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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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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君统每次打电话过去,都是一顿寒暄后直截了当地问他想租来干什么,他甚至换着法子来糊弄了几次,只是他们出乎意料地对这件事坚持的很,即便说个别的行业也不行,说白了到底还是会来检查他们的营生。
而他一旦说法涉及到文旅,简直跟跟打进了黑名单一样,立刻被挂掉电话。
更别说直接做报刊杂志了,审批的编号都得给他们来一份。
熟悉的挂断电话的声音又响起,韩君统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月明星稀的时刻,他的眉眼都蒙上了银色的光辉,更显愁容,外套的衣角被风吹拂,心也拔凉拔凉的。
安秀珠拧起眉头,蹲在地上沉思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在了远处原先被拒绝的那个小厂上。
韩君统说的对,那个确实是最好的。
地理位置优越,面积不大但对他们来说绰绰有余,除了只买卖不转租之外,只要他提出的金额不贵的话……一切都好得很。
安秀珠呼出一口浊气,只是她眉眼中所带的犹豫是因为她不想麻烦李铭绅。毕竟铭绅哥哥又不是冤大头,没有必要花上十倍甚至是百倍的钱来替他们要做的事情承担这不必要的损失……
她比谁都清楚,要不是因为裴姿的事情,他压根是不会掺合下场。
而且最关键的是还有这厂子的分割问题。
他们是因为有共同的信念而走到一起的,一旦涉及到买卖和金钱,这份额的占比问题就被引申了出来,不一定就能比其他的事情好解决。
安秀珠站起身来,跟着韩君统的步伐,不知不觉间两人又走回这小厂面前来。
“如果是资金方面的问题……我去拜托一下铭绅哥哥,看他能不能在这方面能给到更多的帮助。”
她弱弱的声音在夜里并不真切,融进了夏日的令人窒息的烦闷气息里。
呵,韩君统冷哼一声,他咧咧嘴角瞥了一眼安秀珠:“我说,你也太小看我们这群已经工作了的大人了吧。”
没有什么比小朋友的心思更好猜测了的。
无非是担心钱不够的问题。
他和宋志明本就不是甘于把别人的材料加工一下就写成报告的人,学长所在的地方里,只要能获得巨大的曝光率,他必然能拿大较多的收入。
毕竟这个时代里还是曝光为王,谁能抢到先机,谁是老大。
而自己是舍弃了前线的工作机遇,做起了化名的调查记者。
一个是为自己的理想,另外一个……是确实油水很多。
生活里不是只有非黑即白的事情,有些事情也不是只靠蛮力或者曝光就能解决的事情,这也是他逐渐累积起灰色资本的源头。
只是人到底也改变不了出生,他也知道自己这若是变现了的“资产”,对于那个含着金钥匙的孩子来说可能只是办个零花钱的事。
韩君统嘴角噙着笑,视线落在了安秀珠脸上,少年人的眸光纯粹,是他现在已无法拥有的过去。
他的声音带着夜色悠然,比寻常内敛而更沉稳些:“况且,主要还是看这老头子愿不愿意卖的问题。”
……安秀珠的嘴角抽了抽。
刚才还叫人家老伯,现在都叫人家老头子了。
她释然地笑了笑:“算了,要是真的买不起的话,想了想像她说的直接去干电视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能不能不要在公众场合里对老人家有点尊称?”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还让轻松的两人定在原地。
蓦然而来的第三个人的声音先是毛骨悚然,待反应过来后就是尴尬。
特别尴尬。
下一秒,铁闸卷起,白发中还夹杂着几根顽强的黑发的老伯从里面走了出来。里面亮着幽幽灯光,照亮了铁帘前堂的一角,只是光辉并不明显,也因此两人并无发现。
显然安秀珠和韩君统都没有想到,那个小厂的主人还把他们打发走了之后竟还待在里面,比起工厂的主人他更像是保安一样的角色,无所事事来这里打发这时间,守护自己不再经营的店铺。
他身材并不高大,但却没有因为上了年纪而佝偻,反而挺直腰背,精神气也比寻常人更好一些。
钟老眸光亮的明显,眉头却拢在一起,面上的不耐是显然一副被打扰的了模样。
“说说你们想干什么,拿不下我这铺子,连电视台都要干翻了。”,钟伯从里面拖了把木椅子,木头和水泥地拖拉出磨砂的声音。
咚地一声,他把椅子放在正中央,坐在上面宛如坐在审判庭的小老头一样。
安秀珠和韩君统对视一眼,终究还是安秀珠先开了口,毕竟她可没有喊人家老头子。
“叔叔,我们是真心想要来问铺子的。”
钟伯冷哼了一声:“我这年纪上能做老头,下能做叔叔,也是挺有弹性的哈。”
这话一出,韩君统是被人光明正大且狠狠直戳心窝:这人年纪不仅大,还挺记仇的。
安秀珠白了韩君统一眼,等对上那老伯时,还是柔和了声音:“老伯,他这人就是没礼貌惯了,您可千万别把他刚才做的混账事放在心上。”
行了,这下韩君统心里中了两刀。
他闭上了嘴走到一边,任由安秀珠发挥。
这红白脸算是让她给玩明白了。
安秀珠往前走了一步,神情里是比谁都有诚意:“咱们这铺子是真想急要,这价格要是合适,都好说。”
钟伯上下打量了安秀珠一眼,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你们是想拿来干什么,那电视台又是怎么回事?”
这茬眼见是过不去了,安秀珠抿着嘴不肯吭声。
只是那大伯见她不说,自己便也不继续问别的,翘着二郎腿摇着那蒲扇,在凉夜里可谓舒服的很。
“报刊。”,韩君统在后面说话了,安秀珠脸色一变,朝他看了过去。
韩君统走向前去,恢复了以往的神态:“我是记者,想自己做一个报刊。”
他坠下的外套被风轻轻吹拂,心也忐忑地有了波澜,只是韩君统的面上是无比的冷静。
钟伯摇着那蒲扇,半眯着眼睛道:“是记者,却不进报社,反而想自己做报刊?”
韩君统敛眸:“想自立门户罢了。”
钟伯也不说话,自顾自摇着那蒲扇不知在想着什么。
在小小的厂前,一人坐,两人站。前有高挂明月,身后有连串暖灯,把昏暗的堂前照亮,影子拉得长长的。
钟伯的视线落在了韩君统身上,他的外套口袋里有轻微的鼓起,外面还有冒出的一个笔帽头。
有些人的习惯是一下很难改变的。
他仰头看着那明月,被黑雾吞咽又吐出,暗淡的光辉却使其成为了空中最特别的存在。
钟伯报了一个数字,那一瞬韩君统和安秀珠都睁大了眼。
他收起了蒲扇,压下了嘴角:“这就是我的报价,我年纪大了,得给自己留个养老金。价格嘛,确实比市场价贵一点,但你若想找别家那是不太可能的,除了我没有人愿意把铺子卖出去。而这片地盘的一圈子人都是靠着出租吃饭的,没人愿意沾一身腥。”
钟老的视线往自己身后一瞥,两人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更是吃了一惊。
那……那不是印刷的机器么!?
那堆东西原本被蒙了防水的布料,现在被揭开了一角,这才为什么他俩能看个真切。
“前阵子有别的厂破产倒闭了,老板跑得快,用工人喊我去拉他们不用了的废铁,我看那些机器还能用,卖了可惜了……你们要是拿了这个厂,里面的东西就归你们吧。”
钟伯的声音平平淡淡的,收回了视线又落在他们的身上。
安秀珠怔在原地,这……这算什么,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地有些颤抖:“谢谢您,我们回去就……”好好想想,毕竟也是一大笔钱。
正要这么说,韩君统就说话了:“成,我们明天就拿着合同来找您。”
嗯??
安秀朝韩君统看了过去,见他表情认真不似作伪的模样,心下一急,只是不好临时反驳。
听老伯说他姓钟,也跟他好好告了别。在离开的时候,安秀珠才小心翼翼地凑近他问:“怎么这么快就定下了,不再压压价格了吗?”
这至少比其他的店面贵出百分之三十呢!
韩君统摇摇头,抬颌示意她先上车再说。
他开了车来,就停在路边。
韩君统从兜里掏出了钥匙开了车门,等两人都在车里时,他才解释道:“那个钟伯伯说的对,这边的厂子提前被人通知过了,其他人是不会租给我们的。至于他这里……贵是贵了点,但那机器如果能用的话其实也能抵掉一笔费用。总而言之,直接答应是最好的。”
韩君统呼出一口浊气,目光望着虚空的前方一点逐渐坚定,压下心中的激动:“合同我来拟定,等明天银行上班我去处理账号的事情,你先跟学长说,让他做好开始忙起来的准备了。”
安秀珠明白了韩君统的意思,她的心蓦然一跳,手心开始出汗,淡淡地嗯了一声掩饰内心的。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韩君统把安秀珠送回家后,自己也回了家。
书房的台灯照着桌上白纸黑字,他写字时候反而安静的,缓慢的。暖光落在韩君统的脸上,从抿起的唇角至高挺的鼻背,再往上是他眸中偏执的认真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