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光》墨渔

1、穿越

　　苍穹之下，灰云密布，城东区被大雾笼罩，如同海市蜃楼般若隐若现，捉摸不透。

　　正值深秋，萧疏枯枝萎靡不振地低垂着，狂风卷地袭来，似一只野兽将要肆虐天地，吞噬万物。

　　一抹浅褐色双眼透过窗棂波澜不惊地看着狂风大作的景象，大抵是发觉有丝寒冷，她便又将空调温度调高两度。

　　“默默，把桌上的汤喝了，再不喝就放凉了。”耳畔传来的是陈妈的催促。

　　“知道了。”陈默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身体似乎并未作出下一步打算。

　　陈妈见女儿纹丝不动，将桌上的热气腾腾的汤端起，还不忘用嘴吹吹，递到女儿手边。

　　“你就不应该管她。”陈爸放下嘴边的烟卷，向这边瞪了一眼。

　　“……”陈默一声不吭，转身向房间走去。

　　“她是我们的女儿啊。”

　　“你他妈在顶一句嘴，我就扇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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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传来是喋喋不休地争吵，陈默早已习以为常。

　　她瘦弱的背脊倚靠着房门，正对着她的窗户打开，冷气霎时充斥房间每个角落，陈默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衣，冷风毫不留情窜进身体。

　　课桌上的手机一通陌生来电占据整个屏显。

　　陈默没打算接，打着哆嗦关好了窗户，身体蜷缩盖上被褥。

　　窗外的倾盆大雨弥漫城东区，树枝被风刮到窗棂，发出刺耳的声音。

　　陈默的房间清一色的灰，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单调且单一。

　　她略感疲惫，耷拉着眼皮，手随意搭在了枕边的日历上，上面的19号日期用红笔画上了个圈。

　　这是陈默死的第十九天，早在十九天前，陈默因为忍受不了校园暴力和家庭因素最终选择跳楼了结生命。

　　而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与陈默有着一模一样面貌的乔语，就算仔细看也看不出任何瑕疵。

　　相同的外貌，身材，声音，却有着全然不同的经历。

　　乔语在十九天前本是照常在一所私立高中就读，她人缘好，交际范围广，父母也十分宠爱她，每天过着享受畅快的生活。

　　那天，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变成了另一个女孩，被堵在腥臭的厕所角落强行灌入一股刺鼻的液体，她作呕不止，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惊醒时，陌生的环境映入眼帘，阴暗狭窄的房间，好在还有一扇窗户能带来丝光亮。

　　乔语感觉自己脑袋很痛，脑海中涌现的全是名为陈默的记忆。

　　她拍了拍脑袋，感到一丝酸痛：“这又是什么梦？”

　　乔语试图掐了一下胳膊。

　　“嘶。”绞痛感袭来，那样真实。

　　床头的手机铃声如雷贯耳，乔语看向署名，那样陌生。

　　接通电话后，对面是个陌生的女声：“今天记得来陪我们玩，老地方，不来你就死定了。”

　　还没等乔语开口，对方立马挂断。

　　她呆滞原地，突然，房门被暴力推开，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脸上顶着一抹红晕，摇头晃脑地走来，喝了不少。

　　“默默，来让我摸摸。”

　　面前的男人跌跌撞撞走来，乔语本能向后退，一股刺鼻的酒味扑鼻而来。

　　等等，这个男的，刚刚说什么？

　　回忆起上句那两个刺耳的字，乔语眉毛顿时紧皱。

　　在她脑海中，这是陈默的父亲，却三番五次对她进行殴打侵犯，陈默痛不欲生。

　　这个家庭，母亲卑微如蝼蚁，父亲整天吃喝嫖赌，回家拿老婆孩子撒气，这种不见天日的世界，陈默早都不再奢求什么。

　　乔语随手在床头抓到一把尖锐的物体，猛地向面前的男人刺去，男人的面庞逐渐扭曲，在地上嗷嗷乱叫。

　　乔语趁机溜走，低头看见刚刚随手拿的是一把刀。

　　奇怪，床头放刀，什么癖好。

　　在低首的一刹那，她怔了一下，看到白皙的胳膊处满是伤痕，顿时，她明白了这把刀为什么在床头。

　　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来早就不止一次有自杀的想法，也不怪，生活在这种日子，是个正常人早晚都会崩溃。

　　沿着楼梯走出单元门，乔语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身后痛苦的呻吟声逐渐减小，直至没有，她清楚自己并未伤到男人要害，她并不想刚一来就闹这么一大出事。

　　她还沉浸在为这一切感到惊讶中，事实摆在眼前，但她无法坦然面对，尽管看了无数篇科幻小说，但当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会感到惊奇意外。

　　“这么简陋的衣服。”乔语见衣服破烂不堪，肮脏且陈旧，还小了一码，完全不合身。

　　她不由同情身体的主人陈默，回想起刚那通电话，大抵是欺凌她的人打来的吧。

　　乔语一个踉跄：“那意思就是说，陈默死去了，而她之前的经历要我来承担？”

　　“操。”乔语将脚下的石头使劲踢开：“但是这具身体是陈默的，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陈默的罪吧。”

　　她又转念一想：“奇怪，记忆中的陈默是跳楼自杀了才对，那这具身体……”

　　乔语静心思考，不由感觉疑点多多，如若陈默死去，那她是在哪里跳的楼，尸体不应该会被发现吗？怎么可能无人问津，现在按理说是，我的身体和灵魂都一起穿越过来。

　　她在脑海深处试图找寻陈默跳楼地点，隐约记得是在一个废旧大楼，少女孤零零前去，也悄无声息的消失于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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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皆有了源头，怪不得陈默的尸体到现在也没什么动静。

　　“我这造了什么孽。”乔语不禁埋怨。

　　她不甘自己再次承受陈默所经历，“与其忍气吞声，不如全力反抗。”

　　循着记忆中的“老地方”，乔语摸索着来到一片荒地，蝼蚁遍布，一地的枯枝败叶，杳无人烟。

　　乔语握紧口袋里的刀，保持警惕。

　　“哟，今天来的到还挺快。”身后传来女声。

　　乔语转过身来，面前有五六个染发化着浓妆抽着香烟的女生，而说话这个站在最前头，看来是她们的头目。

　　乔语在她生活的那片区域也没少见这种小混混，但当自己真正面对时，身体还是不住颤抖。

　　那个头目带着身后几个人缓步向他逼近，笑声刺耳。

　　“打。”话音刚落，乔语眼前是女生狰狞的面孔，她只感到身体被压倒，毫无反抗之力，手里的刀怎样也拿不出来，自己的身体被拳打脚踢，视线模糊，直至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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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现实并不像童话，只有一腔热血并不能改变什么结局。

　　再度醒来时，乔语感到身上遍体鳞伤，浑身撕裂的痛，她就不该同情陈默，更应该同情的是这时候倒在地上的自己。

　　血腥味充斥整个口腔，她无力动，天色已近乎黄昏，落日余光因为不远处的高楼阻挡，也并未照射到这片区域。

　　该死，连一丝温暖乔语也感受不到。

　　会有人发现她吗？不会吧，就算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艰难回到家，或许已经康复的父亲会更是一顿毒打，而窝囊母亲只能卑微求情，最后换来的是两个人一起遭到毒打。

　　会死吗？乔语安静地想着。

　　从小到大她是娇生惯养，这还是她第一次经历这样欺凌。陈默是个胆小鬼，为什么不在第一次就去反抗，乔语埋怨。

　　她现在好想躲在母亲的怀抱，大哭一场。

　　可现在，她不能。

　　视线模糊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奔向乔语，直到靠近，她才知道这是陈默的母亲。

　　她的母亲一手抹着泪，一手将乔语抱起。

　　“对不起，妈妈来晚了。”

　　真可笑，我又不是你的女儿。面前这个女人懦弱胆小还无能。

　　深知自己的女儿被欺凌，自己也深陷在家暴中，却从不反抗，卑贱。

　　“为什么……不报警？”乔语微弱的气力一字一顿挤出这几个字。

　　她能深刻感受到陈妈的身体颤抖幅度很大：“那样我们都会活不了的，没人会相信我们，我们都会完了的。”

　　此时乔语想继续追问，却没有任何力气在吐出一个字，她只好一声不吭看着面前的女人惊恐的表情以及层出不穷的冷汗。

　　后来发生的事情完全符合了她的预想，到家之后是已经痊愈的男人，他发疯般高举着手臂走向乔语，母亲站在面前，抵挡住了他一巴掌又一巴掌。

　　睡吧，睡着了就不会感到疼了。

　　这一觉乔语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家里异常安静，她稍微动一下，身体还是有强烈的痛感，不过还好，现在她有些力气，至少可以动了。

　　乔语强忍着剧痛走下床，用胳膊肘撑着一张破旧的书桌。

　　桌上有几张散落的画，画中是个女孩在向日葵群中肆意奔跑，可到后来的几张，画面已经阴暗漆黑。

　　看得出来，陈默向往过光明，可一次却又一次被黑暗吞噬。

　　乔语想家了，很想很想，她想念母亲喋喋不休地唠叨，想念父亲做的红烧排骨。

　　眼角的泪水夺眶而出，打湿了画，在陈默的这段人生中，似乎做什么都是无用，必须也不得不面临这般命运。

　　她抬头将日历拿下，已经是5号了，看来这次昏迷确实很久，乔语用笔将日期勾勒出一个圈，放到枕边，之后的每个日子，每过一天，她就会画一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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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不见天日的日子她忘了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挨过多少顿打，受过多少屈辱，让本身充满活力与希望的她也渐渐变成了像陈默一样的性格。

　　这是陈默死的第十九天，同样也是她遭受痛苦的第十九天，门外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哀嚎和碗打翻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了。

　　窗外的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将万物都淋了个畅快。乔语起身，将被褥披在身上，她把头向外探去。

　　楼层并不高，一股强烈的念头涌上脑海。

　　逃！逃！逃！无论是死是活，都要逃。

　　乔语定睛，不顾一切跳了下去，跌落在草坪，连带被褥也一同拽了一下，雨水冲刷她的脸颊，顺着轮廓滑落。

　　她要摆脱家中桎梏，乔语爬起身，甩开被褥，向着前方跑去，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只顾向前跑，跑了很久很久。

　　街上人烟稀少，店铺大多没有开张，跑的快没劲了，她停下身，大口穿着粗气，雨水浸湿衣服，凸显出了线条，引起街边几个肌肉男注意。

　　“诶，那边那个，过来。”

　　循声望去，各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乔语撒腿就跑，身后的人同样紧追不舍。

　　“救命！”尽管乔语费力的喊道，可街边看到的人却都是漠视。

　　很可笑不是么。

　　哪有什么英勇无畏的王子会来救落荒而逃的公主，美好的童话和丑陋的现实一点不沾边。

　　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逐渐逼近，乔语感到脚下火辣辣的，像拴上了石头，无论如何也迈不动。

　　她好累，浑身无力，只感觉到眼前朦胧一片，跌倒在地。

　　可身后的混混没有想象中追上她，在乔语扑上地面的一刹那，雨水静止住了，周围的一切传出破碎的声音，变成一块块碎片悬浮空中。

　　乔语看到脚下的地面也逐渐支离破碎，她强撑着自己起身，气喘吁吁。

　　每个画面定格在碎片中，停滞在半空，脚下顿时化为一片虚无。

　　乔语伸手去触碰，只见碎片即刻炸裂，没有掉落的渣子，而是凭空消失。

　　“小语！”

　　“乔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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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的称呼如雷贯耳，乔语环顾四周，却并未找到声音的来源，她想出声，却发觉自己的喉咙想被掐住，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一个字。

　　乔语跌坐在地，捂住发紧的喉咙，面色惨白，眩晕感涌上来，使得她不得不闭紧双眼，痛苦又绝望。

　　“乔语！”伴着一声呼唤，她猛然睁开双眼。

　　父母和自己的朋友各个都流露伤感的神情，然后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叫医生！乔语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心悸动不止，待到她真正看清每个人的模样时，乔语瞳孔放大。

　　我回来了。

　　乔语顾不得什么，她只是泪流满面拥抱住大家，不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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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语不顾医生的劝阻，选择了强制出院，母亲说，她是在一个废弃工厂被找到的，那时的她伤痕累累，濒临死亡。

　　乔语猛地一震，身上痛感确实是真的，但这不是是在另个时空发生的吗？而且当时自己是被陈默的母亲接回家才对。

　　“妈妈，你知道我是为什么在那的吗？”乔语把正要往嘴边送的水停住。

　　“我们联系了警方调查，却一无所获，乔语，医生说你受到一些刺激，或许把受伤之前的事忘了，等你恢复了，妈妈陪你慢慢想。”

　　乔语当然没有忘，她是被四五个女生欺凌，但那是在另一个时空。

　　乔语仔细认真想着，自己本该是在街头被混混追逐，但在过程中，世界好像静止，再度睁开眼时，就回来了。

　　罢了，她不想再去想，因为她已经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家人，回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家，回归到了她乔语真正的生活。

　　就当那生不如死的十九天是做了一场噩梦吧。

　　以后的日子乔语也渐渐痊愈，总和同学欢声笑语，她其实也打谈过欺凌过她的女生，和陈默居住的地点，但最终一无所获，就像是压根不存在。

　　乔语也没在放心上，这件事也再未向谁提起过。

　　直到一则手机新闻推送，让她瞬间毛骨悚然。

　　“今日在我市××路小巷，发现一具女尸……”

　　记者身后医生正抬着担架，担架上的女人面部虽已血肉模糊，但乔语还能依稀分辨出是陈妈。

　　她慌乱点开这则新闻，却当她刚点开时，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发布。

　　乔语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灌输是一场梦的思想，她突然感到脚下一个踉跄，身后的沙发凭空消失，她猛地一回神，发现自己正身处在废弃大楼的顶部，目光的尽头是一个少女，裙摆随风摇曳，不过脸上都是伤痕。

　　她循声扭过头，脸上满是惊讶的表情。

　　乔语对上她的双眸，心头空了一拍，这人和她长的一模一样。

　　“陈默？”她小心翼翼叫出了这个名字。

　　“你是谁？”对面从陈默嘴里说出的话小声娇柔，随着风声音化为乌有。

　　乔语缓步靠近，她不敢相信，自己只是看了一则新闻的缘故，又穿越到了这个世界，而此时的陈默居然安然无恙还没有死去。

　　“你不要过来！”陈默做了一个防御的姿势，身体渐渐向大楼的边缘靠去。

　　乔语这次听清了她的话，双手举起，脚步停了下来：“我可以感受到你崩溃的感觉，你经历过的苦我也感受过，我带你逃。”

　　陈默缓缓低下头，似乎有所考虑。乔语看准时机，冲刺过去将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陈默反应过来时，自己的双手被乔语紧紧拉住，强大的拉力使得她不得不往回走。

　　“你放开我！”陈默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可是任凭她怎样哭喊，却依旧挣脱不了乔语。

　　乔语用尽全力将她带入大楼的走廊，借着微弱的光芒，可以看到处处都是灰尘，老鼠窜来窜去，她不敢相信，眼前这样柔弱的少女是怎样有勇气走上这座楼顶的。

　　陈默的哭声还在不断，乔语无奈下只好拥她入怀，温柔地拍了拍背，语气轻柔地安慰：“一切都没事了，没事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