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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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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依旧是在不周山。
“陆压!”眼前的勾陈看起来比谢昭于载国相识时青涩了不少,在他身旁是那个名唤青师的妖族少女以及小半副书架高的静女。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谢昭暗自推算这至少应是妖巫大战结束的几百年以后了。
“你要入上天庭还要做西上太极帝君?”气氛已经完全死寂了下来,自从勾陈说他要入九重天后,便没有人再说过话。
“青师,你先带静女出去。”支走了青师与静女,陆压一个拂袖便令勾陈双膝跪地砸出一个深坑来。
顶着那威压,勾陈似乎打定主意要同陆压拧劲般也不解释,只是狠着眼神朝陆压瞪去。
“凭什么我做不来,如今的天帝昔年不也仅是道祖座下洒扫紫霄宫的一个小厮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再说我已滴血与那帝座有了牵连,除非你把我打死,否则就是三清来也夺不走我勾陈西上太极帝君的封号!”
“好好好!”被勾陈的一番言语气急了眼,陆压不怒反笑道:“你就给我在这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给我起来!”语罢,他疾步甩袖离去。
直上九重天硬闯至大殿,抬首看,那端坐在天帝宝座之人正是昊天。
“陆压哥哥!”看到陆压后,昊天显得十分激动,他甚至一路小跑到陆压面前弯下身子想去握陆压的手。
“陛下请自重。”微微侧过身,陆压轻飘飘地便挡住了昊天的靠近。
“哥哥是在怪我夺了这妖族的天庭吗?”闻言后的昊天抬头看向陆压,不一会眼里便泛起了豆大的泪珠。
“那日我在龙渊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哥哥,后来九死一生之际是老祖他老人家救下我又带我回了层陵养伤,也是想为了报答他老人家的救命之恩我才留下来侍候他的。”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昊天接着以只有他与陆压二人可听清的声音小声劝道:“哥哥,其实这些年来老祖心里是想让你来接管这天庭的,我只不过是在你隐世不周山这些年的一个替代而已。若是哥哥转了心意,我昊天随时都可以把这天帝的位置双手奉上捧给哥哥,决无二心!”
“够了,”不想再听昊天的虚与委蛇,陆压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今日来此见你是为了勾陈入天庭一事。”
“勾陈啊,”仿若大梦初醒般,昊天一派关怀备至道:“他说他想入九重天,我便替他在这天庭中谋了一个四御之一西上太极帝君的位置。毕竟他是哥哥亲手养大的孩子嘛,我必定视若己出。只是……”
只是这四御之位岂是想坐就能坐得了的,尤其还是西上太极帝君这种主兵戈杀生须经成圣机缘与天雷历练二者缺一不可的万恶之相,依勾陈现在这幅初生毛犊的修为让他去当西上太极帝君简直就是送他去死。
昊天此为,其心当诛。
扫了一眼还在装做懵懂无知状的昊天,一想到勾陈被他诓骗到即将身归混沌,数不清的厌恶便自陆压心底油然升起。
“修要与本君再打谜语了,说吧昊天,你究竟想要本君做什么?”
“怎么能是要哥哥做呢,”收起那副虚情假意模样,昊天垂眸,眼神冰冷到没有一丝情感道:“只是先天圣人前些日子托本尊说想请哥哥您走一趟九嶷。”
“哥哥,圣人病重,眼下人族大权皆由舜一人独揽。据说这些日子他不仅大兴土木操持人族军队,甚至还暗中收养了百年前于那场妖巫大战后失踪的大巫九歌作为入慕之宾。人族要反的传言亦是越燃越烈……”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从嘴角扯出一抹乖顺的笑意,望向陆压,昊天笑意盈盈着道:“只是想提醒哥哥这成圣的机缘不是随处可见的。”
夜已经深了,自从陆压从九重天回来后便闭起了关谁也不见。提着一壶好酒与几个小菜,青师先是给力竭而晕倒的勾陈喂了颗护体丹药,而后才莲步轻移去了陆压闭关所在的洞府。
“勾陈他是被我惯坏了。”看着陆压久久不动自己递去的酒杯,蹙起一对远山眉,青师泫然欲泣道:“我知晓从小到大你是如何爱护勾陈的,若是无关紧要之事你绝不可能如今日这般为难。陆压,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勾陈他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错?”
空气中填满了沉默,直到良久后,陆压才开口一笔带过道:“勾陈想去担那西上太极的帝座。”
啪的一声,有泪落在了那被久久乘起的酒杯里沉了底。
默叹了一口气,陆压探身将已是满脸泪容的青师环于胸前保证道:“青师,我向你起誓只要我陆压还存活于世一日,勾陈便自安然无恙一时。”
随着怀中青师的失声痛哭,陆压亦在生死抉择间饮尽了她手中那杯参满泪的酒。
一夜辗转未睡,次日天还未亮,陆压便下山前往九嶷。
“不想死的话就给本君出来。”话音落过半响,青师才从一旁不周山脚下的树丛中显出形来。
“陆压,让我跟着你吧,我不会是你的累赘。求你……”少女垂泪祈求的神色恍然间让陆压想起昨日昊天提及的那位故人,
“陆压!”万千妖巫厮杀的烈狱战场中,向来如火一般热烈的九歌熄成了死灰,煞白的俏丽容颜是千年来不曾见过的绝望。
“求你……”颤抖的绝望尾音下有泪滴落到了陆压给予玄冥最后一击的刀鞘上。
“陆压!”昔日龌龊随着青师的声声呼唤沉回了记忆深处,看着眼前与九歌全然不似的青师,陆压突然就陷入了一阵莫名的恐慌之中。
“青师,”他伸手将眼前人紧紧地抱于怀中,不住喃喃道:“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
“陆压?”
没理会青师的疑惑,陆压只是重复着那句话道:“答应我,无论多难多痛苦都要活下去!”
青师到底还是和陆压一起去了九嶷,不仅因为她的担忧,更因为陆压那莫名的恐惧。
刚下地界,映入二人眼帘的便是那触目惊心的红,数百万似血般的暗红旗帜被绑在人族士兵的臂膀上随风挥舞,一同开启的还有那排山倒海般的军队号令。
锁了眉头,还未等陆压有所思量,一根带着玄鸟尾羽的利箭便径直便他面门射来,千钧一发之际,半截翻转的明黄袖袍将那暗算揽进了怀里。
“军中士兵玩闹无礼,望帝君见谅,千万别被吓着。”
袖袍之下,舜嘲弄的嘴脸越发阴险。
“本君自是无碍,”迎着那双充满算计的狼眸,陆压不动声色地反讽道:“只是讶于陛下您长得和九重天那位新上任的陛下有七分像而已。”随后他径直拉过青师将那位正满脸不快的人皇甩在了身后。
与女娲会面是件很漫长的事,不单单指陆压眼下等待的过程,更是自妖巫大战后他与女娲百年间死生不相见的恩怨。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半遮着面的羸弱少年从屏风后走出,对陆压行礼道:“娘娘说,请陆压帝君一人进。”
“你先在此等我。”于青师身上施下护身感应的咒法,陆压疾步随那少年进了内阁。
刚入阁内,灯火通明。烦热的焰火连带着过快的心跳窒息着陆压的喘息。越是靠近那塌上的故人,他便越是觉得举步维艰。只因息年种种早已痛入骨髓,纵使如今心里想千百般原谅,可手脚却仍是不由自主地抗拒开来。
“娘娘您等的人到了。”咫尺之遥外,少年停住了脚,附身恭敬答道。
“咳咳咳……”随着帘后身影所发出的窸窣声响,内阁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陆压突然想起许多年前他也曾这般全心全意地等过女娲,只是掀开纱帘,故人已非记忆中人。
“我老了许多吧。”迎着满头花白,女娲举起的双臂无力地垂在了床榻边,她平静地躺在自己的迁神前路中,直视着谢昭,坦然开口道:“所谓报应不爽,都是因果,我不会奢求你的原谅。只是师弟,请你看在人族百万无辜百姓性命的份上,救他们一命。”
火已经灭了半盏,如同此刻的女娲生命般冉冉欲灭,可纵使如此,她依旧强撑着病躯同谢昭交待道:“舜此行逆反欲以阴生阵炼十万人族士兵之魂魄筑成人族天道灭三十六重天取而代之。”
“阴生阵?”不知为何,乍听女娲谈及此阵法,陆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出昔年死而复生的少皞模样,
“此阵乃是十二祖巫所创死而复生之阵法。设此阵者,会将入阵之人的三魂六魄转到另一濒死之人体内以达到重生之作用。”喘了口气,女娲接着道:“上次巫妖大战中十二祖巫便是想以你所属的金乌魂魄复活盘古。”
“小四,帮帮人族在这通天歧路上再寻回那归处吧!”
随着头顶上方的大盛天光,女娲在匆匆留下一句遗言后便在那掩面少年的啜泣哀哭里身归混沌了。
陆压沉默着站在原地,他终是送别了这年少时最后一位故人,纵使这故人别有用心,不惜用死局来算计好他的一个承诺。
不远处,有嘈杂的马蹄声踏碎了陆压的心伤。举目望,九嶷之上,人族的逆天之战已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