要喜欢！”她一直垂着头，不敢抬眸与他视线相对，转头看向别处，干巴巴说道：“我自是要一直住在自己家里，哪还能管你的院子住着舒不舒服呢。”

　　分明有预感，但被他这么一说，林黛玉似乎就能看到接下来十几年的人生方向和发展轨迹，这倒是让她措手不及。

　　“自然是要你看，要你管。”温庭阳笑着将她的脸捧起，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玉儿，我是真心实意喜欢你，想要娶你为妻，跟你过一辈子的！”他认认真真表达自己的心意，“我就盼着你能懂我的真心，知我的实意，我们自小长大，彼此心意相通，日后肯定是最最登对的神仙眷侣！”

　　她的脸带着稚嫩，温庭阳无法将她与自己曾经读过的文学作品形象联想到一起。来的时间长了，他渐渐忘记自己的过往，更多的是专注于现在，而跟林黛玉青梅竹马长大，两人之间的种种，那些温暖的回忆也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讲明白的。

　　他如今对林黛玉自然只是喜欢，说爱还谈不上。

　　女子大多数都会惶恐于未知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将来，毕竟这个时代的女子一生如浮萍，在家时靠父母兄弟，出门后靠丈夫孩子。哪怕如林黛玉这般的名门贵女也是一样，嫁人如同第二次投胎，一样充满不确定性。

　　温庭阳知道林黛玉从小读书，见识比一般的女子更广些，林如海从不吝啬对她的培养，遇事时她总是很有自己的主张，并不是那被养在深闺，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细说起来，林黛玉的内里还是个被父母养育宠爱的孩子，有她天真浪漫的一面。

　　但他又确实是不愿意慢慢等，大半生的日子过去，温庭阳懂得了一个道理，凡事都要及时。等待的过程也是同样充满不确定，他不想去赌，想把握主动权。

　　温庭阳愿意为林黛玉描绘一个未来，定下轮廓，然后依着她的喜好去涂鸦上色。未来会如何他其实也说不定，但知道对象是她，无论怎样的人生，似乎都别有滋味。若她愿意跟自己聊一聊未来，温庭阳觉得也挺好。

　　他自是会尽全力，给她一个她想要的未来。

　　现在他们都还小，只要约定一起长大就好。日后嘛，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他好好努力，她慢慢长大，终究会迎来属于他们的未来。

　　林黛玉看着他的神色，知道他是认真的，虽羞涩万分，却还是微微点了头。声音里仍然满是羞涩，却有了几分坚定，林黛玉喃喃道：“我自是知你心意，懂你打算，也愿与你携手同行。”共同承担未来的风风雨雨。

　　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张口却不能将所有的情愫，内心陌生的情绪反应跟他分享。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林黛玉抬头，湿漉漉的大眼看着他时，万分情意都在不言中。

　　温庭阳看着她，明明只是个小小姑娘，那稚嫩的带了些许婴儿肥的脸颊，让他忍不住扬起嘴角。原本捧着她的脸，顺势掐了掐她的脸颊，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子，动作亲昵自然，一点儿没有了刚刚的羞涩和赧然。

　　正是这样的亲近让林黛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跟温庭阳贴得极近，忍不住挣脱温庭阳的手。

　　她也不愿气氛继续尴尬，拉着他的袖子往前走，来到几盆菊花的面前，转移话题道：“这就是刚刚从庄子送来的瑶台玉凤，这一盆是胭脂点雪，颜色淡雅些。另外还有两盆黄金甲，一盆卧雪，一盆朱砂红霜，都是颜色艳丽些的品种。”

　　林黛玉记得温庭阳最爱的是二乔，粉白相间，甚是好看，若厉害的花农还能养出三色，与一般的黄橙菊花有非常明显的区别。

　　“好看！”温庭阳将视线从林黛玉脸移到面前的菊花上，很显然林黛玉找的也都是有经验的花农，放置在这儿的花大多数一盆种五颗，其中有盛放的花朵，也有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养着能到观赏到十月底去，“真好，到时候这一盆便给我带走吧。”

　　他指了指其中的胭脂点雪，跟林黛玉说道，“像极了你，圆滚滚如球一样的形状，甚是可爱，这颜色粉嫩，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虽这话有些轻浮，但林黛玉只静静不说话，没有跟温庭阳计较的意思。她知道若自己在意，反应稍微大些，他肯定越发得寸进尺，只能当做没听到一般，索性带着他往前走。

　　这花园不小，除了这一块菊花外，还有很多品种的花卉，只是秋风瑟瑟，许多都进入落叶期。

　　温庭阳见她这般，也不愿让她不自在，便转移了话题，说起在府城开店的事情。杜兴在温家住好几日，他跟林如海来林家，杜兴则是直接回府城，等着他上京时顺路过去，除了看看新店的情况，自然是接上他再一起进京。

　　左右府城有温家的产业，加之杜文昊常来常往，温庭阳是一点儿不怕出问题。给足够的自由让掌柜好好发挥，说不定有意外惊喜。

　　“从前每月盼着发例银，后来爹娘将庄子给我，一年到头也有些出息，手头便松快些。谁知道做生意后反倒是越发穷了起来。”温庭阳抱怨似的说道，“这还是因为开的是茶铺，货都是自家供着的缘故，否则，怕是要找你们支援。”

　　温庭阳跟林黛玉诉苦，他原本以为自己应该能表现得更好些，毕竟有那么多领先这个时代的信息，哪怕拿出来一些都足够让他脱颖而出。坏就坏在他对自己未来的规划有科考入仕这一条，显然是不能太出风头。

　　并不是想要起义推翻国家的统治，那么一切都按部就班的情况下，根本没办法快速累积资本。除非他跟温博然开口，得到他爹的支持。

　　否则，哪怕他有了举人的功名在身，也不过是能稍稍好过些罢。

　　当然，如果日后他顺利进入官场，跟他爹一样得到契机能掌握一定的稀缺资源，有话语权之后，应该就能进入迅速发展阶段。如今茶铺刚刚开业，算是迈出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好好经营，扩大规模，慢慢一点点创新，未来可期。

　　林黛玉不是那不懂民生经济的人，知道他如今不过是需要时间好好积累而已，也没有出声安慰。

　　见温庭阳蹙眉，便开口打趣道：“其实进京之后可以再开一家分店，交予你表弟去管着，慢慢经营，再往外辐射，开多些店铺，肯定会富裕的。”她不怀好意建议到，“需不需要我帮你找挽姐姐，她手上应该也有好些钱，加上我的私房，都交给你，算是入股如何？”

　　林黛玉可是很清楚，家里的生意就是温叔叔牵头，然后几家人合资的。她爹仅仅占了一小部分，这么些年下来就赚得盆满钵满。温庭阳这一门生意，显然也有些前景，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