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诺贝利》端端端午

21、一年后

　　“要我说多少次，我哪能知道张小土去了哪里，滑稽伐啦？你烦不烦啊？”孙姨对着坐在桌前的梁队说道。梁队身旁坐着小李，正挖着鼻孔。

　　窗外还残留着两天前所下的雪。从除夕一直到前一阵子，天气一直晴朗，网络上一直都在议论M城好几年不下雪了，天空就突然下起雪来了。

　　张小土在M城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孙姨，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这一年来，刑警不知找过孙姨多少次了，每一次孙姨的回答都一样，总是说不知道。

　　“但是，我们查过您的转账记录，在后来您还多次往张小土的国外账号上打钱。”

　　“怎么了，我代替死去的闺蜜照顾她儿子犯法吗？我给我干儿子打压岁钱犯法吗？”

　　梁队哭笑不得。“可是您干儿子是全国通缉犯，您这是在助纣为虐。”

　　“张小土是不是通缉犯我不知道，但你们可以把他的账号封掉啊，我管我打，你们管你们封，互不干涉。”

　　“您真的不知道张小土的隐藏地点吗？”

　　孙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不想再重复一千零一次，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听不懂中文吗？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再说你们天眼都这么发达了，自己去查啊，总是来为难我这种退休工人算啥意思？”

　　“那您有和他姐姐肖千寻联系过吗？”

　　“千千宝贝有自己的家人的，她回国后就一直和她爸爸、爷爷奶奶住一起，我都好几年没见我们千千宝贝了。”

　　“根据记录，肖千寻2035年回国时您亲自给她动过眼科手术，能详细说说吗？”

　　孙姨一拍脑袋，“哦对对！我想起来了，千千宝贝那时候右眼受了外伤，需要紧急置换眼球，是我做的，怎么了？”

　　“您知道她是怎么受伤的吗？”

　　“听说是不小心摔的，小姑娘刚回国不熟悉环境，玩飞行器的时候操作失误摔下来碰到了眼睛。”

　　“您给她换的是殷端午的人工眼球？”

　　“对啊，端午生前本身就签署了器官捐献协议，再说肖千寻强烈要求用妈妈的器官，这不正好吗？”

　　“殷端午的人工眼球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人工眼球么就是一般的眼球啊，代替自然眼球具有视物功能。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端午的这个眼球很漂亮，不愧是国外顶尖技术，颜色是紫色的，我这辈子就见过这一双紫色的人工眼球。其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您当时换了右眼，那左眼呢？”

　　“左眼挖出来的时候已经坏掉了，不好用了，我随手就销毁了。”孙姨撒起来慌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梁队和小李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开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肖千寻双手交叉端在胸前，紫色的瞳孔里露出盈盈的光。

　　“没骗你们吧？就是孙姨给我亲自动的手术，没有任何水分的。”

　　“肖医生，您弟弟后来一次都没有找过您吗？”

　　“没有，你们无论问多少遍，也还是这个答案。”

　　年老的梁队似乎有点坐不住了，大大伸了个懒腰。

　　“我知道你们的工作也很辛苦啦。”肖千寻接着说道，然后身体凑近梁队，问道： “但我很想开门见山地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真的认为郭子威这帮人死了很冤枉吗？”

　　梁队沉默片刻，静静地闭上了双眼，回答道： “当然。”接着似乎迟疑着不知该接什么话。

　　“当然是？还是当然不是？”

　　《冈仁波齐》这部电影火了以后，冈仁波齐就变成了游客们最爱去朝圣的目的地之一。随着电影的火爆，主人公尼玛扎堆因为英俊出众的外貌一跃成为了最抢手网红，尼玛扎堆的火是原生态的，网友们给他创了一个新的词叫\"甜野男孩\"，也就是又甜又野的少年，第一眼看过去，扑面而来的野性像狼一样，但是他一笑就感觉自己被沦陷了，这是广大网友对这个词的解释。

　　转山队伍里那名有着紫色瞳孔的女性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有藏区牧民最后一次是在珠峰大本营看到过她，也有的喇嘛说在寺里看到过她跪拜的身影，众说纷坛，她就像她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走了。

　　徐曼玲将车子停进了公寓的停车场。女儿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徐曼玲抚摸着她的脸，喊了声“Amy”，想把女儿唤醒。她的年纪也不小，但睡相仍是一脸稚气。或许是倒时差太累了吧，她一直沉睡不醒。

　　徐曼玲决定坐在车上等女儿醒来，于是解开了安全带，拿起放在后座的手机刷了起来。反正这个季节清迈的别墅里一定很热，倒不如先待在车上吹冷气。

　　抖音上连刷了几条都是尼玛扎堆那张高原红的笑脸，最近的网红都显得特别返璞归真起来。徐曼玲漫不经心地滑动着手指，突然看到电影中的一个镜头远景，那是一个有着亚麻色长发紫色瞳孔的女人，不知道触动了她哪根敏感的神经，她突然觉得脊背发凉，随手将车内的温度向上调了调。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驾驶座的窗户。徐曼玲抬头一看，窗外有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年轻男子正弯腰看着自己。那男子的身材显得十分瘦高，穿着一件白色短袖T，露出白皙的肤色来，前面的刘海儿很长，遮住了眼睛。徐曼玲将车窗打开一半，闷热的空气灌了进来。

　　“干什么？有什么事吗？”

　　“啊，突然打扰您，真是抱歉。”男子用英语说道，“我在找一个人，他也开这样的绿色吉普车。”

　　“你弄错人了，我又不认识你。”

　　“请问，您是不是郭子威的前妻？”男子问道。

　　“你怎么知道？”

　　“您是不是在离婚的时候，拿到一大笔钱？”男子仿佛看穿了一切似的，滔滔不绝地说着，令人发毛。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事？”徐曼玲解除车门锁，开门走了出来。

　　男子的身体跟脸比起来显得瘦了些，体格看起来年轻结实，一阵风吹过，刘海儿下的紫色瞳孔隐约可见。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啊，没什么，没想到我能在这里找到您呢，您是住在这栋别墅没错吧？”男子指着身旁的屋子说道。

　　“你在说什么鬼话？”徐曼玲高声说道，接着担心吵醒女儿，回头看了一眼车内。

　　“我想替我妈妈来转达您一句话：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您一个人有孩子，也不是只有您一个人是单亲妈妈，您有您的难处和苦衷。但这都不应该是您去伤害和陷害另一个人的理由和借口。”

　　“最后，因为妈妈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害到您和姐姐，所以，放过你们。”

　　徐曼玲听见男子在身旁如此说道，见女儿在睡梦中伸了个懒腰，才将头转回来，却发现那个诡异的男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张某一端着脸盆走进监舍大门，舍友们一脸警惕地看着这个新进来的女人，领头的那个上前一把将张某一的脸盆和洗漱用品掀翻在地，“先说说，犯了什么事？判了几年？”

　　“传销，十五年。”

　　同样判十五年的还有叶孤城，据悉，由于梁队的“特殊照顾”，叶孤城的收监处就是当年郭子威在里面关了7年的提篮桥监狱。那7年间，叶孤城曾风雨无阻地在这个熟悉的地方送汤送饭。现在他独自一人将在里面度过人生的最后时刻，却再也没有同性爱人来共度风雨。曾经合并资产养老的誓言还在耳边，曾经郭子威和他相处的一切历历在目，曾经在出租房里互相取暖的片段像电影般一幕幕重印，往事如风，一吹就散。

　　梁队和小李一看时钟，已是下午四点多。差不多该放肖千寻和孙姨回家了，审讯不能超过24小时。

　　孙姨年纪大了，外头因为下雪又十分寒冷，小李亲自开警车送孙姨回家。梁队走进肖千寻的屋子，“那，就先这样，如果肖医生的弟弟跟您联系的话，请第一时间通知警方，谢谢您的配合。”

　　肖千寻仰起头来，双手支着下巴，用那双紫色的瞳孔含笑地看向他，“好的，谢谢梁队。”

　　梁队只觉得一激灵，那声熟悉的“谢谢梁队”，眼前年轻女孩的面孔和三十多年前年轻女孩的面孔重叠在一起，也是这样甜甜的声线和甜甜的笑容，紫色双眸中有流转的光，仿佛十分天真，又迷雾重重。