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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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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宜寒没有丢三落四的习惯,还有一点轻微的洁癖,她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而且总是收得很整齐,从来没有找不到东西的情况。
不像陈冉她们,每天找不到化妆棉、忘带宿舍钥匙、落下水杯等等,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她从不会这样。
温宜寒平时并不爱化妆,除了登台演出必须的舞台妆,其余时间多半是素面朝天,她只有一支隔离霜,还放在抽屉里,八百年都不拿出来用一次。
她的书桌上只有一只水杯,一把钥匙,架子上搁了西方芭蕾舞史、舞蹈解剖学等几本课本,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树上的男爵》。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么看过去,简直一目了然。东西根本没有可以藏的地方,温宜寒瞬间就慌了。
她在自己这一点地方反反复复找了好几遍,根本没见到那张小小卡片的踪影。
神经像是被一根线吊了起来,她分明刚淋了一场冷雨,但此时手心和额头都微微出了一层薄汗,是急的,她内心焦躁。
怎么会不见了?她记性很好,刚才出门喂猫之前,明明是放在桌上的。
她在椅子上枯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洗衣服——手洗,虽然楼下有洗衣机,但那是要花钱的,温宜寒的经济状况使她不能大手大脚,虽然洗衣服也只要花几块钱,但她每一分都必须精打细算,能手洗的,就不花这个钱。
外面还在下雨,她把衣服晾在了四人间带的小阳台上,又回到座椅上,还是想不通,又找了一遍,还是毫无所获。
会不会掉到别人那去了?
她的目光从自己的桌子面前移开。
很快又强迫自己移了回来。想什么呢?怎么可能?那张名片要怎么才能掉到室友那里?那么远的距离。出门时门窗都是紧闭的,也不可能是因为风把它吹到了哪儿。
而且,她怎么能随便翻动别人的东西?还是在别人不在的时候。这太不礼貌了。
温宜寒叹了口气。
这时,她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外套还往下滴着水,是刚才淋雨时穿的那一件,手机也淋到了雨,但所幸还能用,没有坏掉。
要是坏掉,温宜寒现在也无法换一个新的。
来电显示上写着“妈妈”。
温宜寒用拇指抹掉手机屏幕上的一层水珠,连忙接起来:“妈妈?”
“小寒啊。”温妈妈听到她的声音,一下子就笑了,“最近还好吗?你去林城快一个月了,都不打电话回来联系妈妈。”
温宜寒当然不肯说节省电话费这种话的,她只是说:“我每天的课都很多,……太忙了。”
温妈妈叹了口气,开始絮叨起来:“上课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多喝牛奶,多补充营养,多休息。”
“注意保护你的腰,我听说好多跳舞的小孩跳到后来,腰上都有伤。”
“跟同学们搞好关系,你一个人在那边,妈妈顾及不到,只能靠你自己了。人际关系也是很重要的,跟大家搞好关系,尤其是室友啊,不然你万一有什么事,都找不到人帮一把。”
温宜寒安静地听着,不时“嗯嗯”附和几句,没有反驳。听着听着,她觉得眼眶有点热。
她和室友的关系不算是妈妈口中的好和融洽,但她并没有说。
温宜寒家境很是一般,母亲只是个国企的普通小员工,工资水平并不高,但还算稳定,父亲是个开小公司的小老板,但在她不记事的时候就和母亲离婚,因为外遇,抛妻弃子,早就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这样的条件,本不足以支撑温宜寒走艺术这条路。但是,妈妈却在听到她的梦想是跳芭蕾舞时,一点儿也没有犹豫和迟疑,全力支持她。
妈妈已经很好了,她不想再让妈妈担心,报喜不报忧。
“我和室友关系挺好的,我们今天还一起去剧院排练了呢。”温宜寒说,这也不算是假话,只是稍微省略了一些不完美的细节,好像一切就变得和谐了,“艺术节要来了,我们要表演节目。”
温妈妈又感叹没法到现场看女儿表演:“那你让你同学多拍几张照片,发给我看看。”
温宜寒说:“你又不会用现在的那些社交软件,我怎么给你发。”
“只是不会鼓捣那些乱七八糟的功能。”温妈妈说,“你发张图来我还是能看到的噻!”
温宜寒无奈地应下,说:“好吧,好吧。”
温妈妈又开始嘱咐别的,饭要按时吃,规律作息,什么年轻人的弊病、老是吃垃圾食品,导致普遍亚健康之类,温宜寒耐心地听着。
“还有啊,你别太抠搜了,什么都舍不得买,舍不得用。没钱了就告诉妈妈,妈妈有钱!”
温宜寒被她逗笑了:“好,有钱。”
“妈妈,今天我们系的老师说,有个导演要到我们学院来挑演员,要跳芭蕾舞的女孩子,觉得我合适,让我去试镜。”温宜寒说着,又想起那张丢失的名片,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她就先拿出来宽慰母亲了,“我要是试上了,这个学期的生活费就有了。”
“真的啊?”温妈妈惊喜道,“能试上吗?哪个导演啊?我们小寒以后要变成大明星了吗?”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温宜寒哭笑不得:“不是,就是赚个外快而已,我又不是专业演员,以后怎么可能还找我演。”
“怎么不可能?”温妈妈反驳,“我看现在电视上那些人也没几个是专门学表演的啊,不都是长得好看就行吗?”
温宜寒不跟她争辩:“而且,这次选不选我都还不一定呢,只是老师推荐我去试镜。”
温妈妈盲目乐观地喊道:“你好好把握机会呀!你长得好看,导演肯定会选你的!”
亲妈滤镜太严重了,温宜寒不知道该怎么说,除了顺着她的意思,没有别的办法,温妈妈又念叨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手机因为通话时间有些长而微微发热,温宜寒垂下眼,看到屏幕有点花了,一道绿色的长条横亘其上,低频度地不时闪烁着。
还是因为进水影响到了。温宜寒检查了一下,发现除了屏幕,暂时没有别的问题,还能用,才放了心。
温宜寒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陈冉她们才回来。
还没推开门,温宜寒就听到她们在走廊上说话的声音,女生的笑声尖利,很有穿透力,温宜寒怀疑整栋楼的人都能听到。
寝室的门嘭地一声被推开,欢声笑语顿时一股脑涌了进来,填满了这原本安静的空间。
“累死我了!”陈冉立刻把外套脱了,扔到椅背上,她里面穿了件墨绿的小吊带,坦然地露出肩膀,把手里装满崭新化妆品的纸袋放到桌上,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跟你们几个逛街可太累了!”
“我还心累呢。”另一个女生说,“一晚上四五个来找你要联系方式的,你自己不好意思拒绝,就把我推出来,合着坏人都是我当嘛!”
陈冉笑嘻嘻:“你有经验嘛!”
两个人半真半假地拌起嘴来,另一个人很快也加入了话题,很配合地拉架,但很明显是玩闹,并不是真的吵架。
方才陈冉踢掉鞋子的时候,用力有点过猛,直接把鞋子踢到了温宜寒这边来。她微微往旁边让开一步,那只鞋尖利的后跟便磕在了她身后的衣柜上,发出相撞的声音。
但她们正说着话,七嘴八舌,大声笑着,这点声音很容易被淹没忽略了。
已经是十点了,寝室一般十二点就要停水了,她们也不便聊太久,闹了几下就算了。
“不早了,赶快去洗澡吧,别洗一半,头上都是泡沫的时候,水停了。”
“我还要卸个妆。谁先去?”
“我我我!”陈冉把脸上的卸妆巾揭掉,一跃而起,“我卸完妆了!我先!”
她说着就要冲进卫生间里去,温宜寒才出声:“等一下。”
陈冉皱着眉停下,把卸妆巾扔进垃圾桶里:“干嘛?”
另外两个女生也扭头看了一下,她们脸上还贴着化妆棉,妆容半卸,粉黛腻在一起,刚才还是漂亮的妆,现在却成了一团油污。
“请问你们有看到我桌上的那张名片吗?”温宜寒安静而礼貌地问。
“什么名片?没看见!”陈冉立刻急冲冲地说,“你的东西你自己最清楚吧,找不到别赖别人啊。让开别挡路,我要去洗澡!”
另外两个女生也懒声说“没看见”。
陈冉去洗澡了,另外两个女生继续卸妆。温宜寒站在寝室中间,像是一片白纸上落了一枚墨色的点,格格不入,不合时宜,无人在意,突兀得有些尴尬。
她默默地抿了抿嘴,想要回到自己的位置,爬上床去休息。
然而忽然之间,她的余光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微微一凝。
陈冉的外套随意地扔在了自己的椅背上,口袋向下,一个小小的白色球型纸团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很小的一点,极不起眼地落在地上。
温宜寒仿佛忽然福至心灵。寝室的空间并不大,她站在原地,不用往前走,微微弯下身,就能拾起那枚小纸球。
现在大家都在寝室里,而且这纸团是在地上的,她不算偷偷翻别人东西吧。
温宜寒几乎是屏住呼吸展开那个纸团的,坚硬的熟悉的纸质,被费力地慢慢地展开,熟悉的白纸黑字映入眼帘。
温宜寒的手都有些忍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很轻地闭了一下眼。
——果然是那张名片。
名片被很用力地捏成了小球,仿佛有极大的布满似的,但还好,从那些粗糙的褶皱之中,还是能看到联系人的名字和电话。
温宜寒抬眼看向寝室里的另外两个女生,她们仍然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认真地涂抹对付自己那张脸,一点儿注意力都没分给她。
卫生间里的水声哗啦啦的,隐隐传来,还夹杂着女生轻快的哼歌声,仿佛十分高兴。
温宜寒把那个纸团认真地展开,走回自己的桌前,把皱巴巴的名片夹进《树上的男爵》里,再把杯子压在书上。
她用了点力,本来白皙的骨节颜色更浅了几分,呼吸都有些不畅,像是要把名片压平,可又像是在压着别的什么东西。
翻涌的、沸腾的、不甘的、委屈的情绪,如深黑的海水将她淹没,瞬间灭了顶,夺走一切呼吸和生存的空间。
一切都被摆在她面前,所有的事实都由她亲眼所见,亲手获得。口袋里的捏瘪的名片,被落下的湿淋淋的被子,刻意的冷落和忽视。
她无法自欺欺人,再也想不出第二种解释。
恶意、针对、孤立,这一切是如此明显,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