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莫川》鹭尧飞龙

338、第三百三十八章·奔逃

　　集中营大院尽头，一名士兵拿着枪，扣动扳机，一只狼从正对面向他扑过去，枪声响彻，狼的前腿上绽开一个血洞，而这只狼也刚好锁住士兵的脖子将他咬死，瞬时鲜血四溅，狼和人相交缠的尸身定在呼号的北风中，像一座雕塑。
　　莫共目睹了这一幕的全程，她步步后退差点坐在地上，莫共久久凝视，那名士兵的枪口刚才是对准她的，那只狼发现了端倪，冲上去，挡在她前面，莫共的眼泪瞬间涌出，狼倒在地上，睁着眼看着莫共。是张甫程吗？为何他的眼睛那么像，甫程教官去世时也是这般睁着眼，不舍、不甘、忧绝，无论何种境地，都愿意舍身保护她。莫共的心怦怦怦剧烈跳动，是甫程教官吗？她心里无数次的哭求问着……雪山深处，皲裂的腹地，是他汩汩而出的血脉和守候。
　　头狼的奔速减下来，莫共冲到刚才那只受伤的狼面前，而这只狼瞬间弹跳起来，远离莫共，随后，更加惊异的一幕出现了，这只狼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奔跑速度，不被队伍落下来，他亲口将他的前腿咬下来，莫共的眼泪夺眶而出！

　　暮色四合的林野寂寂无声，簌簌簌的窜动，莫共跟着狼群一同奔逃，头狼一直保持着慢速，与莫共保持不远的距离。
　　莫共并不知晓前方是什么，茫茫雪原什么都看不到，她唯一的选择就是跟着狼群奔逃，但此时，她的心很安。
　　狼群一直向前，到了一座缓坡，四周的树木密集起来，莫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但她的双腿疲累到好似早已失去了知觉，她实在走不动了，便直接跌坐在地。
　　这时，狼群四散开来，退到一边，头狼来到莫共身边，他逐渐靠近，莫共有些害怕，但她实在是动不了了，便没再向后挪动。
　　莫共就这样坐着，那些狼都不离去，默默的站在一边，莫共望着他们，不知道干什么。
　　约摸半个小时过去，头狼又走过来，对着莫共露出獠牙，莫共感觉到自己有了些力气，便站起身，头狼一直向莫共这边走来，逼着莫共向后退，后退几十米，出现一个山洞，莫共立刻明白了头狼的意思。莫共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倒地，那一刻，她只感觉天地旋转，疲惫不堪……
　　第二天清晨，莫共醒来，自己躺在厚厚的柴草堆上，柴草堆上还有几张动物皮，身上也盖着同样的动物皮，背后是一面洞壁，全是粗糙不堪的石头，原来自己是躺在了山洞里，这个山洞极为窄小，所以挡住了外面的风寒，较为保暖。
　　莫共站起来，沿着微弱的光线，走了近百米的路才走到洞口，她这才明白，昨晚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山洞最里面。然而，此刻，不见狼的任何踪影。

　　冬日下午，东京的天色依旧凛寒，莫共踏进门。
　　见一个人徐徐迈步进来，荒木歌川的心剧烈狂跳。荒木歌川凝成褐色山川的额头稍微松弛了些，他眉宇间的焦虑即刻转为欣喜，显露无疑。半个月不见，他真的瘦了，莫共明白他最怕什么，她快步走到他身边，双手伸过他腰间，紧紧抱住他，细语呢喃：“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劫后余生的喜悦自己只想与他分享。
　　荒木歌川脸上满是惊异的神色，他轻轻放开莫共，他想看到莫共的表情，用眼睛确认一下她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这时，莫共也抬眼看他，荒木歌川正要仔细询问莫共去了哪里，莫共用手指堵在他嘴上，纤纤玉手，满地辉光，“嘘”了一声：“不要问我去了哪里，我离开的这些天，很想你。”
　　荒木歌川再一次紧紧抱住莫共：“你不是说十天就回来吗？为什么晚了五天？”
　　“对不起……我。”
　　“别说了，别说了……”荒木歌川早已哽咽。
　　被荒木歌川久久抱着，不放开，莫共只感觉自己越来越暖，那一晚所经受的寒冷正在消退，这个人浓烈的心跳声传过来，还是那么迫切，可她该怎么办……花谷长勇那张脸又清晰的浮现出来，或者说那张脸从未从自己脑海中消失。大仇未报，家国未归，哥哥的尸体还零落在外……她不该对眼前这个人生出这样的情意的，可她……那一夜，她深陷茫茫无人雪境，差一点死在劲敌手上，那时，唯一让她感觉心痛的便是没有好好珍惜荒木歌川，没有好好爱他，却要和他生离死别！
　　理智与情感这两种极端情绪又开始在莫共体内作祟，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她太揪心了！

　　1947年1月16日，牧野和宏从北方回归。他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荒木歌川汇报自己以及手下士兵这十多天的出行情况。
　　牧野和宏踏进荒木歌川办公室，他微微低着头，有些不敢直视荒木歌川，刚才从军司令部的大院进来，便听到了风声，因为上一次的美军重要会议，作为高级参谋的陆军少将荒木歌川私自离会，军部给他下达了一年不准离开东京、在东京市内活动也要由美军专门派士兵监督的惩戒！本来军部是要给荒木歌川降职的，是荒木歌川少将的老上司阿南俊臣力保，才得以保住荒木少将的军衔和职位……得到这个通知，牧野和宏更加愧疚了，自己这一次前往北方未寻到莫共的任何踪迹，而如果那一天不是他将接到的那个电话告知荒木少将，荒木少将就不会受到这样的惩戒。
　　“少将阁下，卑职……卑职刚才……”牧野和宏畏畏缩缩说道。
　　“怎么了？”
　　“卑职刚才……听到了您被处分的消息。”
　　“只是暂时不能离开东京而已，那算什么处分？”荒木歌川十分随意的说道。
　　“为了莫小姐……您这样做，值得吗？”牧野和宏更加畏缩的问出这句话。
　　“永远都不要去问值不值得！”荒木歌川郑重说道，牧野和宏的眼眸一直躲闪，他沉浸在了自责和愧疚之中，这些情绪，荒木歌川当然都看在眼里，“牧野，无需自责，这么多年，你是知晓我的，如果你当初接到了那通电话而未告知我，莫共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事后知晓……那我才……才不敢保证自己对你做出什么来……所以，今日我再次感谢你，是你的勇敢和果断帮我保住了莫共。”说着，荒木歌川起身，向牧野和宏隆重鞠了一躬。
　　“不敢……当，少将阁下……这……”牧野和宏即刻跪地，他如何能承受得起这样的大礼！
　　“好了，不要再拘泥于这些礼节。”说着，荒木歌川将牧野和宏扶起来，“这个惩戒本就是杀鸡给猴看的，美军给本部施压，用他们一年的监督时间来证明我对美军的忠诚，真是万般可笑，我何时忠诚于美军了？”
　　“原来如此，卑职十分了解少将阁下的心境。”
　　“你理解就好。”荒木歌川温和问道，“说说吧，这些天你去了哪些地方，可有查到什么？”
　　“卑职……卑职万分愧疚，这一次出行，并未查到莫小姐的行踪。”
　　“其他人呢？可有什么线索？”
　　“也没有，是卑职做事不力，请少将阁下惩罚！”牧野和宏又一次低下头去，恭恭敬敬的站着。
　　“是我难为你们了，北方这么大，下了雪的地方这么多，你们查不到也属正常。”荒木歌川顿了顿，换了一副更轻松欢愉的神情，“查到查不到已经无所谓了，庆幸的是，莫共早你一天回来了。”
　　“真的吗？真是太好了，恭喜阁下。”牧野和宏立即喜笑颜开，就差欢呼雀跃起来。
　　“你的预言真是很准确啊，看来以后我得多听你分析。”荒木歌川还也很开心。
　　“莫小姐回来了，惠口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开心。”牧野和宏自顾自兴奋的说着。
　　荒木歌川睁大双眼看着他，很是无奈。
　　牧野和宏刚才的愧疚和自责早都没了踪影，沉浸在自己欢喜的世界中，过了几秒，他才意识到荒木歌川正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没给我办成事，现在自己倒是挺开心……
　　牧野和宏立刻低下头去：“啊……少将阁下，非常抱歉，卑职……卑职失态了。”
　　“没关系，看来，这爱情的力量真的是与天齐高，能够使人改头换面啊。”荒木歌川故意打趣道。
　　“少……少将阁下，又拿我开玩笑了。”牧野和宏瞬时有些羞赧，红着脸低下了头。
　　“说到刚才那个电话，那人后来再给你打过电弧吗？”
　　“没有。”牧野和宏摇头，“卑职也觉得这个电话很奇怪。哦对了，卑职没有查到莫小姐的踪迹，但是卑职今日回到东京在车站查到了莫小姐的购票记录。”
　　“购票记录？”
　　“正是，根据火车站售票记录来看，那日莫小姐坐上了东京开往西浦原郡的列车。”
　　“西浦原郡？那里确实也下了大雪。”荒木歌川喃喃自语道，“没关系了，过程不重要了，反正她已经回来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牧野和宏领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